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九章八百里彼岸

        老翁抬头，斗篷下的目光眺望，似望向远处已经看不见的那座青石桥，幽幽开口说道，“可惜啊，上万年来，朝代更迭，时代变迁，却还是有无数往生不肯轮回的人，从那桥上一跃而下。”
“他们不知，这忘川河里的水是弱水，而弱水是天下剧毒之水，千年的煎熬，又岂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
老翁摇头，无奈无声的叹息。
难怪在三途河这里面的水这般浑浊不堪，就算是漂浮的尸体，也全部都是被腐蚀的成了骷髅。
八百里彼岸，划船应该是有些距离的，在广袤无垠的三途河上，因为两边的彼岸遥远，河面弥漫雾气，灰蒙蒙的一片。
沿途没有风景，看着幽深的三途河，自然是无聊的。
我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又想到了金兰说的话，心升好奇，便又问道，“老伯，你可知为何孟婆每年的今日，都不会去奈何桥给那些往生者盛汤吗？”
老翁划着桨，斗篷下传出笑朗声，说道，“我这摆渡船，虽说能渡万物生灵，但平日数千年也不见得有人能在这船上与我说一两句话，你这小丫头，倒是与众不同，不过既然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或许是在这三途河摆渡无尽长夜，在漫漫长河鲜能遇到我这么一个活人，又或许是路途漫漫，一个人孤独了太长的岁月，难得遇到我这样一个可以解闷儿的人。
“要说这件事，还的从这条忘川河说起……”老翁声音透露出无限感慨，似在追忆着数万年前的岁月，回忆多时，这才幽幽开口道。
“三途川是地府幽冥之河，我知道在民间传说又称之为忘川河，这河水呈泛黄色中间还有一丝丝血红，因河中的水是弱水，乃是天下剧毒之水。”
“神仙沾体是仙胎炸碎神魂俱灭，但是却对鬼魂无碍，所以忘川河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
“这条忘川河是在厚土娘娘生六道之后，因为有很多无主孤魂乱行投胎，且带着前世的记忆，于是为了约束众鬼，才从九霄引下来的神水。”
“但是神水一到地府就变质了，变成了弱水，成了剧毒之水，而且如果一不小心掉进忘川河之中，那就很难再投胎，这河中的万千恶鬼，就会缠你上千上万年陪他们作伴。”
“虽说这股弱水不能让恶鬼形神俱灭，但是鬼魂进入之后却永远无法再上岸，从往生桥一跃而下的那些往生者，寥寥有人能渡过千年的煎熬。”
“而且这个忘川河中也是有护河大神，其真容鲜有人能看到，只有地府的十位阎罗主才能召出，似黑龙，似巨蛟，又似血蟒，护河大神被铁链束缚，其身有无数镇大煞大恶的天棺。”
老翁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在对付鬼祖时，封青冥召出来的那东西，应该就是忘川河里的护河大神吧。
恐怕，也只有那么庞大恐怖的东西，才能彻底镇压鬼祖。
我没有出言打搅，而是静静地聆听着老翁露出追忆，缓缓说着曾经的故事。
地府又叫阴间，俗称黄泉、九幽、往生地。
自鸿蒙初判，天地始分之时，地府就随天地生成。
冥历一百九十七年，三途川上来了一个女子，她很漂亮，是千年以来最好看的的鬼，可惜是个痴儿，嘴里只有一句话：“我的相公呢？”
那时，地府还并没有往生桥，幽幽无尽的三途川上，只有我这个摆渡人。
一次一次的将岸上的孤魂野鬼渡到彼岸，那时，我同她讲，死掉的人都要渡忘川河，去三生石前了断前世今生。
一些不愿忘记前世的人，和心有执念等待的鬼，都需要以魂魄之身横渡忘川，才可以与想见的人见上一面，或者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了却未了的缘分。
可惜横渡忘川需要千年，千年过后，早就忘了，谁知说完她便跳了下去，忘川河水是血黄色，生者入忘川会尸骨无存，魂魄横渡，需要忍受河水的锥心之苦，噬骨之痛。
我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明知如此痛苦还是选择入忘川，河中的鬼都是痛到嘶吼，惟独那个女人是笑的，不像其他的鬼那样流泪。
我又渡了几个人，也一时好奇打听那个女人，后来才知道，她名孟姜，世人皆称她为孟姜女，她的丈夫被抓去做了壮丁修建长城，死在了长城上。
孟姜女去寻，得知真相后痛哭三天三夜，鬼神皆惊，长城崩坏，她也死在了长城脚下，魂归冥界。
跳入众多的鬼中，只有她在笑，慢慢的，忘川的水变得清澈了，一时之间，万鬼同渡，坏了秩序，我只好施法封印忘川，同时请示十殿阎罗。
阎罗下旨，送孟姜至酆都，她走了以后，忘川又恢复了血黄色，一切恢复了正常，而数月之后，天降霞光，忘川之上架起来一座桥，阎王下旨，从此所有的鬼从不需要我摆渡，全从桥上而过。
自忘川河起八百里，升起一片黄沙地，名为黄泉，魂魄自黄泉而过，经忘川去往酆都，这一日，黑白无常从酆都把孟姜带到了忘川，传阎王旨，孟姜守桥十万年，司孟婆一职，让去往酆都的鬼忘却前世今生。
从此忘川上便从我自己变成了两个人，她在桥上管来往的鬼，我在河上镇游魂，我让她给桥取个名字，她想了想说，人鬼殊途皆往生，就叫往生桥吧。
从此忘川河这里有了黄泉，河上也有了一座往生桥，每个过往的鬼都要去桥上河一碗忘川河水和自己的眼泪做成的汤，喝了以后，前世已了。
今生善恶唯本心所念，冥界众鬼唤此汤为孟婆汤，有时闲来无事我便在往生桥下停留，抬起头和桥上坐于孟婆亭的孟婆闲聊几句，听她讲从鬼那里听来的人间的事。
后来我问她忘川河的水那么痛为什么她还会笑，她说她寻了他的丈夫寻了天涯海角，那时只要横渡忘川就可以见到，那点痛和心中的喜悦相比并不算什么。
我又问她，既然如此，又为何会丢了一魂一魄，去不了轮回，来这忘川做这孟婆，她不回答，只是看着忘川河水发呆，后来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孟婆本是南海鲛人的公主，只因为在海上遇见了前世的他。
便决定散尽千年道行转世为人，成为了他的妻子，所以忘川的水对她没有作用，因为鲛人本就来自九幽之海。
她在冥府见到了他，因为他是横死，所以无常没有把他的魂魄收全，缺少魂魄的人只能在地狱里熬出魂魄。
就像断骨重生一般，她看不得他痛苦，所以用自己的一魂一魄免去了他的煎熬，也为此答应阎罗生生世世守忘川。
从此世上再无孟姜，唯有孟婆，每年的今日，这一天忘川之上没有孟婆，因为那个人要过忘川，魂魄之间有所联系，所以这一天孟婆会在八百里彼岸河畔的孟婆庄里。
这一天，所有的鬼都可以渡忘川，若是没有金兰那丫头之前，我也需要拦住他们，但我觉得这些是我应该做的，也值得做的。
因为八百里彼岸的河畔，有一个生生世世都爱而不得，痴痴的站在府邸河畔，望着八百里彼岸的青石桥上，从那桥经过的那道身影。
我不知道什么无怨无悔，也不知道什么叫爱而不得，但我知道，若是我，一定是不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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