第77章

    一进天玑阁，就见向宇站在回廊下。
    辛云霜快步上前：“向叔你身子还没养好，不在床上躺着出来做什么？”
    向宇温声笑道：“只呆了一会儿而已。”
    “您想见我直接让展泽去杀魂殿喊我一声就成，何苦要出来？”她从展泽手中接过披风细心的给向宇搭上。
    “天天躺在床上，再不出来透透气都要闷死了。”向宇看向展泽，抱怨：“他恨不得把我捆在床上当废人。”
    辛云霜看着一脸委屈的展泽笑道：“胡大夫说了，这次向叔你伤到了根本，展泽也是为你好。”
    九叶鸢尾是种很奇怪的毒药，若是寻常只是摄入一点点，于身体无害，可若是摄入多了，就会变成了一种吞噬功力的毒药，就像是辛云霜，虽然吃进去一点点，但无伤大雅。
    可向宇却摄入过量，虽然及时服下解药，却也被这种毒药消磨去了大半的修为，也仅仅能自保而已。
    向宇毫不在意：“无妨，这些年门中都是展泽在帮忙处理，我正好退下来给他腾地方。”
    展泽道：“师父您别这么说，您永远都是天玑门门主。”
    向宇摆摆手，怅然道：“人老了就要退下来，我可不是那种恋栈权位的人。”
    名声、权利于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辛云霜自然也了解他的性格，道：“向叔操劳了大半辈子，现在身体又大不如前，索性我替您寻一处安静的地方，让您颐养天年。”
    “那敢情好。”他笑眯眯的嘱咐道：“定要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不然我可不去。”
    辛云霜笑的梨涡浅浅：“好，包在我身上。”
    就在这时一个婢女端着一盘茶花饼走了进来。
    辛云霜面上笑容一滞。
    向宇却笑意盈盈的将茶花饼推到她面前：“来，尝尝。”
    辛云霜顿了顿，轻声问道：“向叔，芳姐您怎么处置的？”
    向宇看叹息一声：“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让人放了她。”
    辛云霜眸色微沉：“为什么？”
    一句不得已就可以随意害人吗？这种以怨报德的人，合该千刀万剐。
    “就当是给你青姨结下福德吧，希望她下辈子可以不用这么苦命。”说到这，向宇又看向辛云霜担忧道：“我听闻你灭了紫薇谷，虽然他们恶贯满盈，但到底造了诸多杀孽，这段时间时常在想，若不是我前半生杀戮太多，你青姨也不会死，这都是因果，丫头你也要好自为之啊。”
    辛云霜苦笑道：“轮回报应都是下辈子的事了，若我有半分心软，也许明天早上向叔见到我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具尸体了。”
    她不信天，不信地，只信她自己。
    因果轮回都是以后的事，现在的她，一步也不能退。
    向宇叹息一声，转移了话题：“我听展泽说唐行和沈子山为了演武场的事情斗的不可开交？”
    辛云霜神色一松：“预料之中。”
    只是没想到二人这么耐不住性子，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早。
    向宇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可那个叶秦依旧独善其身，好像并未掺和进去。”
    辛云霜红唇微扬笑道：“他的确没有参与进去，可损失却最大。”
    “怎么讲？”
    她给向宇续了杯茶，解释道：“唐行和沈子山内斗，但七重楼的生意却还要继续，那么这个时候消耗的会是谁的人？”
    向宇一怔：“叶秦。”
    内斗总有底线，但七重楼在外的生意却没有底线，杀手原本就是干脏活的，风险自然更大，死的人也更多，只要多出几趟任务，那叶秦即便是在有所保留，也得去掉大半的势头。
    “可即便是这样，大公子也不会放任七重楼就被这么耗完了。”
    “辛云清一向看不上叶秦，对他来说内斗终究可控，但消耗叶秦的机会却不多，等有朝一日七重楼回到他手上，他想对叶秦下手也要诸多顾忌，但现在不同，七重楼现在在我手上，叶秦人手消耗这笔账也会算到我头上，这样一来，他既可以掌控叶秦又能消耗他的势力，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虽然叶秦看起来无欲无求，可就是这样，却让辛云清对他无从下手。
    看着烛火下辛云霜那神采飞扬的模样，向宇无奈的摇摇头。
    “你啊，将他们都算计进去，就不怕七重楼被拆的七零八落？”
    “那就正合我意。”
    既然得不到，那更不能成为将来对抗自己的杀器。
    一阵微风吹过，向宇又咳嗽了起来。
    “向叔，您又不舒服了？”辛云霜，眸中满是担忧。
    展泽也是连忙端茶倒水。
    良久，向宇才平稳了下来：“只是喉咙有些不舒服，你们不要大惊小怪。”
    辛云霜皱眉问道：“向叔，您是不是又没有吃药？”
    向宇眸中微微慌乱：“没有的事。”
    辛云霜岂会看不出他在撒谎，没好气道：“向叔最怕吃苦药，你一定没吃，展泽，去把药端来。”
    “我真的吃了，不信你问他。”向宇边说边对展泽频频使眼色。
    展泽挠挠头：“师父，您还是听三小姐的吧。”
    向宇脸上挂不住，瞪了他一眼：“臭小子，你到底是谁徒弟？当心我把你逐出天玑门！”
    辛云霜哭笑不得。
    很快，展泽便端过来一碗黑乎乎的药，向宇频频皱眉，但还是捏着鼻子一饮而尽，俊逸的五官顿时皱成了一团：“唔，好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辛云霜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打开，里面是六颗糖渍蜜饯，顺手递了过去：“向叔快吃一个吧，花月那小丫头最喜欢的。”
    向宇一把将蜜饯扔进了嘴里，将药碗推的老远，满是嫌弃：“拿走，快拿走。”
    辛云霜无奈的笑道：“真是个老小孩。”
    院中小径，宫灯已经点燃，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辛云霜边走边问：“向叔最近怎么样？”
    展泽叹了一口气：“那棵青山银针被芳姐下毒，近来半死不活，师父睹物思人，又不肯喝药，身子越来越差。”
    这些时日，向宇经常坐在茶树前一坐就是一整天，也不愿意理人。
    辛云霜回头看了看窗棂上的倒影：“以后天玑门的事情你就多费心吧，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直接来杀魂殿找我。”
    “是。”展泽继续说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想请三小姐拿主意。”
    辛云霜在院门口站定：“何事？”
    展泽压低声音：“霍良德的人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去了师母娘家墓园闹腾了一番，还好朝中有大臣相帮，这才没有出大乱子。”
    这些话他都不敢和向宇说，就怕他乍然听到这个消息，身子扛不住。
    听到这，辛云霜面容刷的一下冷了下来。
    “人都死了，难不成他们还想开棺鞭尸不成？”
    “当年师母的父亲和霍良德是死敌，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做到那一步。”
    辛云霜丹凤眼微微眯起：“无妨，回头我派人入夜潜入太师府，杀他几房小妾，再放一把火，好好警告一下他，不是什么人他都可以动的。”
    太师府高手如云，想要全身而退，封七是最合适的人选。
    “霍良德在朝中结党营私，早就天怒人怨，三小姐为何不直接杀了霍良德？”展泽不解。
    辛云霜无奈道：“他一个人死了一了百了，可你也说他只手遮天左右朝政，若他死了，那朝堂必会出大乱子，那无异于白白送机会给大夏，我们江湖中人虽然讲求独善其身，但也绝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做这种罪人。”
    大楚孱弱，本就再经不起风浪，大夏又秣马厉兵多时，即便是霍良德罪行罄竹难书，但此时他也不能死，唯有找到可替代的人选，徐徐图之。
    展泽抬头看着夜色下侧颜清丽无双的少女，心中震撼不已。
    怪不得师父会选择三小姐，单是这份胸襟和手段，就已经远远胜过只想一心往上爬的大公子。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辛云霜一袭白裙乘着夜色漫步而行，不急不缓，那纤瘦的后背却始终挺的很直。
    展泽默默的看了良久，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这才转身回到院中。
    夜色溶溶，小径通幽，大片大片的粉蔷薇于夜色中绽放，花香阵阵，夜风习习，甜蜜的馨香拥满怀。
    辛云霜没走出去几步，就听蔷薇葱茏的角落里传来一声怒斥。
    “贱婢，你竟然敢肖想大公子！”
    “我没有，花夫人您不能诬陷我。”
    辛云霜微微蹙眉，想不到花昔梦对辛云清还真有想法，当初父亲装病，她极力阻拦自己进灭神殿，却偏偏对辛云清大开便利之门，原来还真有猫腻。
    “若是没有，大公子怎么会派你来？”
    自从见到辛云清的第一面，花昔梦就喜欢上了辛云清，甚至为了他甘做辛放的女人。
    可这几日听闻辛云清对罗小宁颇为关照，险些气炸了。
    “我没有......”罗小宁缩瑟着身子眸中满是畏惧。
    花昔梦冷哼一声：“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秘密，若是你敢越雷池一步，我将九曲回廊的事告诉大公子，我看你还怎么敢在他面前搔首弄姿！”
    黑暗中，罗小宁猛地抬起头，心中惊骇不已。
    那日陈婉茵又因为沈兴失踪的事情来质问罗小宁，她推脱不掉，不想陈婉茵恼羞成怒竟想掐死她，她无奈之下这才再度出手。
    她以为自己做的很干净，却没有想到会被花昔梦得知。
    花昔梦冷笑道：“你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但是这世界上没有哪张纸能包住火，你敢惹我，我就扒了你这层皮，让人都看看你的鬼心思！”
    罗小娘脸上血色尽褪：“你......你不能这样！”她扑通跪了下来，声泪俱下的哀求道：“花夫人我错了，只要你不跟别人说，以后要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让我离开大公子也行......”
    花昔梦不屑的瞥了她一眼：“.....大公子最近看重你，那说明你还有几分价值，今天找你是给你个教训，让你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好自为之！”
    罗小宁弱弱的说道：“是，我都听花夫人的，”可眼中却满是骇人的杀意。
    辛云霜疑惑不解，到底是什么秘密，竟需要小宁这么忌惮花昔梦？
    可最让她惊讶的还不是这个，只见跪在地上的罗小宁悄然起身，她右手高高扬起，映衬着微弱的月光，她看出那是簪子之类的东西。
    看着罗小宁脸上的冷厉和淡漠，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她了。
    “回去告诉大公子，宫主听了辛云霜那个贱丫头的话，打算对孔昊动手，让他早做准备。”
    “是。”
    “另外，若是大公子明晚有时间，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花昔梦补充道。
    罗小宁攥着金钗慢慢走向花昔梦，柔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不该问的别问！”花昔梦烦躁的呵斥道。
    “好，我记得了。”
    话音刚落，罗小宁抓着金钗抬手就要向花昔梦后背刺去。
    金钗的顶端散发着幽幽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辛云霜这才看出那金钗是自己之前送她的生辰礼物，她眸色深沉的看着罗小宁。
    什么时候起，记忆中那个从不敢高声说话的柔弱少女竟变得这么狠厉？
    还有花昔梦，听她的意思应该经常和辛云清关系匪浅。
    庶母和长子深夜幽会，这件事若是被父亲知道，绝对能彻底踩死辛云清。
    花昔梦经常在父亲身旁吹枕头风，若不是她机警早就被人害死了，这笔账倒是要好好跟他们算算。
    思及此，她屈指一弹，斜对面的木槿树上传来一身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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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