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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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潭
    天边,一缕晨曦破晓。
    林间,枝桠繁茂,郁郁葱葱。
    几声清脆的鸟鸣,将柴文训从睡梦中悠悠唤醒。
    怀中,温香润玉。
    他低下头,不由得一惊,夏血鸢正附在自己胸前,熟睡着,如一朵清晨初绽的百合花,清丽娴静。
    嘴角,隐约还挂着甜甜的笑意。
    昨夜,毒痛难忍,他便借这寒潭之水御毒止痛,脑中的记忆只停在此处。
    听着夏血鸢均匀的呼吸,柴文训竟怎么也想不起后来发生的事。
    忽然,他胸口一震,忍不住咳了起来。
    夏血鸢从睡梦中惊醒,
    “文训,你醒了。”
    她忙捏起柴文训手腕,再探他的气脉,脉象虽然虚弱,确也恢复了正常的跳动。
    昨夜,她强运真气,
    直到气脉俱损,
    浑身阵痛,虚弱无力,
    本想去探他的脉象,
    可将他身子放平之后,
    却累得再无一丝气力,
    昏昏沉沉的栽倒在他身上,
    就这样,昏睡了过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将他从鬼门关前再次拉了回来。
    夏血鸢长长舒了口气,揉着酸痛的脖颈,欣慰一笑。
    “血鸢?你怎么来了?”柴文训目光惊诧,
    “我…”
    想到他毒发在即之时,
    竟不告而别,险些丢了性命。
    夏血鸢真是恼火万分,
    刚欲斥责,一仰脸,
    正望见柴文训轻抿的薄唇,
    心中顿时一阵悸动,
    想起昨夜灌药之事,她的面颊早已烧得滚烫,
    咬了咬樱唇,
    娇羞的低下了头。
    柴文训盘膝而坐,凝神运气,直感气脉畅顺许多,体内正有股阴柔的内力,护着心脉。
    他收了掌法,见夏血鸢垂眉敛目,颊边的一缕发丝在指间缠绕,他一笑,目光流露出感激之色。
    两个人,静默无言。
    碧草涟漪,蝶戏花间,眼前的美景夏血鸢没心思欣赏。
    沉默了片刻,她咬了咬下唇,开口埋怨道,
    “文训,昨日我若是晚到一个时辰,你有可能气脉俱断,你…你…明知毒发之时,没有寒玉床,又无人相助,这毒会变得诡异难控,痛苦会加剧千万,随时要了你的性命…你!你!”
    愈说愈恼,夏血鸢紧蹙着柳眉,气急败坏道,
    “到底是什么事!值得你如此不顾性命,铤而走险?”
    柴文训面色微变,又转而沉静,站起身来,一边理着潮湿的衣襟,一面故作轻松的笑道,
    “确是难熬了些,但这毒与我交情颇深,绝不舍得让我死。”
    “说得倒是轻巧,”夏血鸢冷吭,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夏血鸢斜睨着柴文训,双眉紧皱,
    “你快告诉我!明明已在胤城部署好一切,为何要冒然赶来北缙?”
    等了片刻,见柴文训不回答,反远踱几步,背对着自己负起双手,遥望着茫茫湖色。
    夏血鸢俏脸愈涨愈红,蓦的飞身一掌攻了过去。
    那修长的背影一闪,轻松避过掌风,柴文训急抬手,握住夏血鸢的手腕。
    她的脉象虚弱,唇紫中透白,定是为自己折损大半真气。
    四目相对中,柴文训目露关切,夏血鸢又羞又恼,嗔怒道,
    “给我放开!”
    柴文训若无其事的笑笑,松开了手。
    夏血鸢挥掌又朝柴文训劈去,他侧身飘出一丈外,“血鸢,你身子还很虚弱,快调息聚气。”
    “我要你现在就说清楚。”夏血鸢不肯罢休,杏目一瞪,还要再攻。
    柴文训剑眉微蹙,只好开了口,
    “我收到消息,北缙朝堂之中有所异动,赵宗奕性情大变,我便亲自来查查。”
    “真的?”夏血鸢一脸狐疑,锐利的目光直逼柴文训的朗目。
    “若是不信,那便算了。”柴文训不温不火。
    气氛僵滞片刻,
    夏血鸢收了掌法,神色旋即凝重,
    “赵宗奕?北缙翌王。那翌王并非善类,没那么好对付,他身边除了猛将,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夏血鸢轻踱近前,将胤城发生的一幕幕如实叙了出来。
    “原来,那魅者是他的人。”柴文训浮上诡笑。
    “文训,你已与他交过手了!”夏血鸢大惊,望着柴文训波澜不惊的面庞,不安道,
    “那魅者幻化无穷,狡诈多端,你…你…没有中了他的魅惑吧。”
    柴文训面露不屑,又饶有兴致的说道,
    “他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对手,想不到虚夷老祖也会收人为徒,还投身帝王家。想来此人该是赵宗奕的暗使,军政要务必悉知不少。只要擒住他,便能少花上许多功夫。”
    他勾起冷厉的嘴角,目光,凛然如刃。
    夏血鸢却忧心忡忡的踱起步子,兀自念道,
    “爹爹曾说过,天下之大以毒为圣,以法为尊。毒便是灵隐宫,而法…则指得虚夷老祖。四十年前,虚夷老祖仅仅靠着幻化,便将江湖搅得杀戮四起,血雨腥风。就连灵隐宫都难逃清净,爹爹神功盖世,却与他棋逢对手,丝毫未占得胜机。后来,江湖各门各派联合起来,欲围剿月凌山。高手云云,又皆是加着万分小心,可这虚夷老祖竟还是幻在其中,引着千万仇家,纷纷葬身在,他所布的诡秘阵法之中。”
    夏血鸢倒吸一口冷气,言语不禁微颤,
    “据说,人的死相都很恐怖,多是自相残杀而死,有的甚至将自己的肠子掏出来,勒死同门。这虚夷老祖不仅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心肠更是狠辣至极,比起他…我的迷心之法…实在是小巫见大巫,难怪…会被那魅者识破。那么多人死在他手里,他长居月凌山早就不是秘密,算起来他已有百岁高龄,是否还在这世上,都不得而知。可直到如今,亦无人敢踏入月凌山之境半步,也无人敢在江湖上提起他的名字…可想而知…多少人被他吓破了胆…”
    夏血鸢长叹,神色惶惧,
    “不想…竟然让我们遇上了。”
    柴文训沉静的听,若有所思的点头,
    “和师傅口中的虚夷老祖比起来,那魅者的功夫还不到火候,该是年纪尚轻。他未必精通那些秘阵,我们不必杞人忧天,再遇上,自然试得出,此人有多大本领。”
    “文训,我担心你会有危险。 ”
    柴文训微笑,“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自己费了如此多口舌,想用那些恐怖诡异的往事,警示他不可掉以轻心,可他仍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夏血鸢顿时来了火气,冷瞪着柴文训做了个挥掌的姿势,
    “你…你越说死字,我便越担心。以后再不可在我面前,提起此字,若是再提,我定要你好看…”
    忽然,她又笑了,晶亮的眼眸漾起狡黠的光,
    “对了,那魅者就算幻化,也是相熟之人,万一他有一天,你再说起这句话,我无动于衷不气不恼,那这个夏血鸢,定是假的!文训你一定要记得啊——”
    “哦?”柴文训一挑眉,又故作疑惑的重复道,“我没有那么容易死?”
    “你再说!”
    夏血鸢含笑轻嗔,掌风如电,猛然朝他攻去…
    翌王府槭临轩
    这几日,赵宗奕亦是闭门不出,也滴酒不沾,只想沉下心思阅览兵书战策,求得一刻清净。可那日与她的片刻温存,和她跪在殿外时,凌霜傲雪的倔强模样,总措不及防的涌进脑海,交替着上演。
    不过几日没看到她,赵宗奕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派去别院观望的侍从来报,公主自那日起便身染风寒,已卧床多日。赵宗奕大惊,传李太医前去探病,她不见,差人送去药材,她不收。就连想送些温补的汤水,也被她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天下怎会有如此冥顽不灵、不知好歹的女子,为了与本王怄气,连自己的身子也不顾。
    本王到底该将她如何是好,是她视本王为登徒浪子,好色之徒。
    她藐视本王在先,本王才对她小惩为戒,难道还要本王主动登门看她不成?
    岂有此理!
    心下挂念着她的病情,
    却找不到适当的理由,亲自去探望。
    她成了他的心病,
    相思入愁肠,
    无计可消。
    终于,他想到了一个人,
    赵宗敏的贴身丫鬟——舒兰。
    舒兰按照他的吩咐,佯装自己听说公主病了,主动去探病。才终于将这宫中上好的药材,当作从市井郎中手里抓来的普通货色,送进了公主别院。
    亲眼看着公主服了药,舒兰才敢回槭临轩复命。赵宗奕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安稳,却又徒然一紧。因为舒兰提到望见公主手腕上有瘀伤,就连玉臂上也有隐隐约约的伤痕。
    什么…怎么会…我…我…
    竟然…伤了她。
    日照映金辉,璃榭生华彩。
    大殿上,
    赵宗奕久久盯着自己的一双手掌,
    怔怔失神。
    世间繁华三千,他只要她一人。
    欲将这天下最好的都给她,
    可即使再想要她,
    他也舍不得伤她半分。
    如今,自己与那毁人名节、始乱终弃的赵崇霆有何两样。
    一阵冷冷的自嘲,赵宗奕无可奈何的摇头,他仰首迎向明媚的阳光,眼底一片茫然。
    忽的,他心念一动,朝着殿外喝道,“杨缪!”
    “末将在!”守在殿外的杨副将,疾步来到案前,拱手下拜。
    “彭武可在门口?”他语气急切。
    杨副将微怔,“这…回殿下…彭将军这几日都没有来。”
    “什么?”这莽夫明明接连一月都守在槭临轩门口,此时想要见他,却不见人影了?赵宗奕将面色一沉,朝着杨副将急喝道,“速速传他来见本王,晚一刻军法处置——”
    “是!”殿下向来平易近人,凡事波澜不惊,现在猛然听他发这么大火气,杨副将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奔出门口。
    过不多久,殿外甲胄声铿然渐近,虎牙将军彭武满面春风的跨进金漆殿门。
    案后,无人。
    这一愣神的功夫,身旁有道白光蹿起,青锋宝剑划道疾闪,直削彭武脖颈。
    彭武“哇呀”叫了一声娘,缩颈藏头,避过剑锋,一个箭步跃到殿外。
    “休走,看剑——”
    赵宗奕轻点足尖,一个翻身追出殿外。
    “殿下,殿下,咱有事好好说,别打,别打,老彭俺没准备——”
    瞅着眼前,“嗖嗖嗖”的一团寒光,彭武嘴上叫得慌张,心下却是惊喜不已。
    嘿嘿知道动手打人了,看来心情好多了。
    他也不还手,只绕着廊檐下的华柱,左躲右闪,脚下步伐丝毫不乱。
    赵宗奕霜眉冷目,青锋剑剑如秋霜,招招直取彭武要害。彭武连连退步,终是被逼入了死角,青锋剑耍了个剑花,直刺彭武的面门。
    彭武忙侧身避过,剑气擦喉而过,“噌”点锐响,火花四溅,剑刃应声扎入石墙足有半尺多深,力道可见一斑。
    彭武惊得脊背发凉,冷汗直冒,唰啦抽刀出鞘,将明晃如镜的刀身胸前一横,嘿嘿叫道,
    “这位英雄,好身手!山高水长,你我二人狭路相逢,今日,俺便要分个胜负!”
    “好!”赵宗奕愁眉瞬展,朗声道,“本王倒要看看你有几合勇战。“
    青锋对白刃,二人颇有兴致的在院中翻翻闹闹,斗了起来。
    此时正是午时,阳光直烈,彭武这一身甲胄,足有百斤,不过一个时辰便热得浑身透汗,气喘吁吁,也不敢主动叫停。
    终于,赵宗奕也有些疲了,收了剑招,呵呵一笑,挥袖返回了大殿。
    彭武忙抹了把涨得紫黑的大脸,笑嘻嘻的跟上。
    赵宗奕做了手势,侍女忙奉上一壶清茶,撂在了彭武身前的桌案上。
    彭武抓起茶壶,仰着头将水“咕嘟咕嘟”直接灌了进嘴里,蹙眉看着彭武这副邋遢毛躁的样子,赵宗奕的目光缓缓变得温润,片刻,又板起脸来冷斥,
    “说!这几日为何不来槭临轩!“
    彭武稍作迟疑,把嘴一撇,端出副正经八百的模样,
    “俺乃是在军中处理政务!”
    赵宗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起身绕出书案,瞧着彭武嗤之以鼻道,
    “政务?好!本王来问你,此季节三军所需粮草是多少担?骑兵的战马添多少匹?步兵长矛弓箭各需多少?速速报来,胆敢说错一项,本王便赏二十军棍!”
    “额…”彭武刷的一下子,脸色变得煞白,尴尬的抽了抽嘴角,嘿嘿笑着垂下脑袋。
    “怎么?说不上来,那便去杨缪那领板子去!”赵宗奕将袍袖一挥,冷瞪彭武一眼,
    彭武霍的跪在了地上,硕大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几转,拱着手笑道,
    “殿下啊…俺老彭前几日在墙外面,那可是听得真真切切,这槭临轩纵酒声歌,热闹的很…俺一想啊,殿下您这心情准是好些了,再一想,殿下也不让俺进门,那老彭便要识趣,不打扰,不打扰。这中军府…不还有个孤家寡人的慕容骥嘛…侯府也回不去了,终日里一筹莫展,唉声叹气,甚是可怜…俺就跑去陪陪。”
    彭武拿腔拿调,笑容可掬,俨然一副操心费神的劳苦样。
    听到“纵酒声歌”这四个字,赵宗奕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额…”彭武又一拱手,追问,
    “殿下急召俺…有何要事,俺老彭愿为殿下分忧!”
    沉默片刻,赵宗奕耐着心头烦躁,长叹道,“起来回话!”
    “本王…是想问你,如何…才能识得人心?”赵宗奕负起双手,话语平静。
    “人心?”彭武一愣,望见他英朗面庞上罩着一种怅然若失的落寞。彭武嘿嘿笑道,“殿下,这戏文有云,这女人心嘛,海底针…”
    “本王又没问你女人心——”
    赵宗奕用凌厉的目光,扫过彭武的黑脸,厉喝着。
    “是…是…人心…人心…从何说起呢。”彭武皱眉不语,赵宗奕假装漫不经心的念道,
    “那便讲讲,你我兄弟之间,本王应该如何识得你彭武的心。”
    “咳,这不是明摆着吗。”彭武瞬间松弛下来,一屁股坐了回去,
    “俺老彭追随殿下多年,战场杀敌,视死如归,刀山火海前未退得半步。这便是俺老彭对殿下的一腔赤诚哪!咱远了不说,就说鸾阳那次,俺老彭以一敌百,杀入敌阵中如入无人之境。这把三庭板门刀,杀敌就好像砍瓜切菜,一人一刀,为殿下战得头功,有没有!战脚下,把那会射箭的讨掳将军看得目瞪口呆,对俺老彭是满心的佩服。有道是…单骑骁勇把城取,患难兄弟…”
    彭武念得口沫飞溅,煞有介事的摇头晃脑起来,赵宗奕剑眉一皱,急躁道,
    “直接回答本王的问话!”喜欢宿命情缘悬作尘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宿命情缘悬作尘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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