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君子藏拙

        “带走！”
看着高阳带上重达六十斤的铁枷，王良嘴角噙着一抹狞笑。
高阳那略显瘦弱的身子被冰冷的铁枷压弯了腰，每走一步都仿佛要耗干所有力气。
“哎……希望这小子能挺过来。”丛师道无奈的摇摇头，转身离去。
他可以保住高家英灵，却管不了高阳入狱，这毕竟是官家的旨意。
“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哪里受得住这般折磨。”
看着高阳形如佝偻的背影，宋初冉心痛不已，她心里清楚，曾经那个能用微笑温暖整个冬日的少年，正一步步走入寒冰深渊。
数年后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是被一点点逼出来的，谁都没资格指责高阳冷酷无情！
“沉吗？”高茜那粉嘟嘟的脸蛋已经被泪水打湿，她只是个孩子，再也憋不住内心的悲痛。
“不沉的，小五可是高家子孙，天生神力，这算不了什么。”
宋初冉嘴角含着笑，眼角却含着泪。
在士兵的押送下，高阳穿过冗长的御街，脚底板上不知磨出多少血泡。
从始至终，他没有哼一句，高家男人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
“真是个硬骨头，死了活该！”
看着高阳那摇摇欲坠的身体王良略显担心，倘若高阳这个时候倒下，他也脱不了干系。
王良想让高阳求他停下来歇会，却没能称心如意。
高阳没有被带入专门关押高官的台狱而是进了关押流放罪犯的牢城营。
由此可见，官家已经从某种意义免去了高阳的一切官职跟爵位，他就是一个任人宰割的普通罪犯。
牢城营的头目收了王良的好处，将高阳关押在最阴暗潮湿的牢房内，整整一天没给他送饭。
高阳倚靠着墙角，缓缓下蹲，却被沉重的铁枷直接压趴在地上。
疲惫与饥饿的交织下，他甚至没有挣扎的力气，就这样趴在地上等死。
能够看着父兄尸首体面下葬，看着茜茜平安无事，他心中的牵挂少了许多，即便是立刻死去也没有太多遗憾。
就在高阳近乎绝望的时候，一股庞大的力量在体内升腾。
“坐起来，尽量保持体力，唯有活下去，才能东山再起。”
独狼那严厉的声音在高阳耳中回荡，听上去有些生气。
高阳的肩上背负着父兄的仇恨，背负着高家的希望，他的命不属于自己，更不能随意舍弃。
“前辈教训的是！”高阳用独狼给的这股力量坐起来，身体显得更加疲惫。
“好好想想，你还能做什么？”独狼严肃的问道。
“我这副模样，还能做得了什么？”
高阳摊着手叹息道：
“不过王良也不敢杀我，一年后契丹人大军压境，北昭节节败退，朝中无人可用，我也会被重新启用。”
上一世，高阳在牢城营了受尽折磨，幸亏心中有一口执念，活到重新被启用的那天。
“难道你要坐以待毙不成？这一年时间受尽凌辱不说，还会有更多人因你而亡！”
独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高阳幡然醒悟，独狼说的没错，这一世跟上一世有些不同，高玄剑跟高茜都还活着，他们难免在这一年内遭遇不幸。
“不行，我要出去，剑叔肯定会来劫狱。”高阳疯狂的晃着铁枷，不淡定的说道“还有拂晓，他们也会在十日内被官兵杀掉！”
“冷静一点，你这样只会死的更早！”独狼厉声训斥道“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可以打破僵局。”
“丹书铁劵！高家有先皇御赐丹书铁劵，可保后代不受刑罚！”高阳灵光一闪激动的说道。
“不、不、不行！父亲说过，丹书铁劵是高家的荣耀，就算是死，也不能拿来保命！”
高阳脸色大变，疯狂的摇头。
上一世，即便差点被折磨死，高阳也没拿出丹书铁劵，直到他被黑水国的铁剂踩成肉泥的那一刻，丹书铁劵都被完好无损的供奉在祠堂。
“你好好想想，是丹书铁劵重要，还是高茜跟高玄剑的命更重要？”独狼语重心长的问道。
作为一名旁观者，有些事情独狼比高阳看的更明白。
用一件束之高阁的死物来换活人性命，非常划算。
“茜茜！剑叔！不！她们都要好好活着！”高阳疯狂的摇着头，表情痛苦不已。
“我再问你，上一世你成为不可一世的战神，为何没用弄清楚父兄被害的原因？为何没能给高家洗刷冤屈？”
独狼的话，字字珠心。
上一世，高阳的确以盖世功勋重振高家，却始终没能洗刷当年的冤屈，也只是功大于过，旁人不敢当面诟病他罢了。
高阳沉默了，他也曾想着给父兄洗刷冤屈，可是找不到一份有关幽州之战的卷宗，也找不到一个目睹此战之人。
冥冥之中，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当年所有的真相都给隐藏起来。
“因为当年，你身上有爵位、有官职、有丹书铁劵，还有那盖世功勋，所有人畏惧你也提防你，他们不想让当年的真相大白天下。”独狼叹息道“君子藏器，如此浅显的道理，你却始终没弄明白！”
“前辈的意思是丹书铁劵这些身外之物反而会给我带来麻烦？”高阳似懂非懂的说道“您想让我抛弃这些？”
“孺子可教！”独狼露出欣慰的笑容“你不仅要用掉丹书铁劵，还要卸掉所有官职，这样才能化整为零，一点点壮大，而并非是揽着一些徒有虚名的身外之物。”
两世为人，高阳的心性远超常人，但这毕竟是个重大决定，他还是沉思了许久。
“好，就按前辈说的做！”高阳用力点点头，那双浑浊的眸子变得透亮了许多。
“可是……谁去把丹书铁劵交给官家呢？”
高阳再次陷入沉默。
上一世，高家分崩离析，高阳入狱的这一年内，没人来看过他。
况且王良在牢城营里塞了银钱，高阳要用丹书铁劵换命的消息根本传不出去。
“你那剑叔有勇无谋，妹妹年纪尚小，此事……难办。”独狼的声音充满失落，好不容易燃起的一丝希望，顷刻之间又变成了失望。
“管牢大人，区区心意不成敬意。”
一阵轻盈又熟悉的声音穿过阴暗的地牢，钻进高阳的耳中。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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