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吟【下】

    惊慌失措的魔君回身迎向锐利的剑芒，本能地为自己寻求了一个轻松的去法。
    后至的剑光失了目标，又不想平白散去，遂肆意地冲进了溶破区。
    它不但将魔碑一斩为二，还笔直地撞进腹地损坏了不知多少风暴陷阱、斩杀了多少倒霉的魔君、惹得整个溶破区一阵骚动，这才满意地隐去了踪迹。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火龙，却丝毫不在意这场因自己随性一瞥酿造的乱子。
    此时，他的心神还专注地拴在眼前的噬魂魔上。
    “魂已拿，你追我，又何用。不如放我，一条生路，来日再会，也算朋友。”
    身形缩小了一半的噬魂魔盯着火龙，俨然一股认真的商量之色。
    方才，他的进食才启了一个头便被火龙打搅，几番拉扯下来不但自己受了重伤，还丢失了盘中的美餐。
    不仅如此，他本欲回到虚海以实体逃进溶破区，却发现火龙也是个中高手，直接半虚半实地封死了他的逃跑路线。
    不爽之下，他衡量了一下目前的情况，打算真诚地与火龙交易一二。
    这方噬魂魔拿出诚意打算以理服人，却不料他的对手火龙是个常年浸透于杀伐的固执角色，一旦认定，就绝不会放过自己的诛杀目标。
    正在这两相僵持之时，他们的前方突然飘过了一个鲜活的灵魂，正是刚刚失去生命的鲤魔君。
    见了这新鲜的食物，噬魂魔眼前一亮，当即闪到对方身侧，一口吞下了这个还懵然不觉的魂魄。
    得了能量的补充，他不但伤势痊愈，身形也暴涨了几倍，俨然比方才吃下伍磷龙冤魂时还要强上几分。
    “你，自找的。”
    噬魂魔冷冷瞥着火龙，先它一步发起了攻势。
    后者正求一战，当下长啸一声撞了上来。
    几个回合以后，噬魂魔被逼的连连后退，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变强。
    当然，他也知道不过是一时错觉。
    意识到自己真的没有战胜火龙的可能，他索性发了狠，耍了个小骗招绕过炽热的爪子向火龙身上夺去。
    噬魂魔眼中唯一能破局的关键，自然是被火龙护在身上的伍磷龙魂魄。
    早在与龙族魂魄刚交手的时刻，他就在魂魄上烙下了痕迹。
    现在，火龙不仁我不义，也是时候催化这小小的魔印了。
    他扑倒火龙身侧，对着明显闪避不开的龙神击出黑气，却被龙身上喷出的灼热火焰点了个正着。
    他惨呼一声，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身形凝练的火龙竟然是个得道的无形之物。
    说来也巧，噬魂魔被火气正面破防，本没机会得偿所愿。
    谁知一股强大的法力突然自虚海直入魂界而来，以强盛的威压抢向了火龙的腰间。
    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火龙击出火焰又移开身形，几番快速博弈后强硬地抹杀了这搅局的法力。
    而噬魂魔自然不会放过这突如其来的机会。
    他顶着火苗一头撞上火龙的腰间，趁着火焰未归硬生生挤进了伍磷龙的魂魄中。
    下个弹指，火龙一旋身形甩出魂魄，冷冷地停在了原地。
    “本，不至于此。”
    噬魂魔自魂魄体内浮现身形，奚落了火龙一句后又钻了回去。
    紧接着，这破损了半个的可怜魂魄快速地被黑气缠绕，发出了堪比冤魂海的凄厉惨叫。
    只见它在黑气中痛苦翻滚，却无论如何也抵抗不了袭来的黑暗能量。
    绝望之下，它无助的看着火龙，眼睛也隐隐地蒙上了泪光。
    而火龙，这个曾救了它一次的存在，这次却毫不犹豫地击出了猛烈的火焰。
    “这……”
    目睹了事情全貌的汪九舟有些心痛。
    作为战斗的老手，他知道从伍磷龙魂魄被上了魔印开始，这可怜的家伙就再也逃不脱噬魂魔的玩弄了。
    就算火龙夺了灵魂远走高飞，噬魂魔也早晚有一天能找到它。
    仔细想来，这唯一的破局可能，也就只有火龙击杀噬魂魔了。
    而且事实上，火龙也是如此选择的。汪九舟衡量过那烈火的威力，若无法力搅局，它定然可以将噬魂魔吞噬殆尽。
    可这又说到第二个巧合了。
    这搅局法力的来历噬魂魔不关心，火龙或许也不了解，但汪九舟却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名为沈源的白衣剑客修补了五磷龙的躯体，又通过这躯体来召唤它的灵魂，却不想最后袭在火龙身上扰了它的攻势，平白让噬魂魔捡了个便宜。
    “唉。”
    事已至此，汪九舟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又不忍地移开了感知。
    “轰、轰……”
    冥冥之间，汪九舟听到了隐隐的轰鸣声。
    他像是察觉了什么，猛然抬头望向上空，终见远不可及的高处凝起了重叠的劫云。
    那劫云吞吐着十足的威压，目标直指正在堕化入魔的伍磷龙魂魄。
    “……”
    汪九舟不敢置信地看着劫云，终于明白先天强族堕化会引来雷劫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不，这不公平。”
    汪九舟上前一步质疑出声，又求助似得望向了白衣剑客。
    后者仍然站在龙躯身旁，右手虚垂在佩剑身侧，清冷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汪九舟看了一会没看出端倪，只得迫使自己再次转头看向魂界。
    在那激烈的战场上，火龙依然毫不留情地对伍磷龙发起着猛烈的进攻。
    他像是全然不记得自己方才还护着它，每招每式都干净利落毫无留手，烫的那可怜灵魂连连发出凄厉的惨嚎。
    “……”
    许是太久没上过残酷的战场，汪九舟有些见不得这样残忍的景象。
    他收回感知，难掩悲悯地泄出了几丝颤喘。
    回想着伍磷龙最初无辜的模样，他只觉得天高地远、世事无常。
    今日被天地驱逐的是伍磷龙，谁又能知道明日会不会轮到自己呢？
    一想到自己落入此等境地也毫无办法，汪九舟不由得遍体生寒、意冷心灰。
    “嗷——”
    伴随着一声清亮的龙吟，灼热的气息笼罩了汪九舟。
    他惊觉隐隐的雷鸣已经散去，遂铺开感知查看周围的情况。
    这一看之下，汪九舟错愕地发现，伍磷龙的魂魄竟然已经摆脱了噬魂魔的纠缠，重新回到了火龙的身侧。
    既然入魔趋势已解，劫云自然也没有必要多做纠缠，于是也悄悄散去了。
    “这火？”
    隐隐觉得此时笼罩魂魄的淡橙火焰与之前的火焰有些不同，汪九舟不由得去伸出法力去探知，却被猛烈的火焰烧了个正着。
    他大惊失色，赶紧切断燃烧的法力，又将感知缩回了方才的安全距离，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等他继续研究火焰的奇妙，濒死的噬魂魔突然开了口，这场战斗也迎来了应有的终局。
    “是你？”
    噬魂魔像是突然认出了火龙。
    他化出个人形歪头看他，眼底泄露出了浓浓的嘲弄，话语也回到了情绪激烈时的顺畅。
    “你能护住他多久？”
    “半年，一年，还是十年？”
    “它魂魄残破迟早会堕化，最后不是死在你的火里便是被魔吃。”
    “这样大费周章地杀我保它，真的有意义吗？”
    火龙并未回答。
    他不屑于理睬濒临死亡的魔君，于是裹挟着伍磷龙的魂魄离开了。
    失去了嘲讽的对象，噬魂魔冷哼一声，向溶破区飞去。
    才飞了几步，他突然想起自己唯一的朋友鲤魔君已经被自己吃掉了，魂魄也被火龙顺道拿走了。
    惊觉没有道别的需要，他愣了一会，在原地徘徊几步，终于悻悻地散去了。
    “哗——哗——”
    规律的水流声唤回了汪九舟的意识。
    他重新探出感知，这才发现自己还在温热的墨吟江水中。
    愣了片刻，汪九舟抬眼去望江漓，发现后者一甩龙尾将本源水直接拍入了墨吟江水中。
    那浑厚纯净的本源搅得墨吟江水波涛汹涌，又推着它向虚海各处进发。
    在力量的绝对碾压下，泡在墨吟江水中的汪九舟也遭了殃。
    他完全保不得自己的身形，被江水裹挟着卷去了远方。
    浮沉之间，他看见江水滚过白衣剑客的身侧，将一路之上的冤魂海悉数吞入体内。
    他看见江水划过满是魔头的溶破区，来到了火龙的面前。
    后者冥冥中等江水已经很久了。他一推龙爪将携带的魂魄们丢入其中，满不在意地继续向魔族腹地前行。
    “族长你……”
    汪九舟羞愧极了。
    此时此刻，他已然明白，族长是心怀万灵的天仙，是虚海至高无上的存在。
    与他相比，自己的想法着实浅薄无比、令人耻笑。
    他悲伤地从新生的轮回之水中飘起，怅然地看着自己再也触摸不到的雪白苍龙，终于气急攻心，从流枢主控区重重地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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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逃》
    《一 定能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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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