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我以为，”王洛兮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吐出了剩下的句话，“疫苗的有效范围，只是黄绿青。”
    “在你‘以为’的东西里，不属实的，远远不止这一个。”安卡举着盒子的手并没有动，“听过这句话吗？‘世界是用谎言编制而成的’。”
    “谎言……”王洛兮皱着眉头盯住了那黄色的液体，“那代价呢？”
    “代价？”
    “得到这个疫苗以及疫苗相关权利的代价。”
    “我以为你会用‘条件’这个词，而不是‘代价’。”
    “但实际上，‘代价’应该更合适吧？”
    安卡想了想，最后摸着下巴上的金色胡须点了两下头：“的确。”把盒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后郑重其事地对王洛兮说，“王洛兮，回警务部吧。”
    “警务部？”
    “警务部即将组建一个作为这场大清洗中心的监察队，中央局直属，将成为皇卫队后第二支受特权法案保护的部队。我向理事会推荐了你，破格晋升少校，担任队长。”
    “我？一个自己违抗了军令，处置都还没出来的橙级大尉，去当监管四方的监察队队长？而且还像那秘密警察般的皇卫队一样，受特权法案保护，有刑事豁免权？”
    安卡的目光是肯定的：“只要接受这个调令，免责法案就会自动起效，提交相应罚款后，违抗军令的事将一笔勾销。而你也不再是防务部的橙级大尉，而是警务部的红级少校，监察队队长。”
    “所以，这是个调令。”王洛兮用的是陈述句。
    “非强制性调令。”
    “那如果我不接受呢？”王洛兮的声音中出现了些许的疲倦。
    “那警务部就没有理由插手防务部携手法务部的判决了。”安卡没有将话说清楚，可言下之意两人都心知肚明。
    这是一个非强制调令，但同时却又是个不得不接受的调令。因为，红级与紫级，一个天一个地，答案显而易见。
    “为什么选我？”王洛兮问。
    “因为你看出了伦纳基地事件背后的东西。更关键的是，”安卡脸上的表情变柔和了，“你当时选择了整个基地。理事会需要监察队，为的不是某一个团体、某一个阶级，而是……”慢慢地吐出了接下来的词，“人类。”
    为了人类。用这么无私而高尚的理由将自己扔上了道德的制高点，这样，自己还能拒绝吗？还下的来吗？
    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王洛兮抬起头直对上了安卡的目光：“还有呢？”疲惫已经从心里窜到了王洛兮脸上，“您不会就找我去当个光杆队长吧？像三明治里夹的金枪鱼一样，名义上位处中央监观四方，实际上却……”
    “监察队的核心人员，你可以自己挑选四人。”安卡打断了她，“四人，军方三部的现役人员，尉官及以上军衔。”又将装有注射器的盒子放到了王洛兮面前。
    王洛兮抿着唇伸出了手，可指尖却在触碰到注射器前停住了。在安卡看不见的角落里，王洛兮垂在裤缝线旁的左手袖口正在无风自动。
    “怎么？”安卡问。
    王洛兮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左手抖了抖，将袖口的某样肉眼看不见的东西抖进衣服深处后，才撸起了袖子。她右手拿过注射器，将里面的淡黄色液体注射进了左臂的静脉里。液体冰冰凉凉的很不起眼，可正是这个冰凉的东西，蕴藏着足以颠覆整个人类社会秩序的能量。
    疫苗注射完了，王洛兮成了皇族与三贵族嫡系外，唯一一个红级。她也因此，站在了在这权利、地位与存亡的相互缠绕风波的最中心。
    看见王洛兮不出意料的选择后，安卡满意地点了点头，在自己的红色手环上操作了些什么。接着，一个半自动小机器人从房间深处飘出，托盘似的双手上捧着一整套警务部少校军装，与一个红色手环。
    王洛兮一言不发地接过衣服，带上了手环。
    “欢迎回到警务部，王少校。”安卡堆起满脸的笑容，向着王洛兮伸出了手。
    王洛兮却没有握，而是捧着军装原地立正，脚后跟一磕，行了个军礼。
    安卡的笑容有些僵，却也没有褪去的意思。他将伸出的手不自在地放在领口，整理了一下根本就不乱的衣襟，然后对着王洛兮回了个军礼。
    “受贵族法保护，红级的手环，”礼毕后，安卡又解释了起来，“在你不想使用红级身份时，可以随时调整肩上虚拟视野中的身份标识和手环等级色，没有使用限制、无需上报，甚至可以以此创造一个具有法律效应的分.身。有不少喜欢体验生活的贵族，都是以这种方式伪装成橙级或黄级，在城中城、乃至城下城活动的。”
    说着，他就在自己的手环上倒腾了几下，将手环等级标识变为了黄色，与此同时，他肩上的身份标识也换成了界面，隐去了职位、军衔与“普兰克”这个姓氏。
    “是。”王洛兮规规整整地应了一声，将自己的公开身份调回了熟悉的橙级。
    “正式调令下达到各部要等到月底。在此之间的二十来天，你可以回城休个假。”
    “红级相关义务与特权告知，都在手环里，你自己看。名义上，你可以随意进出皇城与城上城，以王家嫡系的身份参加所有宴会。王家是三贵族中家族成员最多的一个，就算是突然出现一两个面生的，也没什么好奇怪。你不用担心，这是理事会的决定，王家家主与一二顺位继承人，都是理事会成员，是知情人。”
    “是。”
    “还有，贵族法规定，红级贵族身边，必须至少配备一个的紫级侍从，以确保安全。军队情况特殊，‘随身’确保安全这一条倒是可以略过，但紫级侍从却不能少。当然，你如果想将他留在部队打下手也行，只要在人事部门登记一下就行。你自己尽快去选，首个侍从的费用包含在红级社保中，不用担心自掏腰包。”
    意外的……福利？
    “是。”
    “至于监察队，虽然距离正式成立还有一段时间，但相关权利已经生效。记住这一点，毕竟，城中的变化，不一定会等正式调令的下达。到时候，见机行事。”
    “是。”
    “核心人员的选择……”
    “已经发给您了。”
    王洛兮的话音刚落，安卡就收到了一份名单。他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皱着眉头说：“其他二人到都问题不大，但这个白川杏和朴赫……从档案上来看，白川准尉是个青级，而朴上尉隶属皇卫队。”
    “白川杏是我原中队的后勤队长，监察队要想办事，少不了技术支持。同样的，若上将您口中的暴风雨像这次一般，再度涉及了皇室，监察队想要插手，就一定需要熟知皇城各项事务的人。朴上尉是皇卫三队队长，我在还是您的副官时候，和他打过交道，他的能力，我是相信的。”
    “青级尉官，对防务部来说都是破格提拔，而警务部中央局的入职底线，是绿级。”安卡抬起了目光，“而皇卫队虽隶属警务部，但任令却是由皇室亲自下达，一届服役年限为六年，中间不出问题的话，时间没到，不会收回任令。也就是说，皇卫队的人员调动，主导权不在理事会手中。而朴上尉正处于他的六年服役期的第五年。”
    “我以为，青升绿，对理事会来说，就是动动手指的麻烦而已。”王洛兮用目光指了指已经空了的注射器上，然后又说，“至于朴上尉，皇卫队任期六年没错，但我认为，这并不与警务部的调令冲突。如果我没理解错，只要理事会愿意，他完全在可以在保持着‘荣誉的皇家护卫队’队员身份的前提下，调入监察队。”
    安卡的目光阴沉了下来，他用那老鹰似的目光，久久地盯着王洛兮。王洛兮却仍旧站得笔直，没有半点退步的意思。
    不知道这样的僵持过了多久，最后只听一声似笑非笑的“呵”声，安卡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半耷拉着眼皮看向王洛兮：“你倒是够狡猾。”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可这“浓”中，却带着些危险的含义。
    “你选的这几位，”他说，“都如你所愿。那剩下的核心人员，无论理事会怎么安排，你都应该没有怨言吧？”
    他这是要……安排些什么进来？在那一瞬间，王洛兮心虚了一下。
    “自然……没有。”
    “那就好。”安卡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身为曾经的普兰克上将副官，看到上将这再熟悉不过的送客姿势，尽管还装着满肚子疑问，王洛兮也只好敬了一礼后，捧着衣服向门外走了去。
    “Seed。”谁知道，王洛兮的脚刚靠近门框，安卡就说话了，“你知道吗？”
    一个标准的向后转，王洛兮回答：“知道。空中城最大的情报交易组织，城内城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一座大洋中的孤岛，凭借情报买卖的完美制衡，得以在各方势力所造成的巨浪中，安然无恙。”
    “大洋中的孤岛，哈，这形容。”安卡的后半句话，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的好像你见过真的大洋似的。”
    见过……大洋？对啊，自己怎么可能见过大洋？生于长于这个人类被麦考族逼退至世界一角的时代的自己，森林都是通过仿生机甲的双眼看到的，怎么可能看过真的大洋？
    可脑海中，却似乎有这真正的海岸的画面，不是虚拟现实中的画面，也不是自由重力场下的……
    “传说中，”安卡却已经谈起了正事，“这个藏有人类所有秘密的组织，拥有一把钥匙。”
    “钥匙？”王洛兮的表情中带着些疑惑，又带着些似曾相识。而安卡则将这些表情一点不漏地记在了心里。
    “没错，古语Key，翻译过来，就是钥匙。”安卡点了点头，“一把打开所有秘密的钥匙。”
    “所以……？”
    “所以，理事会特别允许监察队和Seed打交道。”
    作为秘密的最大制造者的帝国理事会，特别允许监察队与身为秘密藏匿者的Seed打交道？王洛兮在其中嗅到了浓浓的阴谋气息。可即便这是个足以让她粉身碎骨的陷阱，事到如今，她也不能不跳。
    “是。”她应了声。
    “行了，点到为止。回去休息吧，日后警务部见。”
    “是。”
    “怎么？”安卡却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些别的，“还有什么问题？”
    王洛兮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以为，您会问我，缴付免责法案罚款的那八千万是从哪儿来的。”
    “哦？”安卡饶有兴趣地眯起了眼睛，这眼神，瞬间让王洛兮觉得与某个喜欢带平光镜的家伙像极了。
    “事到如今，钱，是从哪儿来的，还重要吗？”安卡说。
    钱从哪儿来的，还重要吗？在自己换上了这个新身份的现在。
    “上将说的是，已经不重要了。”王洛兮行了一礼，转身向门外走了去。
    “对了，”安卡突然又说，“这周六尼娅公主因私人约会，将会微服出皇城。”
    王洛兮跨门槛的脚，悬在了半空中。
    “地点定在了城上城北区，对象是伊凡。”
    “……是。”王洛兮的脚放下了，微微颔首，没有回头也没有敬礼就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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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