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伊凡伸了个懒腰，向后靠到了椅背承受力的极限，别扭着脖子瞧了眼办公室窗外的太阳。
    嗯，阳光白中染红，小凶，等会儿肯定会有什么麻烦的事发生。
    他认真地点了两下头，收回懒腰，饶过了被压得嘎吱响的椅子。
    虽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这人造的阳光中看出凶极的，但这“小凶”竟还真在不到十分钟后，灵验了。因为知道他真实身份，而向来不敢随意使唤他的阮主任，竟然破天荒扔给他了个任务，让他带上几个人去接待一下监察组。
    监察组？伊凡愣了一下后才猛地想起来，以王洛兮为队长的监察队已经正式成立了，下设的四个分队早开始随机前往各政府部门与民营企业，履行监察职责。只是，他没想到，这监察这么快就查到了这研究所的头上。
    所以，阮俪让自己去接待，难不成是王洛兮亲自来了？不至于吧，王洛兮来这儿又不是第一次，只不过以前是以驾驶员的身份来的而已。
    伊凡的疑惑很快就被解答了。因为当他带着泰匀、周乐箐和露西来到研究所时，迎面走来的那几个穿军装佩监察队臂章的人里，打头的年轻军官一看见伊凡，就满脸灿烂笑容地来了声：“哥！”
    伊凡：“……”该怎么应呢，无视好不？但我的手环现在是黄的，不理会红级大佬，又有些大不敬，怎么办？
    老头子怎么把这家伙也弄去监察队了？看看身份标识，还是个分队长？让一个军校刚毕业的小子当分队长，老头子和王洛兮到底在想什么？
    汉尔倒也不是个傻子，他一看见自己亲哥那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的表情，就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他连忙将脸一板，做出了戏精过头的“贵族表情”，好像刚才那声“哥”只是早上吃多了打了个嗝一般，面对泰匀带头的研究所接待组的行礼，以及伊凡那介于行礼与不行中间的动作，冷冷地点了一下头。
    在场的属于监察队又或研究所的所有人，都是看见了他们头头刚才的诡异互动的，但在这种情况下，也没人敢问，没人敢胡猜。他们一个个的都识趣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乖乖地分别履行期了带路与视察的职责。
    当然，当时的“不敢问”与“不敢猜”，不意味着以后也不会，尤其是像露西与周乐箐那样八卦敏感度高的人。
    监察组的带头人是汉尔·普兰克少尉，而他却叫了伊凡副主任一声“哥”。这虽然不能排除听错了的可能，但伊副主任当时的表情和行礼时的动作，实在让两人无法不多想。更何况，汉尔先生的确有一个哥哥，而那个哥哥是叫伊什么，还与尼娅公主有着婚约……
    我的天。
    两人都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或许再多知道点就要到被灭口的地步了。这么一想，她们不由地都哆嗦了一下。
    再想想自己以前在伊副主任面前发表的那些言论，开过的那些玩笑，乃至抱有过的某些幻想……两人又哆嗦了一下。
    就这么一个为时半天的监察下来，监察组虽然没查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汉尔也从头到尾没说过半句重话，但周乐箐和露西两人却已经濒临虚脱。
    好不容易一熬到检查组终于决定打道回府，两人就屁滚尿流地远离伊凡，跑回了办公室把门锁上了。一连之后的好几天，去食堂吃饭都绕着伊凡走。弄得伊凡不得不认真考虑了起来，自己到底是该公开身份呢，还是该换个工作。
    公开身份还是换工作的抉择，当然是没法太快做出来的。在没做出之前，伊凡就只能在心里乱揍弟弟几百遍用来泄愤。可谁知道，这位在哥哥心里都快被揍烂了的弟弟，竟然不怕死地监察工作一结束，就邀请哥哥一同出去共进午餐。
    午餐地点还是一家城中城内不多的高档餐厅。
    伊凡是在内心重复了将近一百次“不生气”后，深吸一口气，走进餐厅包间的。
    包间里只有还穿着军装的汉尔一人，没带部下也没带仿真侍从。一看见哥哥来，汉尔立刻就卸下了平时在外人乃至自己父亲面前的老成，堆起两个酒窝，笑盈盈地起身相迎。
    “哥！”又是那爽朗的呼唤，丝毫没有吃一堑长一智的意思。
    伊凡捏着眉心左看了看又看了看，确定屋里没别人也没窃听偷拍后，这才懒洋洋地摘下眼镜，应了声：“嗯。”
    “哥，”汉尔一边将点好的菜下了单，一边说，“刚才在研究所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真的隐藏身份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伊凡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什么风把您着监察队分队长给吹过来了？还有心请我这个小小副主任吃饭。”
    “哎，哥，”汉尔早就对伊凡的脾气免疫了，“我这不是……工作嘛。”
    “哦，视察个小小的研究所，需要您堂堂分队长亲自来？”伊凡将眼镜往桌面一扔，懒洋洋地抬起了眼皮，“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就是……”汉尔的表情黯淡了下来，“就是有些心烦，想找哥你来聊聊。”
    “心烦？事业太顺了？”伊凡上辈子可能是个炮筒，以至于这辈子对谁说话都这么冲冲的。
    “差不多吧。”没想到伊凡的嘴炮还真炮在了点子上，汉尔又叹了口气，“这个分队长……”将手肘靠在桌子上，撑住脑门，挡住了脸，“当初父亲让我去监察队的时候，我是真的以为我会当个副官什么的，端茶倒水学学东西就行了。但没想到，竟然一上来就是个分队长。”
    这一次，伊凡没吭声。
    汉尔自个儿感慨了一会儿后，又继续了：“军校嘛，能学到的东西就那些。在学校里的时候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无所不会，一出来才发现，什么都得从头开始，学校那套根本不适用。而这一上来就让我当个分队长……管理分队又怎么能和军校那些模拟一样呢？尤其监察队还是这种和各部门各企业打交道的队伍。有些事……实在是……”
    “少校给我们每人都安排了个有经验的副队长，这其中的用意大家都懂。但毕竟级别差距放在那儿，就算我们能不在意，努力地放低了姿态去学，副队长也……哎，与其说是放了个前辈，放了个导师在身边，倒不如说是放了个监军。”
    监军。听到这个词后，伊凡皱了皱眉头。
    “上层圈里的那些事，哥你也知道，不是那么简单的。普兰克这个姓氏是个双刃剑，我不知道父亲和王少校是怎么想的，但我……有些事，我真不知道该做到什么程度、什么深度，监察队又到底……总不能将帝国的根都拔了吧？”
    “帝国的根？”伊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是啊，帝国的根。泥土之下虽然肮脏，但它毕竟是树根。人们只会谴责’法律只能制裁法律之下的人’，殊不知，没有法律之上的人，人类社会根本就不会拥有法，就像没有根就不会有树一样。”汉尔撑着额头的手，将整张脸都挡住了。
    “汉尔，你干了什么？”伊凡揉起了眉心。
    汉尔抖了一下，“我……”深吸了一口气，却仍旧没能对上哥哥的目光，“我只是在想而已。”
    “在想……所以，你觉得自己是法律之上的人？”伊凡的声音变得低沉了。
    “……”汉尔没有回答，却也正是这种沉默，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既然如此，”伊凡叹了口气，“你一个法律之上的人，又何必来我这法律之下的人这儿倾诉？”
    “哥，你不一样，你怎么能和他们一样？你……我……”
    “呵，我不一样。”也不知道汉尔的话是戳到了伊凡的什么雷点，伊凡的目光猛地阴沉了下来，“你当这里还是皇城吗？你还是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族少爷吗？无论闯了什么祸，跑来找我倾诉一番，我就能帮你背锅的背了，摆平的摆了？”
    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你还是自己好想想吧。什么是错，什么是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一字一顿道，“而你自己所做的一切，又对不对得起你胳膊上的臂章。”说完，将椅子一踢，饭也没吃，也没舍得给弟弟半个眼神，直接扭头离开了。
    望着哥哥离开的背影，汉尔浑身又颤了一下，可终究是没能把挽留的话说出口。
    走出餐厅，伊凡并没有打车，而是选择毫无目的地在街上漫步了起来。他走着走着，不由地从手环中调出了王洛兮的联系方式。
    今天距离那日伊凡将王洛兮身体的秘密告诉她，已经过了半个月了。两人在那天之后再也没有过任何联系，要不是刚才汉尔的突然出现，伊凡差点连“监察队”三个字都忘了。可现在，“监察队”这三个字却像是一个花椒壳牢牢地贴在了他的舌根上，难受极了。
    带来这个花椒皮的汉尔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让伊凡有着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让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时隔半个月，给王洛兮发了条消息。
    “王少校，给你个忠告：不要想当然地理解上层圈。”
    也不知道是不是内容的缘故，向来信箱如同虚设的王洛兮，这一次竟然破天荒地秒回了：“什么意思？”
    只可惜，伊凡并没有回答王洛兮的疑问。
    有些事情，只能点到为止。伊凡虽然不想姓“普兰克”，但无论如何，他都是汉尔的哥哥。后面的，只能靠王洛兮这个上司自己的能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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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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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