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望月楼

        第二日一早，几人带上箱屉，登上马车去了周府。
祝青凌记忆里很少见到这个姨母，她跟随丈夫外任以后，就留在应天府，独自抚养表哥。
上次见面还是姨母三年前回京省亲，明明长在气候养人的南方，脸上却有几丝皱纹，看起来不苟言笑。
这也是她不敢登门的原因，她的样子很像崔氏，如果让姨母瞧见，她很难留下。
不过这次有崔氏的许可，她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去，对着候在院子里的周氏笑笑，“姨母好，我娘早就想来看看你，说怕您寂寞，今天起个大早呢。”
周氏看着祝青凌的男子装束，一身的爽利劲，恍惚间仿佛瞧见她的幺妹，执鞭走马，恣意风流。
“好好好，来了就好，轮什么早晚，这几日梓扬也说起你，没想到咱们家还出了一个奇才。”
“什么奇才?猴王还差不多。”
周氏闻言转头，就见崔氏站在不远处的梨树下，虽是笑着，眼圈却发红。
祝青凌拉了阿蒲，退到院子一旁，留着姐妹二人叙话。
祝青凌属实没想到，她娘还有这么感性的一面，自从见了周氏，眼泪就没停过。
崔氏用帕子遮在鼻子前面，“大姐，你说你，这么多年一个人守着周家，就不孤单吗?爹差点准备带人把你绑回去。”
周氏眼角微微湿润，“我如果回去，那就不配做崔家的儿女，好了，你一来就提那些陈年旧事，不是说怕我寂寞，让我陪你们去采风吗?”
祝青凌探头看了看周氏身后，两个婆子手里提着篮子，脚边放着两个箱子显然已经打理妥当。
周氏笑笑，“咱们姐妹俩快十年没有一道出门去，听你一提议，我便在家里坐不住了，咱们去喝喝茶，赏赏景，正好还能听凌儿讲讲她破案的趣事，多好。”
崔氏忍不住被逗笑，“大姐还是这么爱热闹，行，咱们先去望月楼。”
一行人在周家没怎么停留，径直登上马车，过清河桥后沿着望月街直走，一个时辰后，远远瞧见望月楼的飞檐斗拱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楼身巍峨，气势摄人，离得越近，那阵婉转莺啼的戏腔越是腻人。
祝青凌跳下马车，伸手去扶崔氏，“娘，咱们今日来得巧，正好有人在望月楼请了戏班子，到时我去问一下，如果他们不介意，正好可以看一场戏解闷。”
崔氏首先想到的是裴承霖，失笑道：“瞧瞧，裴家大郎思虑果然周到，凌儿回去替娘道一声谢，让他费心了。”
祝青凌眨眨眼，她看了看高耸楼顶上隐隐绰绰的看客，带了几分恶趣味，“娘，那你可能想错了，楼上已经有些看客，咱们只能去凑别人的场子，您就不要总是把书呆子想成那么高大上，他这个人，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公务上，能分给咱们一丢丢已经很多了。”
周氏倒是赞同这话，“凌儿说得对，咱们这些后宅妇人，万万不要成了他们的拖累。”
祝青凌暗暗发笑，这话像是姨母的作风，只不过她才不像姨母，甘愿躲在后宅埋没一生。
望月楼下车马络绎，沿街商贩众多，祝青凌几人进了楼内，早已等候多时的墨荷迎上来。
他恭敬笑着，“祝夫人，祝捕头，我家公子让小的在此等候多时，今日朝梦阁东家在此设戏台，公子也要来几个位置。”
崔氏笑道：“有心了。”
墨荷在前面引路，沿着幽暗的楼梯蜿蜒而上，日光隐隐从特地留下的气窗投下，戏腔的回声在楼梯游荡，祝青凌蓦然觉得这里幽冷无比。
“到了，祝夫人当心脚下。”
祝青凌微微抬手遮挡阳光，迈过台阶时听见墨荷提醒的声音，她回神，转身去搀扶周氏。
周氏由着她搀扶，看着台上扮相优美的戏伶，笑着点头，“不错，咱们今天来的巧，想来今日会有许多看头。”
祝青凌笑着点头，“我在衙门办事，也对城里的戏班情况有些了解，现在台子上的是玲珑戏班，名气很大，那个粉衣花旦就是应天府的名角儿，香莲。”
周氏恍然，看着台上翩翩起舞的戏子，微微点头，在崔氏旁边坐下。
祝青凌不经意抬头，前面不远处，孟恩铭噙着笑意大步而来，说来也怪，他与裴承霖同样是儒雅清俊之人，但她总觉得孟恩铭少了些气质。
裴承霖的清雅如竹，温和却不折，而孟恩铭的恬淡似菊，仿佛走到哪里都会自带一处桃花源，使人不自觉地靠近。
孟恩铭走近些，拱了拱手，语带笑意，“在下得了家父的吩咐，在此照应各位，此地居高旷远，不必理会楼下的尘世杂音，如果有其它要求，孟某必当竭诚而为。”
崔氏礼节性的点头。
祝青凌微微有些不自在，好在孟恩铭说完就转身离开，她也能避免尴尬。
祝青凌坐在一旁，听着崔氏与周氏谈笑，言语中的亲昵丝毫不减，她也放松下身心，把心神投入到身旁的亲人私语。
周氏听崔氏说起大女儿的婚事，脸上微微带了喜意，“那可真是太好了，女儿女婿都顺了你的心意，以后你再不用担心凌儿，不像我家的小子，非说要找一个过了他那关的女子，这眼看就要过了弱冠之龄，他还是这般任性。”
崔氏很是理解周氏的心情，在她手上拍了拍，“孩子总要亲身经历，才能体会你的心情，有句话叫做好事多磨，你看凌儿当初闹成那样，现在也能好好的碰见承霖，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概率，不是也成了吗？”
周氏也笑笑，“要不怎么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呢？梓扬的父亲当初走得匆忙，撇下我们母子，我只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他身上，只要他能过得如意，我迟两年抱孙子也无妨。”
祝青凌啧啧称奇，她知道表哥一向受姨母严格管束，因姨母独自将他养大，很是不容易。
没想到表哥这次决心这么坚定，莫不是看上谁家姑娘了？
锣鼓声停下，祝青凌看着台上的戏子鞠躬，随后退至幕后，立即有两个打杂的小厮上前整理乐器。
祝青凌这才意识到戏班中途休场，她揉揉震得发痛的耳朵，起身舒展双臂，“阿蒲，你在这里守着我娘，这个戏班的武生有几分功夫，我去会会他。”
阿蒲惊得差点跳起来，怕崔氏听见后还要发怒，紧走到祝青凌面前，“小姐，您别去，如果让别人知道您与伶人有来往，那可怎么得了？”
祝青凌微微挑眉，继而伸手拍拍她的发髻，笑道：“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有些好奇，去后台看一眼就回来，你家小姐是那种与伶人厮混的人吗？”
她摆摆手，正打算离开，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嗓音，“祝兄，上次一别，有段时间没再见过，你一切都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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