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风月（五十四）

    “大师弹得一手好曲子！小子受纳了！可惜小子今天没有余钱，只能给出这么点银子！”
    对于那些拥有真实本领的街头手艺人，叶栀一向尊重于心，绝不轻易贬低轻视。
    “少爷，如果你不着急的话，能否多留一会儿？”
    当叶栀投完钱，准备离开时，那个落魄的老人开了口。
    “小子不急！只是，大师，小子不知您何出此言？莫非有事要央求与我？”
    不明白老人为何要叫住自己，叶栀收回了脚步，礼貌性地回问道。
    “少爷，今天是个美好的日子！我只想在这个美好的日子里，为你，以及你的女伴，献上一首特别的乐曲？”
    “谢谢大师的授乐！小子却之不恭！”
    叶栀依着小萝莉教授的庆州礼仪，向那个落魄的老人行了个真诚的恭礼，以表谢意。
    老人受了叶栀的恭礼，晦暗的脸上显出了难得的笑意。
    他再次把小提琴搭上了肩头，起手，调弦，拉弓，轻轻地奏出一首传世的金曲——D大调卡农。
    演奏只维持了七秒钟。老人忽然停顿，垂下拉弓的手，不满意地摇了摇头。
    这位上了年纪的老艺术家，将完好的小提琴放回了盒子里，转而取出了另一架开裂的，勉强用牛皮纸粘补起来的破旧小提琴。
    取出那架破旧的小提琴后，老人还摆出了一个同样破旧的旧式八音盒。
    上好发条后，那个可能是内部零件出现损毁的旧式八音盒，开始奏出走调的D大调卡农。
    走调的音乐声中，老人如孩童般微笑。他举起了那架最早跟随自己的小提琴，闭眼，拉琴，面相温和，举止轻柔。
    演奏继续。老人似是完全沉入进自己的音乐之中，浑然不觉自身的晃动。
    随着演奏的深入，他仿佛逐渐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个最纯真的自我。
    时光回流，命运逆转。
    那些潜藏着的悲伤过往，也被截在了小提琴的面板之外。
    老人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会这样心无所忧地演奏过一首曲子了！那或许已是童年的时候了吧！
    托了叶栀的福，这位久负盛名的老年艺术家，终于能短暂地压制住死气的精神束缚，真真正正地演奏一回自己所喜爱的乐曲。
    这么多年了，他为别人演奏过那么多经典的乐曲，却从没能为自己演奏过一回，真悲哀。
    小萝莉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这个陶醉于音乐中的穷苦老人。
    她从这个穷苦老人的身上，看见了太多庆州人的生活缩影，无奈的生活缩影。
    庆州是座被遗弃的旧地，庆州百姓是群被遗弃的旧民。
    尽管心有不甘，庆州人却还是未能摆脱被遗弃的自卑心理。
    小萝莉知道，没有庆州人，能像叶栀那般，潇潇洒洒地选择自己所向往的人生，并为之坚持奋斗。
    他们/她们仅仅是一群自卑的可怜人。因为极端的自卑，这些人同时变换为了一群自堕成恶的可恨人。
    庆州人的自堕，如同他们/她们生来的自卑一样，罄竹难书。
    如果不是因为天生良善者的特殊体质，小萝莉或许早就放弃了这群被遗弃的旧民。
    她见厌了庆州人的自卑，也见厌了庆州人的自堕。
    这个心似明镜的小萝莉，老早就发现：庆州城的表面，虽然繁华如故，实则内里早已凋敝如土。
    而庆州城的每一个人，都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恶鬼们，藏不住伤人的欲望。
    总有一天，它们会挣脱这层人皮，跳将出来，行祸四方。
    那一天，庆州必将灭亡。
    这就是小萝莉先前所预见到的因果，波及到整个庆州的因果。
    庆州人啊，全被套上了某种无形的枷锁。那种枷锁，与其说是死气，不如说是命运。因果之下，无力更改的注定性命运。
    因为预见到那个不可阻止的因果，所以小萝莉才会那么想摆脱自己天生良善者的身份，才会那么急切地跟叶栀谈一场美好的爱恋。
    因果快到来了，留给小萝莉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为自己生活一次。
    想到半月前突然预见到的因果，小萝莉的眼眸，失去了明光。
    她闭上了眼，清晰地记起那些因果里的血腥画面。
    画面里，有一场大灾！大灾之下，庆州内每一个受死气缠绕的生灵，都会灭亡！
    “因果注定，避无可避。”
    小萝莉似倾诉，似呢喃，轻轻地说出了这句宿命般的话语。
    “因果这种无聊的东西，就交给我来处理吧！我会把它一刀两断！”
    叶栀注意到了小萝莉的失落，也听到了小萝莉的低语。他转头，紧握住她的小手，温柔地回道，语气坚定，霸睨天下！
    纵使部分记忆被住持封印，叶栀还是下意识地重复了对小萝莉的约定之言。
    这个固执的家伙，生来高傲。他说过自己能斩断因果，似乎自己就一定能斩断因果。
    “笨小孩，我相信你！”
    小萝莉用逗小孩的口吻，回应了叶栀的话语。
    “嫕嫕，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哦！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地听完这首音乐吧！实话告诉你，我可喜欢这首音乐了！”
    见到小萝莉摆脱了失落，叶栀兴高采烈地向她展示自己的乐理涵养。
    这家伙似乎忘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卡农”这首金曲，其实最早出现于降世前的那个世界里。
    既然是降世前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庆州城里呢？还有，这首曲子，跟先前出现的另一首名曲——梦中的婚礼，会不会有什么相通的联系点？这两者都是降世前就已出现过的东西，现在居然先后出现于降世后的世界。那么，会不会还有其它降世前的东西，降临到了降世后的世界里？例如与叶栀一样的鲜活人类！
    降世后的这片世界，有太多熟悉的东西，令叶栀仿佛回到了降世前的那个世界中。
    大概要许久以后，叶栀才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时，这家伙或许会发现，这种问题的答案，毫无意义。
    未来的事情，交由未来的叶栀解决吧！
    现在，这家伙，只想与小萝莉谈一场好玩的恋爱！喜欢乱世风华录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乱世风华录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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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