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民心即天心

        张智尧俯下身子，小声道：“师爷，能否把那刁民带到后堂，让他不要立案控告？”
刁民嘛，眼皮子浅。
一来不知道五姓七望的厉害，二来不过是想要些钱财。
把他带到后院来，自己亲自出面，跟他详细描述一番跟卢家结怨的后果，再给他些银钱，让他怪怪回家，自己便能免了这天大的麻烦。
事后，自己还可以去一趟卢家，就算见不到卢公，见见卢侍郎也是可以的。到时跟卢侍郎说说此事，表表自己的功劳，岂不是能卖卢家一个人情？
张智尧越想越兴奋，但是很快师爷就泼他一盆冷水。
“明公，怕是不行。”
“为何？”
“明公，根据归义坊百姓的说法，昨夜卢家派了死士要杀张三，这可是性命之祸。张三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卢家一次刺杀不成功，肯定会有第二次。
他现在大张旗鼓前来县衙，就是要接着民意把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以此保命，又怎么可能为了些许银钱，不顾性命呢？”师爷解释道。
张智尧脸色一滞。
咚咚咚！
就在这时，县衙前院突然响起登闻鼓的声音。
“完了！”
张智尧脸色瞬间枯败，刁民已经敲响登闻鼓，想要诓骗他撤案是不可能了。
“师爷，这可怎么办啊？”
师爷捋了捋美髯，沉吟道：“明公，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卢家何等高贵，怎么会突然动用死士刺杀一个黔首百姓。更奇怪的是还失败了，根据归义坊百姓的说法是，正好有义士经过，救了张三，这义士出现的未免太巧了。”
师爷这么一说，张智尧也反应了过来，若有所思道：“师爷的意思是有人在借着张三过招？”
“明公别忘了，而今朝堂上闹得最凶的是城西的案子。”师爷指了指乾院的方向，张智尧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靖安伯！”
啪！
张智尧猛拍桌子，愤愤道：“我就说嘛，这几日怎的这般倒霉。不过靖安伯也真是的，你们要神仙斗法，何必把本府这小小土地牵连进去呢？”
“明公，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登闻鼓已响，须得尽快升堂才行。”师爷提醒道。
经过师爷的一番分析，张智尧的思路逐渐清晰。
既然是有高人斗法，他需要做的只有一个字“拖”！
拖到斗法结束，有了结果，该怎么办处理案件自然就有了依据。
“不过师爷，靖安伯虽说背靠娘子军，又是朝堂新贵，想要挑战卢家这等顶级豪族，恐怕还是有难度的啊。”
有了对策，不再头疼，张智尧一边穿着官服，一边八卦道。
师爷却有不同意见。
“我的看法倒是跟明公不同，我倒是觉得靖安伯不是自大之人，既然敢和卢家掰手腕，应该是有胜算在握的。”
陈南在朝堂上一朝崛起，很多人都研究过其履历，师爷也是其中之一。
越研究陈南的事迹，师爷越对其佩服。
能凭借一己之力，将深渊边上的娘子军拉回来，促成如今朝堂三足鼎立之势，其智之深，其谋之巧，令人心惊敬服。
就在二人各执己见争论的时候，县衙门口对面的酒楼上，临街包间里，陈南和赵煜泽、项仲虎相对而坐，陈南在喝茶，项仲虎则在喝酒。
看着项仲虎把酒当茶喝，陈南就头皮发麻。
“先生，你觉得长安县敢接下这个案子吗？”赵煜泽嘴角泛起一不屑：“我可是听说长安县县令张智尧，是出了名的会和稀泥，而且他和稀泥的原则就是绝对不得罪贵人。”
“张三只是普通老百姓，张智尧会为了他，而得罪卢氏吗？”
陈南很淡定，指指下方县衙门前聚集的百姓。
“这案子张智尧如果真敢不接，或者胡乱定案，殿下觉得围观的百姓们会答应吗？”
“以民意相压吗？”项仲虎呢喃：“可是民意真能压的长安县吗？就算能，那卢氏呢？那等庞然大物，民意能压住吗？”
陈南心里没来由的生出火气。
项仲虎是谁？
是娘子军的偏将军，跟随着兰陵公主起义，推翻前乾的人。
可是这才过去多久，他似乎已经忘记处在社会底层的，老百姓们所拥有的力量。
深呼吸几口，将火气压下去，陈南道：“兄长，当初的娘子军只是一支起义军，就能攻破长安，推翻前乾。今日，民意为何不能压住卢氏？”
陈南又转看向赵煜泽，很认真道：“武安君王，你一定要记住，民意即天意，民心即天心。若有一日，朝廷暴虐以待百姓，必遭百姓吊民伐罪，那么朝廷也就离灭亡不远矣。”
“世家豪族，视自身如神灵，看百姓如蝼蚁，也必将造百姓抛去，必被百姓拉下神坛。”
民意即天意，民心即天心。
赵煜泽轻念着这句话，跪坐在蒲团之上，郑重朝陈南一拜：“谨记先生教诲。”
“升堂！”
县衙里响起一声堂皇中正的高喊声，瞬间吸引三人的注意力。
远远望去，县衙正堂上，衙役并两排而列，县令张智尧身穿正五品官袍，头戴幞头帽。
在上方明镜高悬牌匾的衬托下，张明公可谓正气加身，仪表堂堂。
“堂下谁人击鼓，因何状告？”
张智尧威严喊道，张三快走两步进入正堂，虽然紧张，但极力做出不卑不亢的姿态：“回太爷，小人张三，状告卢氏，昨夜派人潜入小人私宅，欲要谋害小人。求太爷为小人做主啊！”
张三这是直奔主题，一口咬定行刺者是卢氏。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张智尧还是觉得牙疼。
看着堂下挺身而立的张三，能混个巧嘴张的称号，看来不是蠢人，可是怎么就会蠢到搅入神仙斗法中，还蠢到当堂状告卢氏家族。
“张三，你所说的卢氏是谁？你言卢氏害你，可有证据？”张智尧问道。
“回太爷，卢氏指的是范阳卢氏，至于证据，自然有！”张三笃定，而后回首指了指身后众人：“昨夜刺杀者曾自爆其主人姓卢，归义坊的邻居听到了。”
说来可笑，大周而今所行律法并没有完备的体系，多是沿袭前朝，或是参照旧例。
与后世不同的是，在大周无论是郡县，还是刑部大理寺，断案都重认证轻物证。
有如此多人证，张智尧相信昨夜死士可能真喊了这句话，但是。
“张三，据你所言，刺杀者自爆其主人姓卢，是吗？”
“是的。”
“天下姓卢的人很多，你怎么确定是范阳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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