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上 25

  
  
  
    如果鸟儿没有了翅膀，那么它活着会感到幸福吗？即便能活下去，也会觉得没有意义吧？就算一直伏在我背上的妹妹，也一定是为了摘那开花结果的才能而采取的行动。所以妹妹猛然间出人头地，也是理所应当的。有才的人能够为世界作出贡献，这点绝大多数人应该都能接受。作为一个人，作为哥哥，我相信自己作出了正确的选择。可是这选择虽然正确，我自己却失去了很多。这种正确并不能让我得到丝毫安慰。『果然还是希望能改天呢』还在宾馆的妹妹，恐怕现在是正甩着双脚说出这话的。我强忍着同意的心情，人模哥样地向妹妹阐述社会主义核心正能量。「说什么呢，你那边才是重要的工作吧？」在寒冬中，舌头差点没冻上。我选择心口不一。「进入了社会，就得像这、那样严于律己。大概」『怎么感觉你说话突然没了底气呢……』「别废话」我自己也没经验，不过是强行装逼罢了。『跟哥哥以外的人一起吃饭好为难啊……』妹妹娇滴滴的话说得我深有同感。「那你也得慢慢适应……」安慰的话听上去也是相当无力。差不多该出门了，我催促着妹妹挂掉了电话。我把电话扔到一旁，躺成个大字型。总感觉狭小的房间，如今却显得特别宽敞。今天是孤独的生日。不是我，而是妹妹的。二月十四日。妹妹的书初次问世起已过了四天。过生日的人自己却不在，这还是头一次。妹妹因为第一次出书所以被叫到东京去庆祝了。完后顺便被同时获奖的人邀请去参加另外的庆祝，好像是说姑且露个脸什么的。我那个前同事也会参加吧。「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妹妹也已经是社会人了嘛。今后我们聚少离多的日子也来临了。撞上生日这也是巧了。「……不对……这不对」什么巧了，这都是在骗自己。我的心情沉重到如此显而易见，谎言怎么可能糊弄得了。丧失感和疲劳感合二为一，苦不堪言。妹妹一开始是说因为要过生日，所以日后再去的。但是对她晓以大义说服她以事业为重的。也是我。真是当初装逼一时爽，如今痛苦没人了。肯定有人觉得不过一两天而已至于么。度日如年这句话你一定没听过。图样图森破。因为打电话而耽搁了没擦干的头发湿湿的贴在勃颈上。胃疼，嘴里也口干舌燥。才刚洗完澡，身体却已经透心凉了。虽然一个人在房间里冷得发抖感觉很傻，但也不想出门。工作的疲劳还没消退，即便不愿去想，可明天依然要继续工作。没有余力去接妹妹，各种意义上。「适应吗……」虽然是自己的声音，但听上去也惹人厌烦。如果妹妹习惯了和别人在一起，还会接受我吗。稍微想想便明白是不可能的。再稍微想想，这种不可能的现实，迟早要去面对。这么一想，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备受饥饿与压力的折磨。让我略微冷静下来的是还没吃晚饭的事。趁着我还能动的时候，必须赶紧切断这种恶性循环。没办法，换了衣服走出家门。头发也还是湿的，只带了钱包独自前行。冬夜里刺鼻的冷空气直往身体的中心钻。我立刻就后悔自己为什么选择出门了。要是再下个雪我真想死了算了，不巧广阔的夜空里连朵云都看不见。没有云的天空看上去连成一片，心情得不到治愈。走着走着，产生了身体从小腿的部分开始散架的错觉。自己的肉体开始一条一条无力地剥离，感觉难以保有自我了。我并不想改变什么。或者说，不想有什么被改变。妹妹也好，只认识了三个月的同事也好。我并不羡慕那些梦想成真的家伙。我有我自己的活法。人各有志，并不存在优劣之分。但是，我那种活法的根源却动摇了。虽然现在，还很小。但是之后会渐渐变得越来越大，我有预感。再往后，这种差异还会变得更大。莫说明天，就连五分钟之后的未来都看不到的人类，却是能默然地感受到这种流向的麻烦生物。能感觉到自己身上将要发生的坏事。更迟钝一点，什么细微的东西都觉察不到，明明才是幸福的。途径地铁口前，都忘记了自己想要去往何处。呼吸变得沉重。每走一步都变得虚弱。不堪重负的心脏抗议着，无法抗拒。路过便利店时，没法不注意到巧克力的海报。过于强烈的光亮漏出来，给予我致命一击。我用尽最后一口气，忍耐已到极限。肉体剥离完毕，暴露出我的真心。其实我。我，是喜欢那个弱小的妹妹的。认为被妹妹依靠的自己很强大。真是单纯到爆。我渴望的不是成为小说家的妹妹，而是支撑妹妹追求梦想的这一状态。「啊啊啊啊啊」控制不住发出了没出息的声音，我双手掩面。路人的目光什么的随他去吧。虽然眼泪没有掉出来，但压抑不住自己那可悲，难堪……还有无能的情绪。我到今天为止，就只有妹妹。从小时候开始打下的活下去的支柱，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已经再也无法回头了。我无处可去。只能在这里。然而留在这里的理由，也开始渐渐崩塌。如果失去了妹妹，我还能剩下什么。只有每一个人都被平等赋予的那不可挽留的事实而已。留下的只有时间的残骸。消极的情绪就这样转动我的脸，仿佛是在让我逃跑。或许，是在引导我。在寒冷的夜风和汽车尾气的前方。道路另一侧的人行道上，看到了一张久违的面孔。我咽了一口空气。女票，正一个人在那里走着。我直愣愣地看着，忘记了呼吸。简直像代替了妹妹而来的那个身影，感觉过于真实。这可能是我的幻觉。多年没见的女票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太奇怪了。而且大学毕业之后还会继续住在这附近……总之，巧合过头了。从自己内心的缝隙里产生出的幻觉，这样解释还比较靠谱。女票看都没看我一眼，往对面走去。我就这么站着，看着，却动弹不得。要追上去吗？我寻思良久。就算追上去又能如何呢。追上去或许就会得到救赎。如此自私的动机甚嚣尘上。但是。抓住其他的依靠已经晚了。不可能再走上回头路的。结果，我只是默默地目送女票的幻象离开。「……………………」不知谁说过这么一句话。会有孤独的感觉才是意识正常的写照。人类本质上就是孤独的。但是接近真理也不见得就会找到幸福。人类需要幸福这种错觉。所以才会相依为命。我还记得的就这么多。不知道那谁发现的这个真理，是否还有后续呢。我。我。我。「呼，也罢」我，笑了。笑得肩膀都在颤抖。明年，我便到而立之年了。事实上我还是个处男。为了某人或某事而奉献一生，并不是这样的话题。人生无论任何时候都是自己的，所以无论做出何种选择，有多少美好的回忆或者怎样的重负，这就是全部，我所得到的东西。所以只要妹妹露出开心的笑容，我基本都会『嗯，就这样吧』这么想，也是因为这种生活方式。至于这种近乎迂腐的乐观会左右自己一生，需要花很长的之间才会注意到。等注意到的时候，世界已经构筑完成再无插手的余地，我们只能照此生活下去。就算失去了年少轻狂的幻象，想要脚踏实地也一样。→下卷继续。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