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问话（三）

        祝青凌第二次来周博的禅房，与上次不同的是，有裴承霖冷脸在旁，她向后错了几步，成了一个普通的跟班。
禅房宽敞开阔，正对门的是檀木圆桌，摆着插花花瓶，圆桌左首十余步的矮榻上放着叠好的被褥，旁边箱柜已经打开。
裴承霖环视一圈，将房间摆设尽收眼底。
周博三人逃走时连盘缠都来不及带，准备必然不够充分，兴许这间禅房会留下线索。
他们在这间禅房活动了将近一年，他不信这些痕迹都被掩去。
不过这些暗巧关乎性命，不是那么好找就是了。
祝青凌叫来看守的小捕快，“这间禅房有僧人进来过吗？”
小捕快摇头，“僧人把饭菜送到山路岔口，转交给弟兄们，没有再停留。”
祝青凌轻声嘱咐，“做得很好，继续看着禅房的动静。”
裴承霖负手立在墙边，打量挂着的画轴，直到身后的低低讲话声弱下去，才走近取下画轴。
祝青凌注意到他的举动，手脚麻利地挪开盛茶具的托盘，接过画轴一端，摊在圆桌上。
画轴显然装裱极好，上面的山水雄浑苍劲，崖边的古松，陡峭的崖石，几屡山岚萦绕，“这是......”
祝青凌目光触及画轴上的景物时，有些吃惊。
画上的山水，正是她在山涧朝山顶望时，见过的景象。
裴承霖指尖轻弹画布，“画里或许藏着与木薯有关的线索。”
祝青凌目光没有离开画布，作画那人擅长工笔，重写实，画布一角的几株雪兰与那日见过的位置分毫不差。
“大人，卑职已经知道画里指的位置在哪。”
裴承霖看了她一眼，“带上二十个虎贲卫去后山，一盏茶时间后，本官要看到你的成果。”
他只扫了一眼祝青凌脸上的错愕，卷起画轴，在几个衙役的簇拥下离开了禅房。
祝青凌少有地困惑，书呆子给了她二十个人，她明白，木薯的线索对案件的勘破至关重要。
那么，一盏茶时间的限制算什么？
既然重视这条线索，多宽限些时间多好，书呆子果然还是老样子，就不能大方一点，也好让她多念点好呀。
“虎子，孙贵，你们留在这里继续搜查，如有发现，去向知府大人禀报。”
孙贵哎了声，“头儿放心吧，我们会警惕的。”
祝青凌点点头，“我对你自然是放心的，左右不过一盏茶功夫，谅他们也掀不起幺蛾子，你们在知府面前小心行事，免得被他揪到错处，指不定他有什么高招还没使出来。”
牢骚归牢骚，祝青凌不再多耽搁，到了路口与二十个虎贲卫汇合，直奔后山的山涧小溪。
裴承霖面容沉肃，墨衫随着不慢的步子扬起，到了山顶禅房，陈洪已经等着。
“末将陈洪，参见知府大人。”
虽说这位上官不过弱冠之龄，可他不敢轻视，俯首跪拜在地。
裴承霖唇角紧绷，锐利的眸光仿佛刀子，刮过周博有些发抖的身影，“地上跪着的，乃是巡检的手下，当日你说有人给你递了手信，现在还带着？”
周博明显颤抖一下，裴承霖冷眼瞧着他的胆怯，俊脸沉得令人胆寒。
陈洪久在军伍，一言一行都是雷厉风行，他掏出怀中的双手呈上，“末将按照您的吩咐，与那人互相配合，故意在禅房和灵观堂处留下漏洞，诱使凶手活动，末将暗中派了人手盯着，此刻他就在院子里候着。”
裴承霖颔首，对陈洪的处置方式还算赞可。
一个穿着僧破的小沙弥进来，冲裴承霖行了军礼，“末将陈波。”
祝青凌到后山小溪处没多久，果然挖出了许多拳头块大的根茎，用下摆包好带回禅房。
“大人，你看，这就是我说过的木薯。”
夏日里爬山很耗体力，何况她一来一回，路不好走，额上带了薄汗，杏眸却染了兴奋神采。
瞧见沙弥单手撑地跪拜，她微愣，随即明白过来，“这位兄弟不错，谍中谍应该请你演男一号。”
陈波讷讷，“末将只是听令行事，不需要额外的赏赐。”
他答的诚恳，祝青凌越发觉得他可堪造就，反正她也是要去虎贲卫效力，这位应该是陈洪将军的亲信，也就是她的同伴了。
她多了几分笑模样，“大人不是小气之人，咱们尽好本分，该赏的少不了。”
裴承霖见她对着别人言笑晏晏，眸子微暗，随即他微微自嘲一笑，原来她避他如瘟神，只是因为他是他，不是别人吗？
精神恍惚了一刹那，裴承霖闭目片刻，再次睁眼，眸光已然清明。
裴承霖视线落在沙弥光秃秃的脑门上，不出意外地没有放发现受戒的痕迹，“这几人你可见过？”
陈波回头一看，笑了，“大人，想要下药陷害范震的就是这两个樵夫。”
两个樵夫早就吓得面如土色，此刻忙不迭喊：“大人饶命，我们也是不得已。”
“是啊，一家人的命都在他们手里，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裴承霖面色仍然冷肃，“受谁指使？”
两个樵夫直起身子，嘴唇颤动想要吐出那个名字，周博咬牙的声音响起，隐隐可以听到齿关打战的声音，“大人，下官先恭喜大人破了悬案，这两人对佛门心存报复，干下恶事，怕被责罚而畏罪自杀，到时候巡检大人会亲自备礼上门，大人意下如何？”
两个樵夫摊成烂泥，他们人微言轻，如何争得过权势赫赫的巡检？
祝青凌唇角紧紧抿着，心头笼着一股悲愤，只怕巡检派他们做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存了灭口的打算。
任谁做了十恶不赦的事，都会心里对知情人存着忌惮，何况是刀口舔血的巡检？
裴承霖眼神更冷，看着周博的眼底毫无温度，“既然认下，祝捕头，把人带回衙门，关在地号牢房，任何人不得靠近。”
周博慌神，“大人，抓了我，你就不怕巡检大人心里恼怒吗？”
裴承霖唇角泛起冷笑，对他的挑恤不发一词，瞧着三人拖下去时仍然喊冤，浑身冷气更盛。
祝青凌站在禅房一角，仍能感受到森森寒意，心里暗忖，书呆子真的动怒，倒有几分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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