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救我

        顾晓情就在小岛上养伤。
这里住的病房和大陆上的不同，转头看向窗外，就能看到碧海蓝天。年逾五十的院长每天都来找她聊天，什么都聊，她也什么都听，只是什么也都不往心里去。
院长不在的时候，她就发呆，不过病房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睹物思人，她就看电视。
看动画片，然后去想当初和楠楠一起看这些的时候都在聊些什么。
想着想着就哭了。
她本来拥有的就不多，却还要失去仅有的。
更甚至，顾晓情不知道女儿出事后，谁要来为这一场意外来负责。
是失约的靳以尧，还是身为母亲却没有能力的自己，又或者是流产的金秀盈……那个拄着拐杖的老人，那个动了手的黑衣人，那些没有去尽全力营救的医生。
一无所有之后，就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了。
然而一个人活在世界上，就像是蜉蝣，憾不动大树。
那个老人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上光有勇敢不够，其实这个世界上有什么都不行，得让命运眷顾。而所谓的权势，不过是在命运针对的时候，能辅助自己顺利度过难关。
最让人悲哀的是，巨大的打击，会让人意志消沉。
顾晓情就会不断的做着假设。
假设自己没有接靳以尧的电话，假设不知道他的腿受伤了，就不会回到R城……
又或者，他没有追到竹白村，再往前，她从来没有在家门前救起他。
没遇到就没有遗憾，她愿意几年如一日的度过自己小人物的一生，平平凡凡同样也平平安安。
而和靳以尧在一起后，她已经数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经历了多少次意外，甚至关于生死。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也没有假设。
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身上的伤快好起来的时候，顾晓情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真的回到了半年多前，她叫楠楠来吃饭，她从外面跑进来说看到了死人。
她没当回事，路过的时候还真看到了，于是打了一个急救电话，接着就送楠楠去幼儿园。
然后她看着楠楠长大成人，自己则始终保持单身。
有一天，看到了电视里出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她看着他，看着主持人说了一长串的头衔，迎接他这个成功人士。
他身边还有一个和他非常般配的女人。
两人看上去，鹣鲽情深。
她关掉电视给女儿打了个电话，却被告知手机的主人正在医院抢救，因为路上身体突发性疾病。
她坐在空旷的医院长廊，绝望的连个依靠都没有。
又想起那张脸，那个人，还有另外一个女人陪着。
接着，她就醒来了。
醒来眼睛是湿润的，眼里有泪，顾晓情怔怔的看着窗外。
她想起出事的那天是楠楠的生日，而以后，这个日子也会成为她的忌日。
每一年的圣诞节，千万人都在庆祝节日的时候，她只能沉浸在悲痛里。
能有多少年……
门被打开，女护士过来给她做身体检查。
“我要打一个电话。”顾晓情的声音有些沙哑，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几天都没说话，还是因为那个梦境留下的影响，“你去请示。”
女护士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她，“你伤势恢复的很好，希望你的心情也能和你的身体恢复的一样快。”
顾晓情微愣，随即道了声谢，播出一个有些印象却并不深刻的号码。
很快，电话被接通。
“谁啊？”
“是我。”
“顾晓情？！”张一杰在那边都懵了，立刻跑下楼去拿座机电话，一边问：“这几天你都在哪里？我几乎把附近几个地方的医院全部都翻过来了。”
“我在M岛。”
“什么，哪里？”张一杰懵了，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里。
顾晓情当着女护士的面和张一杰求助，“帮帮我，救我出去。”
“好，你别着急，我先联系靳以尧，和他商量一下，你被谁关了？”
“那天那个老人。”再一次听到靳以尧，她的心境却已经彻底变了，“不要联系他。”
听到这话，张一杰才一愣，随即想起，也对，如果顾晓情想要联系靳以尧，那么这个电话就不会打到他手里了。
“草！”他没忍住糟心骂了句，然后立刻问：“现在你那边是什么情况，那个老头为什么要绑架你？”
为什么？
顾晓情眼里划过一丝嘲讽，但很快就消失了。
她目无焦距的看着自己苍白和纤瘦的手指，唇瓣掀合，“为了不让我插足靳以尧和金秀盈。”
张一杰于是沉默下来。
听着那并不平稳的呼吸声，顾晓情问：“你能来救我吗？”她的语气很平静，“你可以拒绝。”
谁也不欠谁的，何况，她也不知道张一杰能不能对付上那个老人。只是她依稀记得，那天晚上，他在看到张一杰时候，好像态度有了点变化。
然而楠楠的事发生的太突然。
“我会来救你。”张一杰的声音坚定，又想起什么，“楠楠她……”
顾晓情根本听不得这个名字，抖着手，立刻挂掉了电话。
下午，院长又来了。
顾晓情打过求救电话，看到他的时候，心里再平静也没有以往那么镇定。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略显麻木的表情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一次，院长和她讲的是一个爱情故事。
故事背景发生在几十年前，在沿海要建立经济开发区的时候。
一个家里十分有钱的大少爷出去历练，出门当天，就捡到了一个九岁的流浪女。
她当时饿坏了，在和一只狗抢东西吃，然后逃跑的时候，撞到了他的车前。
“他当时以为这个小女孩是在讹钱，气冲冲下了车，却没想到竟让被扑过来的狗咬到了腿。”院长说到这里的时候，轻轻笑了一下，“他觉得那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有够出师不利的。”
顾晓情知道，这恐怕又是发生在谁身上的故事。
很可能就是院长自己，不然怎么可能记得这样的细节，又怎么可能知道主人公当时的心理。尽管他已经陆续说了几个人的故事，但没有一个说的这么仔细。
而故事书上，恐怕是没有说这些的。
院长的声音很温和，属于字正腔圆的老戏骨强调，偶尔他还能模仿一下女人的声音，说是故事需要。
尽管顾晓情厌恶这里，但是对于他却是产生不出讨厌的情绪。
他就像是一个长辈，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还在她养伤的这段时间来给她讲故事解闷。
“他很生气的让司机去医院，然而上了车，才发现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留到车上了，脏兮兮的，只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他金贵跋扈惯了，又认定这小女孩害自己被狗咬，是个扫把星，所以要把她丢下车。要丢下去的时候，发现她裤腿破了，空荡荡的裤管下，有个咬痕还有血迹。”
“于是，少爷带着小女孩去了医院，一起打了狂犬疫苗，这个有一个疗程好几次，所以他把女孩带到了酒店，打算打完所有针再放开她。”
接下来当然就是恶俗的，霸道少爷爱上灰姑娘的事。
当然，那个时候还不是爱情。
“女孩模样乖巧，不怎么会说话，那少爷对女性从来都很抗拒，但破天荒的觉得自己捡回来的小姑娘还挺不错的。得知她父母双亡后，就问她愿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做事。”
“女孩聪明，虽然沉默寡言，但学习能力很强，适应能力也很强，还能吃苦耐劳。”院长说：“当时接触所有行业都处于吃螃蟹状态，一切都还在摸索中，所以并不是享福。少爷有时候觉得撑不下去，发脾气，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是她在一旁坚持，哄、劝，又唱歌给他听。”
顾晓情和以前一样，只是听着没有搭腔。
可是这一次，院长却问她：“想知道故事结局吗？”
如果放在以往，顾晓情不会说话，可这一次，也许是故事女主角的身份过于平凡，也许是和张一杰联系过后，心安定下来，她开口道：“他们最后分开了。”
院长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她，“怎么说？”
“他们的身份，就注定他们没办法在一起。”顾晓情的话语没什么起伏。
院长却摇摇头，笑：“他们在一起了。”
呵，原来不是在说谁的经历，是在讲童话故事。
顾晓情兴致缺缺的转头，看向窗外那片起伏漂亮的海。因为亲生经历过，才知道想要和一个有出身的人在一起，中间有多少困难。
感情上的竞争对手，对方的长辈，还有另外许多明枪暗箭。
不仅仅是两个人在一起，两个人相爱就可以做到的事。
哪怕是身份对等的有情人，最后都可能不在一起，何况又是这样有着无数艰难险阻的门第感情？
有钱的大少爷，娶一个流浪女。
怎么可能。
“当然，他们在一起的过程并不简单，他有个骄横的未婚妻，是家族定下的……”
听到这话，顾晓情心里微微一顿。
莫名的在怀疑他是不是在含沙射影，说的是她的事，然而她和靳以尧的故事，和他说的这个又不尽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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