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画像

        祝青凌再次回到掌柜的书房，毫不客气地坐在位置上，“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掌柜的半垂着头，低低说道：“几天前，有两个衣着贵气的男子来到驿站，要了两间上房，这并不稀奇，可是那两个贵人时常买些纸笔，大包小包地往屋里抬，草民也醉心于此，便想要上门讨教，他们极是不愿，后来不知怎么又来亲近草民，说要借草民的书房，后来他们离开时让草民严守秘密，就说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祝青凌微微颔首，这两人应该是主谋，当时他们就在暗中复原箱子。
“你可会画这两人的小像？”
掌柜的自然答应，自顾到书案旁边磨墨，一手拎着袖子，在纸上挥毫。
祝青凌按按太阳穴，这两日在路上奔波太过，查案子又一刻也停不下来，此时猝然静下来，太阳穴才开始跳动。
然而她还记着周围的环境并不安稳，不敢露出太多疲态。
她双手背在身后，想用这种公事化的姿势提醒自己，撑住。
掌柜的画技娴熟，一会功夫就画出两个人的样子。
一个略胖，发面馒头似的圆脸上，一双鼠眼微微下垂，唇角微微扬着，明明是讨喜的表情，由他做来却带着点阴谋味道。
“不错，这张画的很像，瞧着就像城墙上的通缉犯画像。”
掌柜的正勾画那人花纹繁复的镶玉腰带，闻言手一抖，他擦擦手心的汗，重新捏住湿滑的笔杆，“草民对这位大人的印象很深刻，他不像是一个官员，说话总是高高在上，反而对草民语气和蔼，另外一个大人就不同，他的举止都符合君子仪态，从不肯对草民假以颜色。”
祝青凌问道：“他们的话里可有透露过去向？”
掌柜的想了想，“不曾，他们常常外出闲逛，言语间似乎只是来游玩，草民如果早些知道他们的真实面目，草民断断不敢与他们走动。”
掌柜的放下笔，吹干上面的墨，献宝似的递过去。
祝青凌接过来，眉头微微一挑，心想这个人的面目好熟悉。
掌柜的壮着胆子问道：“大人，草民人到中年，突逢大难，只怪草民识人不清，只是也不至于死啊，大人瞧着这案子多久能破？”
祝青凌不答，反问道：“死在房间里的那人，你可认识？”
掌柜的哦了声，“认识，他常常在这一带游荡，居无定所，这才死了几天也没人来问。”
祝青凌一手托腮，食指轻轻敲着桌面，一个居无定所的渔民突然死在驿站里，从他的腹部找到那些稿纸。
她眼珠一转，问道：“那个渔民常常在哪个码头出没？”
掌柜的对这件事很清楚，毕竟在这一带待久了，总是会对当地的人熟悉些。
“他就在清平码头，出了驿站沿水路往西行十里就是。”
祝青凌微微勾唇，露出她今夜的第一个笑容，“掌柜的放心，破案不远了。”
今夜所有人戒严，贼人去而复返的可能性极小，她还要去看望李推官，今夜最惨的观众。
掌柜的殷勤备至地拿上挂在墙边的画作，说是一副高仿赝品，作画人技艺精湛，拿回家挂在墙上一样能够满室增辉。
祝青凌接过来，视线略带审视，掌柜的紧张地用袖子在脸上擦拭。
“方才有两人去书房翻找东西，说是有人去拿一封手信，你知道其中的原委？”
掌柜的迷茫了，“手信？他们从来没有提起过，恕草民不能为大人解忧。”
祝青凌细细一想，掌柜的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手信既然是重要的物件，应该是暂时藏在书房里的隐蔽处，怎么会让不相干的人知情？
她暂时将这件事记在心里，快步进了李推官的房间，屋子里的血腥味浓重，祝青凌看着床边的铜盆里的染血布条，眼里闪过歉疚。
旁边的大夫正在低声交代，“......大人的新伤恰好在旧伤处，旧伤痛在筋骨，新伤又累及皮肉，恢复起来更要注意，不可用力，不可碰水。”
李推官朝虎子递去一个眼色，虎子立刻会意，提起大夫的药箱把人送走。
李推官已经包扎完，斜靠在床边，虚弱地笑笑，“小祝，本官此时明白你为何 着紧掌柜的，他与那些人有些联系吧？问话的结果如何？”
祝青凌有些不忍心拿公务去打扰一个伤员，收起来两张画像，指指床边的药碗，“大人不如先把药喝了，这里面有止痛的药，喝了或许会好受许多。”
李推官只好接过来，一口饮尽，缓了一会脸色渐渐红润，“本官依你所言，现在可以说了？”
祝青凌夸张地鼓鼓掌，笑眯眯地拿出来画像，“还是大人厉害，为了案子什么苦都能吃。”
她眼尖地发现李推官想要用手肘撑起身子，先他一步扶正背后的褥子。
李推官看着那张微胖的画像，啧啧两声，“此人的样子，官场中人谁不知道？户部员外郎林航，其父是户部尚书，当初他能中榜，算是当年科举的一个意外。”
祝青凌微微纳闷，这个林航难道就是订下房间的人？
她摸着下巴观察，掌柜的画技不俗，那么他的真人应该也是双目下垂，脸颊浮肿，想必平日里也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抗。
这样的人平日里爱吃肥甘厚味，脾虚倦怠，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怎么会激动到对人下杀手？即便他是宰相党羽，此人也不会喜欢证明自己。
她按下心里的疑问，抽出第二张，“大人，这个人是他的同伴。”
看清他的模样后，李推官轻轻咦了一声，“索鹰？他分明与裴太傅走的更近，怎会？”
祝青凌心跳漏了一拍，裴伯伯？
她咬了下舌尖，问道：“卑职对朝堂上的事略有耳闻，索鹰似乎是咸奉四年的进士，如今担任礼部给事中，这可是大好的宰执之路，这样的立场与地位，分明是宰相的眼中钉才对。”
李推官有些无奈，这么快就被她发现其中的关键，“怎么就一点就透呢？”
如果他有这样的悟性，或许...算了，他做一个清净的府衙推官也不错。
祝青凌自然清楚这些，此时她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此人，分明是在祝府！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起身告辞。
李推官摆摆手，随即补充了一句，“小祝，本官的伤情，不要告诉大人，如今案子千头万绪，莫要让他烦心。”
祝青凌应下，她从来没想过这一世还能有这般体贴下属与上官的同事。
她向来是别人赠她真心，她亦十倍还之。
回到房间，祝青凌点亮蜡烛，闻到空气中隐约的饭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肚子啊肚子，如今我被案子绕得团团转，你就不要添乱了吧？”
祝青凌用力按在腹部，已经入夜，厨房的夜宵已经抢完，这种深夜忍着饿加班的滋味，熟悉又难捱。
她在桌子上摊开纸笔，一旦遇到重案，她总要借助纸笔梳理。
窗子打开，祝青凌抬头，月色下男人一身墨色长衫，轻巧跃入，将手里的油纸包放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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