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8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

                二月初，正仲春。京城郊外，树发新叶，鸟语花香。京西北至京的官道，信使络绎不绝。“哒哒”的马蹄声自午时起密集不断。大明宫的消息，不断的传向京各处。其最令朝臣们关心的消息，自然是帝位归属：太子宁炎在永兴天子灵前，由贾环率领着百官拥立！年号：治平。永兴天子的庙号为：宪宗。尊甄皇后为太后，皇太后贾元春为太皇太后。武百官各有封赏。参与此次大明宫政变的谋逆者，全部都被贾环斩于勤政殿偏殿外。唯一的例外，便是蜀王宁恪。一队队的锦衣卫，正奉贾环的令，前外京城查抄谋逆者的府邸。按照大周律，谋反，夷三族！一道道的命令下发，周王朝的枢，在断一天左右的时间后，恢复运行！为永兴天子发丧，停灵乾清宫。行各衙门，天下各处，告知新帝登基！指定翰林学士蔡宜书写遗诏；赦免步军营士卒，清除其占城候的心腹，抚恤京营，殿前侍卫司的将士。再由少府出银钱一百万元，犒赏三军！自午至下午四时许，这些事情都在贾环的掌控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京惶惶的人心，迅速的安定下来。……将近傍晚，红色的晚霞在天际边，熊熊燃烧，云朵呈各种形状。天地间的温度渐渐的下降，略微显凉。乾清宫沐浴在夕阳，太监，宫女，锦衣卫，朝臣们来往着。有祭拜天子后来见贾环的大臣们。还有各种事务需要向枢汇报处理的人员。“关于天子的丧礼和治平天子登基的花费，你去做一个方案吧！然后报给我看看。”贾环打发走户部侍郎卫康，端起书桌的茶碗，轻轻的抿一口。此刻，南书房，军机处，五军都督府的核心人物都在这里。构成周帝国的枢。计有：曾缙，殷鹏，蔡宜，纪澄，魏源质，北静王，新城王沈澄。北静王笑着道：“这个滑头啊！”卫康作为户部侍郎，昨天晚，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到大明宫。避开了昨晚的政变大局。这是一个骑墙派的动作。精美，华贵的南书房，响起几声附和的轻笑声。一干重臣们，依次在摆在书房的长案后而坐。这并不算过分。他们都知道贾环和卫家的渊源。况且如今卫大学士还在世，足以庇护卫康。贾环没说话。当年，他初见卫康。卫康人物出众，清朗俊逸，言谈间令人如沐春风。很有亲和力。宛若宰辅一流的人物。然而，此时观来，则未必。卫贞白缺乏政治立场。此刻大局已定。众人闲谈了几句，贾环安排道：“晚饭时间将至，诸公都劳累一天一夜，今日这样吧。有劳曾堂今晚在宫值守。”曾缙应下来，“份内之事。”心略尴尬。本来，贾环现在所做的事，应该由他来做！他才是军机处的领班大臣。且是永兴天子托孤之臣。但他无力压制政变，威望大跌。贾环点一点头，离开南书房，到乾清宫的正殿，看一眼他的学生：宁淅。他等会还要去拜访他的大姐姐，被尊为太皇太后的贾元春。……贾环一路行来，不时的有官员、太监们向他行礼。他一一得体的回应着。乾清宫的光线略显昏暗，入眼都是白幡，白灯笼。香烛的气味弥漫。宫正，御座之下，听着永兴天子宁淅的棺木。越王宁澄作为皇族的代表，主持祭祀。礼部尚书胡璁，吏部尚书宁儒在此帮衬着。宁潇则是陪着情绪低落的甄皇后，不知所措的治平天子宁炎。时至傍晚，来祭祀的官员逐渐的稀少。贾环脸色肃穆的前，为宁淅了一炷香，再和宁潇，甄皇后，宁炎，宁澄，到乾清宫后的小殿说话。此时，晚霞彻底的消失。暗淡的光线，雕梁画栋的小殿，各种器皿，家具，玩都仿佛蒙着一层淡淡的纱。贾环坐在左首的椅子，环视着几人，轻轻的叹一口气，道：“唉，子年纪轻轻因病而亡，我有责任。你们不要怪他宠幸青美人！他不是机器，终究是个人。”他和宁潇都没有全力的去阻拦宁淅宠幸青美人。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宁淅，作为天子，是一个庞大的政治集团最大的底牌！按照所有人的期许：他应该好好的当皇帝，活得越久越好，这于他而言，是一种职责。但是，宁淅终究不是一个木头人，他有他自己的喜好，想法，有宠爱的美人，想保护她。皇帝，也是人。贾环心此刻，并没有怨恨自己的弟子不自律，陷入温柔乡，怒其不争！他的心情，是悲痛、哀伤。纵然，他将谋逆着地处斩，可这能唤醒他的学生吗？不能！永兴天子宁淅临终前，他想过：先生会不会怪他。他对不起先生这些年的栽培，厚望！贾环的回答：不怪。子，一路走好！……仲春的夜，带着清寒。夜空，一轮明月高悬，几点星光熹微。月华如水，洒落在皇城精美的宫殿。吃过晚饭，贾环自寿康宫出来。元春的贴身宫女抱琴、大太监黎威一路送出来。贾环由西华门出皇城，带着随从，亲卫至西苑太液池西岸的映春阁。骑在马，想着方才见大姐姐元春的情形，贾环心伤感的情绪，略微好转些。元春亦悲痛永兴天子宁淅的死亡。这十余年来，天子和她相处的极为融洽。好在，她如今在宫礼佛，修身养性，身体并无大碍，还劝了他几句。大姐姐身体好，这让他感到高兴。故人旧事，逝去多矣！西苑映春阁这里，是少府的驻地。贾环的随从，亲卫们都留在映春阁的前院，贾环在紫儿的带领下，登临湖的小楼二楼。湖边，春季的虫鸣声，在这幽寂的夜晚，仿佛交响曲。湖水如平面，倒映着月光，小楼。小楼的月光，映着宁潇。听到楼的脚步声，在小楼走廊里赏月的宁潇转过身来。她穿着一身浅白色的宫装，身姿修长。白腻的鹅蛋脸，大而明亮的凤眼，挺直的鼻梁，明眸皓齿！侍女纪婉儿站在走廊的门口。穿着粉色绣花的对襟褂子。妍丽、妩媚的电眼美人。她在宁潇身旁，这么下去。自永兴六年，宁潇代天子南下金陵，两人相见以来，这是五年以后的相逢！她依旧倾城！贾环站在楼梯口，看着宁潇。那柔和的月光，落在她的玉容，白裙，更添她美丽无双的风姿。心的柔情此涌起！今日，在众人面前，他一直克制着。及至此时，才是私下里的想见。“潇儿！”你站在桥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宁潇精致明丽的脸蛋，露出一缕微笑，在嘴角，慢慢的荡漾开。她快步走向贾环，相拥，轻声道：“贾郎。”再抬头，泪痕满面！今天午，若非贾环及时抵达，只怕是生离死别。浓郁的思念，在心底流淌着。贾环紧紧的将宁潇抱着。这位在永兴年间，掌握着朝堂四分之一的政治力量，在满朝官员眼，强势，深明大义，行事大气的长公主，此刻，只是一个娇柔的女子！时间静谧的流淌。纪婉儿看着相拥的两人，俏脸微红，提醒道：“公主，三爷，可以用酒菜了。”少顷，侍女们送精美可口的酒菜，悄然的退下去。贾环和宁潇，相邻坐在小圆桌前，述说着离别后的情形。月华流泻而来。“贾郎，请！”宁潇素手执壶，给贾环斟酒，美丽的丹凤眼，一直凝望着贾环，眸光流转，柔情无限。贾环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潇儿…”宁潇十六岁的倾城之姿，和她十八岁时不同，和她二十二岁时不同，和她此刻三十岁时不同。而他有幸，看着她的成长，成熟，美丽的变化。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贾环轻声吟诵道：“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