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章 面纱掉 水落石出

    月光如流水般静静地洒满了人间大地，皎洁而朦胧。通往汴梁的官道上，一男一女一黑一粉两个人踩着大小不同的两个人影儿，默默无语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蓦地，穿黑衣的男人猛地停住脚步，抬头凝望斜上方的一轮明月，精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想她找她去啊？现在月亮上又没有你那心上人，望得哪门子月？” 粉衣女子回身看了那望月男人一眼，脸上露出了不可置否的神色，“嗤”了一声继续走自己的路。

    男子哑然失笑，复又看了看月亮，快步追上了粉衣人。

    没错！此二人乃是杨戬与敖寸心。

    没有嫦娥的月宫，显得更加孤寂、空旷、冷清。其实不用看，广寒宫的每一个地方他也都如真君神殿一般熟悉，这里，他看了千年不止。千年来，他一直追逐着那个倩影，也留下了“两情相悦”、“树旗为妖的心语。

    儿时的记忆、成长时的教诲，初见时的惊艳、欲语还休的凤眸，清冷脱俗的气质、悲悯三界的仁爱之心，在他心里没来由地、自然而然地奉她为第一。

    没任何理由！

    真的！真的没任何理由！

    她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以至于年轻时的杨戬从内心里仰慕她、思慕她，生怕自己及自己周围的人慢待、亵渎了她。而作为仙凡之子、被三界通缉的杨戬，内心深处却是满满地自卑。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有了“非分之想”？以至于“迷恋”上？

    是他与“昭告天下、明媒正娶”的妻子和离上天后？还是他自以为“动情娶错”了人？

    上天后的杨戬，一心想要在王母面前证明“动情”没错，错的是他千年的婚姻“娶错”了对象。自以为是地把目光——心里的目光移向了嫦娥，移向了广寒宫里那个清冷的身影。一厢情愿地认为那个“千年”如果换做她，一定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所以，嫦娥的冷嘲热讽、尖酸刻薄、甚至恶语相加，虽然听着逆耳，但对当时的他来说，却认为是嫦娥正直的表现。

    他表面上对玉帝王母的卑躬屈膝，为了权势选择趋炎附势；翻云覆雨、欺上瞒下；他把三妹压在华山下，还追杀她的儿子；再加上他杨戬有天庭走狗（嫦娥语）的“美誉”，所有这一切的一切，在他看来正直善良的嫦娥，就应该表现出对他“深痛欲绝”才对。

    无间道期间，他真的很压抑、很苦闷。

    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瞒着众兄弟，甚至瞒着嫦娥。但他还是瞒了。是怕他们受伤害？是为了保护他们？还是不信任、怕他们泄露了秘密？好像是这么回事，又似乎不完全是。

    有时候，“习惯”的思维方式真的很可怕！

    和敖寸心的千年生活，他习惯了凡事不解释，习惯了凡事自己担着，习惯了不想向任何人吐露心事。但让他不明白不理解的是，他的心思为什么敖寸心每次都能猜个十有八九。

    做了司法天神后，这种“习惯”的“惯性”依然“习惯”地维持。

    外人只看见了敖寸心的刁蛮；只听见了对敖寸心不好、不利的话语；只认为敖寸心势利，妒忌、不可理喻，只以为敖寸心不理解他、不懂他，其实杨戬非常清楚，敖寸心什么都知道，她不过是想让自己按着她的想法做罢了，而这恰恰是他杨戬不能做也不愿做的。

    他对嫦娥究竟是什么感情呢？

    朦胧的月光，绝色的容颜，优美的舞姿，含情的双眼，脱俗冷清的气质，高高在上的仰视，是男人全部的幻想。

    而刚刚还满腹幽怨、毫不留情地数落你，转身又给你端了杯热茶；一边念叨着你这不好那不好，关键时刻又处处维护你的，则是男人现实的糟糠。

    幻想与现实，中间是距离。

    千年来杨戬本人就是位于这两者之间的距离。

    千年前的杨戬，对嫦娥的思慕；与其说是“爱”，不如说他爱自己心中的想象，爱想象中的嫦娥能给与他的内心深处渴望的父母爱情下家的感觉。

    上天后的杨戬，树旗为妖的“爱”，不如说是“欲”的念头更大一些。所谓“爱”是付出、“欲”是索取，应该说“在一定条件下”才对，因为爱欲本就一体。只是，单凭激情的爱恋，是抵不住刻骨铭心的。

    很长一段时间，他只要闭上眼睛，嫦娥那双脉脉含情的双眸，就会浮现在眼前；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以为那双秋水会注视他；很长一段时间，他以为嫦娥不接受他是因为“后羿”。

    关于嫦娥和后羿的故事，除了儿时听母亲讲的“护药”传说外，其他诸如“偷药”说他也清楚得很。别人也许碍于他“千年望月”不会对他讲什么，但无间几百年，涉猎繁多的他，把三界人鬼仙神玩儿弄于股掌之中，说他没有看过“古卷典籍”这不是开玩笑嘛？

    嫦娥“窃药”而奔月的故事，战国时期的占卜书《归藏》，西汉淮南王刘安的《淮南子》、东汉天文学家张衡的《灵宪》里面都有详细记载。但他即便看到也是付之一笑。俗话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当他二郎真君的“天眼”是摆设不成？他“望月千年”真的是一次也没有发现嫦娥变“蟾蜍”的时候。

    但关于西王母下咒语对嫦娥服食丹药的惩罚，他还是信的。

    现在想来，人间八月十五月圆夜嫦娥的舞还是有些问题的。也许是在全力抵抗西王母的咒语而努力使自己不变“蟾蜍”也未可知，毕竟嫦娥的本体是“人”不是“蟾蜍”。只不过那时的自己把嫦娥跳舞时“异常”地满脸痛苦忧伤当作她是对后羿的思念罢了。

    至于姮娥再嫁后羿之前是“舜帝之妻”，他以前还真没怎么关注（也许是改名的原因），他印象最深的就是母亲讲的“嫦娥护药奔月”的故事。所以在看各种古书典籍时真的很让他吃惊、但他外表还是做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

    上古时期民风淳朴，今天看来，有些事大家不说、还有所谓“护药”也许更多的是善良的人们秉承了“隐恶扬善”心理。而他和敖寸心的事却被宣扬得满三界都知道，不得不令人感叹人心不古。

    明白了这些，也就发现嫦娥也许并没有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自己心里只有后羿一人。”无间时看见嫦娥和猪八戒在大庭广众之下哥哥妹妹的，恼羞成怒过后，他也是有深深的思考的。

    自己尊重她、敬仰她，顾忌她心中有后羿从不敢对人吐露半点儿心事，却被她拿自己对她的“暗恋”闹得满三界皆知又算什么？再者，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不留情地指责时，就算嫦娥对他杨戬再“恨铁不成钢”，怎么就断定他一定会容忍？是依仗自己对她的喜欢吗？

    新天条出世，他看得出嫦娥对他改变了态度。小树林里他将死时，嫦娥不顾王母的阻拦，坚持下界救他，法力“束魂”的美好，尽管把他感动得流泪，尽管也试着想和嫦娥“交往”，可杨戬却没有了当初的“爱恋”，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心中再没有了初见她时那种神圣纯洁的美好？

    所谓杨戬爱嫦娥，竟然是这样！

    而他对嫦娥的感情，就如努力赛跑的人，“冲刺”过后精疲力尽。而激动地、张扬地、兴高采烈地是那些看热闹的人。

    这就是“月光宣言”后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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