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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地城内有各式各样的条条规规拘束着居民, 要是弄出条命案, 搞不好会引发护卫队追杀三千里就为了把人绑到法庭，但坑蒙拐骗、偷还是抢却是从来没有限制。
说到底, 地城依旧是强者为尊的地带。
带着珈蓝，少年一路介绍了好几处知名的建筑和景观，这才兜兜转转朝着一条民居的巷子走去, 说是要带珈蓝尝尝地城这儿较为知名的小吃。
走入一条荒无人烟的小巷, 少年刚要释放术法，浑身上下却是兀得被禁锢住了。
他都来不及想明白他究竟是撞了什么邪，头脑便昏沉一片。
珈蓝倒是庆幸地城的人多少有些不安分, 这不, 他还什么都没做, 就有人送线索来了。
动用了搜索记忆这种在通天塔都算是违禁的术法，珈蓝开始读取少年的那不算漫长的记忆, 然而随着他看到的记忆愈多, 神色也愈发凝重。
他已经预料到了会在长居人口这儿找到偷渡渠道的线索，也预料到了会“看”到这个星域更为深层的秘闻, 却是完全没想到会在别人的记忆里“看”到熟人。
特别是这个熟人还画风偏转了一百八十度，纵使他接受力已然高标到觉得凡事皆有可能, 却仍是惊愕到了。
这个熟人是风望舒拉出来看着一点用也没的团队里的王尘。
非要他回忆一下王尘的存在感，大概只有纯辅助的印象，明明掌控的法则和他的其一法则同出一门, 甚至看着完全相仿, 却偏偏只有医疗和暂时活化物件的效用, 就连擅用的术法都无一不是趋近于零杀伤力的辅助或者是间接性杀伤力的召唤和祈愿术。
这种种特性让王尘的定位一直极为尴尬，甚至于他都私自揣测，要不是王尘来得时机正好，否则就算这个团队目前天天只有抽牌玩游戏机，王尘都混不进来的。
就连从阿芙洛特那儿接手的伊赛尔出生是贫平，但论未来的潜力还是现在的实力，怎么看都比王尘强。
但在这段记忆里，他却是看到了王尘截然不同的一面。
记忆中的王尘显然尚还年幼，孩童似的脸上分明只有凉薄，穿着件绣有复杂魔纹的外套，圆形的平台擂台一开，伸手就是一道死亡凋零。
这还只是这段记忆的开端，他所看到的擂台是1v1，但王尘面临的却是1v12，鲜血与死亡的飨宴让王尘笑得欢欣又森冷，和他印象中那天天嚎着邪恶阵营都是阴险恶毒的圣父形象截然相反。
活像是有双重人格似的。
将整个和王尘相关的记忆全都仔细地翻看了三遍，珈蓝这才将少年的记忆篡改了一部分后追索着偷渡线索离开了小巷。
等珈蓝“硕果累累”地回到位处星界的那处房间，就差点被碎石撒了一脸。
原先简洁干净的房间如今简直就差再挂个“工事重地”的黄色标识，每一堵墙上都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小坑，连地面和天花板也没有幸免，透过这些深深的坑洞可以看到彼端的堪称艳丽的虹光。
而风望舒正面色肃穆地站在一堵墙面前，卷着袖子拿着一把部门下发的匕首“辛勤劳作”，碎石刚从墙面上挖下就被虹光挤兑得喷射而出，风望舒站位则恰恰规避了碎石流的冲击。
围观了一会儿，珈蓝眼角便忍不住抽了抽。
“你这是想把这儿拆了吗？”
虽说拆了是有些粗暴，但只要有效，那就是正确的，出了这鬼地方就算乌尔克罗恩来寻仇，那也已经晚了。
“拆什么啊，能拆我早炸了，还一点点抠？”风望舒就差翻白眼了，要不是忌惮着彼端可能链接着元素界，要把这房间彻底拆了后果无法预计，她早就下手了，“这套魔纹并不适用于法阵，法阵之间并不是完全挂钩，只要把足量的薄弱点挖开，我就能解析出彼端是否是元素界，你要帮把手或者召些手不算僵的亡灵来，估摸着还半天就能完成。去了那么久，你那儿应该有线索了吧？”
问归问，风望舒手下的动作却是从未停过。
珈蓝不乐意再口述一遍，只是从额心用术法提出了一缕银丝，“拿去，把你解析魔纹的记忆给我。”
风望舒早在实验室里就习惯了珈蓝这比之她还追求效率的“惯例”-有事别逼逼，能直接读取记忆就直接读。停手脱下了一只手套，取出一条银丝撇到了一旁，她便将珈蓝的那条代表着记忆的银丝收入掌心。
银丝没入，大段大段的褪色成了黄色主调的记忆便在她眼前如同走马。
初始只是偷渡渠道相关的内容，也不知珈蓝到底跑了几个地儿找来了这些琐碎的信息。
德尔塔星域的偷渡渠道自然是有，但却是她本就知道的方式-在次位面借道。
除了她本就知晓的亡灵界之外，还多了另两个与地城联络颇多的次位面，达维蒂金宫和幽巢，后两者和亡灵界自然是有区别的，定期名额有限不说，需要耗费的能源石也比亡灵界更多些。
等那些堪称风貌一览与偷渡路线展示走到尾声，达维蒂金宫与幽巢的两个跨位面迁跃法阵的图像略过，新的片段开始播放，风望舒便愣住了。
王尘竟然来过这里？
是有些离奇，但也不是太匪夷所思，毕竟谁都无法保证每一次传送都万无一失能够准确到达目的地，因为紧张手抖，或者被外力干扰传送多多少少会出现偏离。
在这段记忆里，王尘还年幼，手抖还是被劫持带到了这儿的可能相当高。
她唯一惊愕的地方是王尘一个善良阵营竟然还有黑化的时刻，通天塔里为了任务为了踏入更高层，不把人命看作是人命几乎是默认的潜在规则，但杀戮时还在笑这就有点不对劲了。
还没惊诧完，唯一一段鲜活的记忆开始演化，场景模糊但她却是将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比如克里斯逃难似的远遁，比如那些仿佛牵扯到了珈蓝背后的种族之谜。
风望舒的表情不变，心里却是微妙，偏头看去，只看到拉下兜帽的珈蓝的冰蓝色双眸正专注地盯着手中正在用精神力勾勒的一个她未曾见过，却能看出应当是用于召唤的魔纹。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珈蓝一直做任务都很快了，速度快到连她这种撞狗运还有金大腿可以抱的人也看不懂，这样的自带种族天赋和作弊也差不多了吧？
想她情报不足进入任务世界还得苦哈哈地脚踏实地地嫖网络，爬梁偷听，珈蓝这一进去只要是发生在某颗球上，就算不是地灵族附体的球，作为地灵后裔的珈蓝反而更方便，能直窥一切明面上发生的。
“王尘最后是被家族保出去的，你说龙小现在知道德尔塔星域有问题了吗？”风望舒抱着侥幸心理在珈蓝魔纹完成之际打岔着。
讲道理，她口中是嚷嚷着去元素界把奥古斯塔拖起来，让人解决乌尔克罗恩和现今壁垒重重的德尔塔星域这两个烂摊子。
可怎样她都带着些忐忑，在歌莉娅口中权限者的气性怎样都不会太差，但迄今为止她还没见过正儿八经的权限者，她怎知她的行径不会惹得奥古斯塔心头一动，觉得天气凉了，她和珈蓝也可以上路去轮回了？
这还真不是她非要阴谋论或者将事态复杂化，习惯所致，无法肯定的事她终究还是会报以猜疑，这样一比较，要是龙小能及时发现，保出她和珈蓝，那她还是珈蓝都不必去淌这潭浑水。
“知道了恐怕也难，别忘了龙家世代都是邪恶阵营的一员。”多余的话珈蓝也不用说了，光是点明的重点，也足够打碎风望舒的妄想，甩了甩有些酸的手腕，魔纹闪烁了下便融入了空气之中，一道勉强缩小的布满了岁月痕迹的古旧石门在他的面前訇然中开。
一连八名身披暗色斗篷的亡灵王者裹挟着无法消弭的死气从门中走出，斗篷翻飞着似是在收割周近的生气。
“你总是在打消我残存的梦想。”风望舒低声嘟囔着，珈蓝眼里只有可行和不可行，一切模棱两可的侥幸全都会被归结为没可能，为了报复，她眉目弯了弯，眼波流转狡诈在眼底一划而过，正在发排任务的珈蓝浑然没能捕捉到这个再小不过的细节。
风望舒故作凝重地沉声，“珈蓝，你有没有想过彼端可能不是元素界？是星界有人作梗？”
原先她的确不能打包票，但在捅了那么多的窟窿后，测算彼端位面的宏观坐标是还不够，可和星界关系颇深的她也已排除了外边有个“爱丽丝”等着她的可能。
只是这些她还没来得及说，再加上术业有专攻，珈蓝可是对此毫不知情。
她的出声果然让珈蓝从在亡灵堆前侧目。
明知风望舒意有所指珈蓝仿佛毫无在意，只吐出了几个冰冷的字节，“那就祷告吧。”
……真祷告她该向哪位祷告？风望舒被珈蓝毫无人文关怀的冷漠回话噎了正着。
眼看着珈蓝彻底分配完任务，站于一旁只是看着八个亡灵在墙上敲敲打打，完全没有上手帮忙的一时，再没好气现在也平顺了很多。
取出了存放在亚空间作为备份，与钥匙获取之地总结出的资料硬盘，风望舒随手一掷，却是正朝向了珈蓝。
“上次任务得到的资料，有点意思，重点关注第二、第五个文件夹，其余的伴手礼等我取回行李箱再给你。”出于人道主义，风望舒可不是两袖清风得进钥匙获取之地又空手出来，用于做人情的礼盒她早已根据各人的偏好整装完毕，就差亲手交给人。
突然这么好心？
珈蓝都快觉得风望舒这一行为背后是有诈，给他个硬盘再来个伴手礼，他回头是不是就得看到他的高塔被拆得只剩下地基？
皱着眉用精神力探入硬盘，看了风望舒口中文件夹，珈蓝却是真的感到了意外，还真是相当有用的事物，尤其是全新的炼金工艺，虽然看着粗糙但只要加之改进，却是能继奥古斯塔这位元素炼金首创者之后在炼金领域闻名遐迩。
而另一个文件中则是与他和风望舒那项主要攻克的研究课题的一个新启发。
风望舒口中的上次任务到底是去了什么好地方？
转念，珈蓝便有了想法，瞥了风望舒一眼，珈蓝只能轻叹风望舒公认的黑洞运气竟然还能有负负得正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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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邃黑暗的星际之中，一个身影忽的闪现，在其又迈了一步之后便再度消失。
待人影停下，便凝望着那颗对她来说太过熟悉却也过分陌生的星球。
在歌莉娅的印象里，她的母星曾遍布着葱郁的密林，就算是王国林立也并未让那绿意减退半分。
可如今她的母星之上布满了现代化的建筑，环绕母星的是人工卫星以及似乎是用于接待天外的太空酒店，蓝色的海洋之中屹立着一座庞大的都市，不时闪烁着魔纹法阵特有的光辉。
一切都仿佛是在往好的发展，可这却是让歌莉娅没有任何喜悦。
伸手释放出了一个用于搜索曾标记过血脉后裔的魔法，歌莉娅毫不在意被疯狂抽离的精神力，将范围设定于整个星球，而后她便默默等候着答案。
就算她早已决定做最为疯狂的事，这也与她同时代的……法师毫无关系。
只是等了许久，眼看着她目光所及都陷入深夜，她仍没有得到任何反馈，本还尚可的心愈发得沉，映着这颗星球的碧绿双瞳被猩红侵染。
杀意蒸腾之间让歌莉娅姣好的面容都显得很是阴森幽暗，就好似刚从炼狱之中爬出的恶鬼。
再次往前迈了一步，歌莉娅便来到了她的族地，一片至今都尚还保留着的森林。
原先的塔楼早已坍塌，成为了碎石堆，幽暗的林间静寂得毫无生气，她的目光也仅仅是绕了一圈便停留在了塔楼后方新出现的平地上。
褐黑色的土地上插着一块又一块的石碑，或许是岁月的侵袭，每一块石碑上的字迹都带着模糊。
走近了歌莉娅才辨识出了其上的字迹-里梅德。
这是她那个时代她的母星相当著名的家族，天生便掌控着治愈能力，就算是双方交战时期，里梅德也从来没有被作为猎杀目标。
可现在？
先前远了还有塔楼“残骸”遮挡，她还看不清，现在站在空旷且庞大的坟地前，她便能看到附近几十个石碑都镌刻了“里梅德”。
没有名，也不管到底有没有继承，只留下曾经代表着和平的姓。
放眼望去，她还看到了“冉”、“希尔尼”、“戴亚斯”。
每一个都潜藏着曾经的辉煌，可现在却只留存在于墓碑之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才让这些家族一朝亡故，还全都埋葬于她的族地后，仿佛这才是归宿？
歌莉娅有种不好的预感，连自家族地被占了还当坟墓这种堪称不道德的行为都来不及有意见，疑云还是那种不知名的压抑让她呼吸都有些不匀。
“我等了你好久，歌莉娅。”少女特有的糯软温和嗓音让歌莉娅浑身上下都紧绷了。
回头，她便看到了一个她熟悉又陌生的人。
少女身量丰盈，腰却是细得好似只堪盈盈一握，穿着一身艳丽洒金胭红长裙却是处处透着疏离与高高在上，赤足踏在褐黑的土地都未曾让足面沾染污泥。
两道淡淡的细眉下是一双眼位略上挑的酒红杏眼，这样的眸色与眼型总是会让人联想起妖冶，可其内清澈的目光却温柔得似是能包容一切，像春阳下漾着微波的清澈湖水。
唯一破坏了少女整体娇柔，让人彻底成为了高岭之花的是深邃轮廓所带来的高挺鼻梁和那双薄且毫无血色的唇。
看似多有情，可实则却是再无情不过。
无论气质上究竟同她有多大的差异，都无法掩盖少女和她长得极为相似，也就瞳色与发色颠了个倒。
“尤……利娅。”明明就那么几个音节可歌莉娅却是觉得再艰涩不过，咽喉都好似被什么无形的事物狠狠扼住了。
“看到我，你并没有我设想中的高兴。”尤利娅带着浅淡的笑容走近了歌莉娅，每一步都好似踏在了歌莉娅的心口，抬手尤利娅就要抚上歌莉娅的脸颊。
哪知又一个出乎她意料的事发生了，她的妹妹歌莉娅竟冷着一张脸毫不留情得将她的手打向了一边，只是这一行径只是让歌莉娅的手生生穿透了她的手腕。
“你长大了，不喜欢姐姐碰你了。”收手尤利娅面色还是那般的温和，似是很体谅歌莉娅同她多年不见后的疏离与“叛逆”，“其实我只是想问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尤利娅竟然问她过得好不好？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我过得好不好，与你有什么关系？”歌莉娅回答得生硬，目光凝在了尤利娅的脸上。
“身为姐姐关心妹妹是应当，更何况，我和你是孪生双子，我们之间的关系比起寻常兄弟姐妹更为亲近，不是吗？”尤利娅虽是在反问，可语气却是再笃定不过，说完她便上下打量了歌莉娅一阵，“口是心非的坏毛病还是没改，其实你不说，我都知道你过得不错。”
歌莉娅扯着嘴角笑了笑，嬉笑同往日没什么区别，被长袖覆盖的手却是紧紧握起了，本不锋利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怎么看出来的？”
尤利娅弯了弯眉眼，“我们能在这个时候相逢，就足以证明你已经得到了我们那时候谁人都追求并付诸信仰的永生，有了地位，有了近乎无限的生命可以求索真实，有什么不好？”
尤利娅的话是没错，可她的追求早早就被扭曲成了另一种事物，而尤利娅本人却仿佛并不知晓。
歌莉娅很想冷笑甚至是毫无形象地破口大骂争执一番，可为了必须得诈出的群墓真相，她不得不继续虚与委蛇，而不是现在就撕破了脸。
或许是沉默得时间有些久，尤利娅自动默认歌莉娅是默许了她的猜想，想抚摸一下歌莉娅的那头张扬的红发，可刚抬手她便想起了先前歌莉娅的抗拒，转而侧身看向了那些冰冷的石碑，“这些年我一直在母星，看着那些帝国更替看着每一个有意义无意义的场景剧，过得还算可以吧，如今我也不知道过得好或差的界限到底是什么了，看着你好，也够了。”
她好个屁！
歌莉娅只觉一股火气从她心头涌起，燎原似的燃遍了她了全身，可她只得忍着，一忍再忍。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歌莉娅让自己的声调勉强松快，让尤利娅确信她只是想叙叙旧。
“当年，你指的应该是我以身献祭那件事，是吗？”尤利娅看歌莉娅没有否认，也没有想隐瞒的意思，“当时战争已经沦为了没有必要的拉锯战，就算我回去了，也不可能将普通人屠戮干净。那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我们母星当时又不是高魔星球，只要有人在的一天，还有繁衍的必要，普通人的诞生便不可能避免，这个大数据你现在应当知道的。我当时想过很多直接间接的方法，譬如将人带走，或者是引入外族移民，可那些……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拿我自身作为献祭，也是不得已的方式，法师们需要出路，当大环境都已变更，法师这个群体才可能过得好些，拥有除了追求知识与力量之外的选择。”
尤利娅的每一句都正中了歌莉娅曾经的推测，她正想揪着尤利娅资敌的问题好好说一说，没曾想她刚张口，就被尤利娅夺走了话语权。
“我知道你肯定会有疑问，但现在你真的认为那还是疑问吗？”尤利娅轻叹着，走到了歌莉娅的身侧，触碰她面前的方碑，“我从始至终都站在我更能深刻理解的群体这边，我的出发点就是为了让法师的处境待遇变更，期间我到底付出了多少的代价，或者部分同胞付出了代价那都是必然的。人与人之间不会有永远的敌对，一时的仇怨解决了也不会有根本上的改变。现在的成果很明显，我的方式成功了，你应当看到了母星现在的变化，这是我曾经怎样都想不到的一日。”
呵呵，其实她也没想到还有一天和一个她以为早就死了的人见面。
歌莉娅扫了一眼尤利娅摸上墓碑就开始微微发光的手掌，“这就是你的代价？”虽然自己都有些不信，可歌莉娅宁愿尤利娅必须以灵魂体在母星游荡就是一种代价。
而不是别的什么。
“这怎么能算是代价？”尤利娅摇了摇头，披落在肩的墨绿发色随之轻动，“这是献祭所得的一部分，反正我的身躯全都化为养分提升母星施法元素密度，与其直接落入轮回，还不如留守母星作为盖亚庇佑这里。”
盖亚本身只是星球潜意识的代称，但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会有像尤利娅这样以己代之的情况。
歌莉娅一厢情愿的妄想被打了个粉碎，她几乎快按捺不住自己想责问的迫切，想要将尤利娅撕个粉碎的念头自出现就再也没有消散过。
“你这盖亚当得可真不错，把旧友家族还是不怎么认得的老牌全都送入了轮回。”歌莉娅出言既是讥讽，这满目的疮痍刺得她眼睛生疼，再不说点什么她得活活憋死。
她说她族地怎么会变成群坟，有了尤利娅成了盖亚这一前提，那么一切都有了解释。
尤利娅听了一时也没有应声，只是转过了身望着歌莉娅，暗红的双眸之中深深浅浅得，也不知到底保藏了什么。
就当歌莉娅以为她太过冒进，绝不可能在尤利娅这里得到任何答案时，尤利娅却是出声了，“你应当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做。”
解释的言辞尤利娅只字未提，只是将目光游移落在了某个并未镌刻姓氏的石碑上。
使用的文字对于现今的通天塔里的试炼者还是工作人员多少还是会感到苦手，毕竟咋一看全都是圈方，不仔细点都能看岔眼，但歌莉娅却是能轻易的知晓其上的内容，只因这是她母星所使用的一种古老文字。
“b5m~1320.6”
看着这串如同密文一样的记录，歌莉娅瞳孔缩了缩。
这碑立得与其说是给那些化为飞灰的家族，还不如说是那个早已被遗忘的蛮荒时代。
就像她曾和风望舒说过的那样，她诞生于魔法最昌盛人才辈出的时代。
可就算是她也没想到过，那也是魔法沦陷的时代。
首个真正意义上拥有了冕下之称的奥古斯塔在上位后的千年便将曾经的神秘力量逐步弱化其地位，最后封存，转而构建了全新的且更已于普及的施法体系，从构思到彻底完善都已是奇迹。
非要说一下两者的区别，那据她听闻现今的术法体系拥有严谨逻辑，就算只是一个简单的火球，只要不是以耗费精神力浮夸的祈愿术、献祭，也不使用后来为了便于普及额外做出的简化魔纹，那么就得从产生火球的原理上进行理解，并用魔纹字符逐一填写并限定数据。
而她所擅用的，更像是念一句“点火”，只要发音正确，本人又的确是法师，那么就自然而然得会手头会多个火球。
她虽早早知晓世代更替，兴衰使然，既然她的时代早已沦落，那他们这种前人自然也没有了存在的必要性。
只她终究是不信，眼瞅着寰宇内还有她同时代的人，眼瞅着把持通天塔的是与她同时代的爱丽丝，一不信便延续了千万年。
可直到了千年前的那场大变，她便不得不信了。
寰宇内与她同时代的人多已亡故，就连号称是保命最佳手段的转化亡灵都没有让那些将传承与永生视为最高的群体得以苟延残喘，目前也就几位权限者还可能庇佑着那么几个。
随着一场抉择的错误，爱丽丝也贴上了必死的标签，或许她要是没试着顺应改变，五个月前也是她的终点。
然她至此，都抱着那么些许不切实际的希冀，希望她的一切猜想只是她一时的胡思乱想。
尤利娅到底做了什么，就算言之不详，全凭她自己对那短短一句与往昔的联系，多多少少也能猜得出一些。
比如曾经新旧两派法师曾发生了冲突，为了顺应寰宇内改换的大势，旧派法师们就必须走上绝路，于是早死晚死都得死，那么在冲突扩大之前及时止损便可。
只是……就算新旧二派有着前尘的纠葛，施法体系也截然不同，再怎么冲突也不至于形成你死我活的局面。
其内必然还有什么关窍所在。
“我可与姐姐不同，姐姐天生比别人心里多生了一窍，我该明白些什么？”歌莉娅完全不提自己已探出了多数，装傻充楞何时都有用，更何况她面前的可是向来将她视作只知冲动打杀，无甚谋略的尤利娅？
像尤利娅这样的人，自视本就高，认了一个理就算是时间过得再久，多半也是不会动摇的。
可惜尤利娅怎知既然她自己比别人心思更深，她的孪生胞妹又怎么可能在这方面差点什么。
果然，当她说出了这句搁在多数人面前都该让人觉得她是故意而为的话，尤利娅就看向了她，孺子不可教也的神色虽浅，但也足以让她看出。
“这么多年，你走到这个位置也该有些长进了，别万事全靠手下的人谋略，以前我就曾说过你养的仆从又多又杂，就算是签了牢不可破的契约，你也得小心些，谁知那些人会瞒着你什么？成了冕下更是要动辄谨慎，欺上瞒下的小人可多的是。”尤利娅每一个音节之间距离都相仿，也没什么语气，与其说是提点，更像是管教。
似是觉得自己终究是太苛责了，尤利娅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暗红色的眼眸中瞳仁晃了晃，“你不知，也正常。离得远了，也没特地留意自是不知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成了盖亚后不过千年多，地外来了群号称是冕下属官的人，我听着同你没什么关系，也便没怎么理会。为了便于推行，那群属官甄别了当时兴起的宗教其中之一，完善其教义，授其新的施法体系理论，并赠了全套基础书籍与母星难得的炼金材料。新宗名为理宗，本持着万物皆有因理，只要习得这些便可叱咤或是于生活上有便利。我亲眼看着那些属官地内所有的言行举止，那些属官都是用着新施法体系，我从前从未幻想过探查前方地形竟然可以用一个术法就能解决，完全不需要依仗预言师，更没有想过需要靠大量仆从才能完成的家务事，几个术法就能轻易解决，就连治愈都不再需要求着拥有治愈天赋……“
“你是想说因为新施法体系便于生活，能够改善大多数人的生活质量，节约不必要的人力资源，改善曾经普及的奴隶制，你就顺水推舟地鼓励了一个宗教的发展是吗？”歌莉娅连连冷笑，这些再明显不过的优势她当然是知道的，但这绝对不足以成为借口，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些戴着高帽的宗教到底是怎么回事，无论是否有明确的神明供奉，无论那神明是否真实存在，又是否是真好心，只要稍稍漏过那么一眼，“神权授于人”的堂皇话就能铺天盖地让神职人员得利。
原先兴许只是法师们与皇室贵族等人谋权夺利，有了民心所向的宗教作为由头，更是好不了。
尤利娅见歌莉娅这幅作态，也不气，她早已习惯了歌莉娅的冷硬又不讨人喜的言语，只一如早前那样幽幽地解释，“理宗的理念其实并没有错，只是……”
“只是恰好与你我这种法师的相违背，是吗？因为随之发展会影响理宗那些法师的发展与生存，必定会让母星生灵涂炭一阵，所以你等不起了，一手促使旧派直接身亡，还假心假意地立了个坟墓是吗！”歌莉娅目光森然极为不善，紧握的双手手背上绷出了条条青筋，尤利娅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在她眼里简直是虚伪得可笑。
“我以为你该理解我的。”尤利娅叹息着，眉目间满是失望。
被这失望的眼神一落，歌莉娅却只觉浑身上下刺骨得冷。
她是无法指摘尤利娅作为盖亚亵职，或者不配作为法师的一份子，只因尤利娅虽说手段不佳，但大方向上也没什么错处，往事都已随风，她也没必要揪着那一星半点不放，只是她终究是难免气愤，语气也不好。
可她真的是不理解尤利娅为什么这样做吗？
她是理解了尤利娅，可又有谁来理解她？
“你是真心以为我已成了至高无上的冕下？你错了，你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我究竟被你耽搁了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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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来不及想明白他究竟是撞了什么邪，头脑便昏沉一片。
珈蓝倒是庆幸地城的人多少有些不安分, 这不, 他还什么都没做, 就有人送线索来了。
动用了搜索记忆这种在通天塔都算是违禁的术法，珈蓝开始读取少年的那不算漫长的记忆, 然而随着他看到的记忆愈多, 神色也愈发凝重。
他已经预料到了会在长居人口这儿找到偷渡渠道的线索，也预料到了会“看”到这个星域更为深层的秘闻, 却是完全没想到会在别人的记忆里“看”到熟人。
特别是这个熟人还画风偏转了一百八十度，纵使他接受力已然高标到觉得凡事皆有可能, 却仍是惊愕到了。
这个熟人是风望舒拉出来看着一点用也没的团队里的王尘。
非要他回忆一下王尘的存在感，大概只有纯辅助的印象，明明掌控的法则和他的其一法则同出一门, 甚至看着完全相仿, 却偏偏只有医疗和暂时活化物件的效用, 就连擅用的术法都无一不是趋近于零杀伤力的辅助或者是间接性杀伤力的召唤和祈愿术。
这种种特性让王尘的定位一直极为尴尬，甚至于他都私自揣测，要不是王尘来得时机正好，否则就算这个团队目前天天只有抽牌玩游戏机，王尘都混不进来的。
就连从阿芙洛特那儿接手的伊赛尔出生是贫平，但论未来的潜力还是现在的实力，怎么看都比王尘强。
但在这段记忆里，他却是看到了王尘截然不同的一面。
记忆中的王尘显然尚还年幼，孩童似的脸上分明只有凉薄，穿着件绣有复杂魔纹的外套，圆形的平台擂台一开，伸手就是一道死亡凋零。
这还只是这段记忆的开端，他所看到的擂台是1v1，但王尘面临的却是1v12，鲜血与死亡的飨宴让王尘笑得欢欣又森冷，和他印象中那天天嚎着邪恶阵营都是阴险恶毒的圣父形象截然相反。
活像是有双重人格似的。
将整个和王尘相关的记忆全都仔细地翻看了三遍，珈蓝这才将少年的记忆篡改了一部分后追索着偷渡线索离开了小巷。
等珈蓝“硕果累累”地回到位处星界的那处房间，就差点被碎石撒了一脸。
原先简洁干净的房间如今简直就差再挂个“工事重地”的黄色标识，每一堵墙上都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小坑，连地面和天花板也没有幸免，透过这些深深的坑洞可以看到彼端的堪称艳丽的虹光。
而风望舒正面色肃穆地站在一堵墙面前，卷着袖子拿着一把部门下发的匕首“辛勤劳作”，碎石刚从墙面上挖下就被虹光挤兑得喷射而出，风望舒站位则恰恰规避了碎石流的冲击。
围观了一会儿，珈蓝眼角便忍不住抽了抽。
“你这是想把这儿拆了吗？”
虽说拆了是有些粗暴，但只要有效，那就是正确的，出了这鬼地方就算乌尔克罗恩来寻仇，那也已经晚了。
“拆什么啊，能拆我早炸了，还一点点抠？”风望舒就差翻白眼了，要不是忌惮着彼端可能链接着元素界，要把这房间彻底拆了后果无法预计，她早就下手了，“这套魔纹并不适用于法阵，法阵之间并不是完全挂钩，只要把足量的薄弱点挖开，我就能解析出彼端是否是元素界，你要帮把手或者召些手不算僵的亡灵来，估摸着还半天就能完成。去了那么久，你那儿应该有线索了吧？”
问归问，风望舒手下的动作却是从未停过。
珈蓝不乐意再口述一遍，只是从额心用术法提出了一缕银丝，“拿去，把你解析魔纹的记忆给我。”
风望舒早在实验室里就习惯了珈蓝这比之她还追求效率的“惯例”-有事别逼逼，能直接读取记忆就直接读。停手脱下了一只手套，取出一条银丝撇到了一旁，她便将珈蓝的那条代表着记忆的银丝收入掌心。
银丝没入，大段大段的褪色成了黄色主调的记忆便在她眼前如同走马。
初始只是偷渡渠道相关的内容，也不知珈蓝到底跑了几个地儿找来了这些琐碎的信息。
德尔塔星域的偷渡渠道自然是有，但却是她本就知道的方式-在次位面借道。
除了她本就知晓的亡灵界之外，还多了另两个与地城联络颇多的次位面，达维蒂金宫和幽巢，后两者和亡灵界自然是有区别的，定期名额有限不说，需要耗费的能源石也比亡灵界更多些。
等那些堪称风貌一览与偷渡路线展示走到尾声，达维蒂金宫与幽巢的两个跨位面迁跃法阵的图像略过，新的片段开始播放，风望舒便愣住了。
王尘竟然来过这里？
是有些离奇，但也不是太匪夷所思，毕竟谁都无法保证每一次传送都万无一失能够准确到达目的地，因为紧张手抖，或者被外力干扰传送多多少少会出现偏离。
在这段记忆里，王尘还年幼，手抖还是被劫持带到了这儿的可能相当高。
她唯一惊愕的地方是王尘一个善良阵营竟然还有黑化的时刻，通天塔里为了任务为了踏入更高层，不把人命看作是人命几乎是默认的潜在规则，但杀戮时还在笑这就有点不对劲了。
还没惊诧完，唯一一段鲜活的记忆开始演化，场景模糊但她却是将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比如克里斯逃难似的远遁，比如那些仿佛牵扯到了珈蓝背后的种族之谜。
风望舒的表情不变，心里却是微妙，偏头看去，只看到拉下兜帽的珈蓝的冰蓝色双眸正专注地盯着手中正在用精神力勾勒的一个她未曾见过，却能看出应当是用于召唤的魔纹。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珈蓝一直做任务都很快了，速度快到连她这种撞狗运还有金大腿可以抱的人也看不懂，这样的自带种族天赋和作弊也差不多了吧？
想她情报不足进入任务世界还得苦哈哈地脚踏实地地嫖网络，爬梁偷听，珈蓝这一进去只要是发生在某颗球上，就算不是地灵族附体的球，作为地灵后裔的珈蓝反而更方便，能直窥一切明面上发生的。
“王尘最后是被家族保出去的，你说龙小现在知道德尔塔星域有问题了吗？”风望舒抱着侥幸心理在珈蓝魔纹完成之际打岔着。
讲道理，她口中是嚷嚷着去元素界把奥古斯塔拖起来，让人解决乌尔克罗恩和现今壁垒重重的德尔塔星域这两个烂摊子。
可怎样她都带着些忐忑，在歌莉娅口中权限者的气性怎样都不会太差，但迄今为止她还没见过正儿八经的权限者，她怎知她的行径不会惹得奥古斯塔心头一动，觉得天气凉了，她和珈蓝也可以上路去轮回了？
这还真不是她非要阴谋论或者将事态复杂化，习惯所致，无法肯定的事她终究还是会报以猜疑，这样一比较，要是龙小能及时发现，保出她和珈蓝，那她还是珈蓝都不必去淌这潭浑水。
“知道了恐怕也难，别忘了龙家世代都是邪恶阵营的一员。”多余的话珈蓝也不用说了，光是点明的重点，也足够打碎风望舒的妄想，甩了甩有些酸的手腕，魔纹闪烁了下便融入了空气之中，一道勉强缩小的布满了岁月痕迹的古旧石门在他的面前訇然中开。
一连八名身披暗色斗篷的亡灵王者裹挟着无法消弭的死气从门中走出，斗篷翻飞着似是在收割周近的生气。
“你总是在打消我残存的梦想。”风望舒低声嘟囔着，珈蓝眼里只有可行和不可行，一切模棱两可的侥幸全都会被归结为没可能，为了报复，她眉目弯了弯，眼波流转狡诈在眼底一划而过，正在发排任务的珈蓝浑然没能捕捉到这个再小不过的细节。
风望舒故作凝重地沉声，“珈蓝，你有没有想过彼端可能不是元素界？是星界有人作梗？”
原先她的确不能打包票，但在捅了那么多的窟窿后，测算彼端位面的宏观坐标是还不够，可和星界关系颇深的她也已排除了外边有个“爱丽丝”等着她的可能。
只是这些她还没来得及说，再加上术业有专攻，珈蓝可是对此毫不知情。
她的出声果然让珈蓝从在亡灵堆前侧目。
明知风望舒意有所指珈蓝仿佛毫无在意，只吐出了几个冰冷的字节，“那就祷告吧。”
……真祷告她该向哪位祷告？风望舒被珈蓝毫无人文关怀的冷漠回话噎了正着。
眼看着珈蓝彻底分配完任务，站于一旁只是看着八个亡灵在墙上敲敲打打，完全没有上手帮忙的一时，再没好气现在也平顺了很多。
取出了存放在亚空间作为备份，与钥匙获取之地总结出的资料硬盘，风望舒随手一掷，却是正朝向了珈蓝。
“上次任务得到的资料，有点意思，重点关注第二、第五个文件夹，其余的伴手礼等我取回行李箱再给你。”出于人道主义，风望舒可不是两袖清风得进钥匙获取之地又空手出来，用于做人情的礼盒她早已根据各人的偏好整装完毕，就差亲手交给人。
突然这么好心？
珈蓝都快觉得风望舒这一行为背后是有诈，给他个硬盘再来个伴手礼，他回头是不是就得看到他的高塔被拆得只剩下地基？
皱着眉用精神力探入硬盘，看了风望舒口中文件夹，珈蓝却是真的感到了意外，还真是相当有用的事物，尤其是全新的炼金工艺，虽然看着粗糙但只要加之改进，却是能继奥古斯塔这位元素炼金首创者之后在炼金领域闻名遐迩。
而另一个文件中则是与他和风望舒那项主要攻克的研究课题的一个新启发。
风望舒口中的上次任务到底是去了什么好地方？
转念，珈蓝便有了想法，瞥了风望舒一眼，珈蓝只能轻叹风望舒公认的黑洞运气竟然还能有负负得正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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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邃黑暗的星际之中，一个身影忽的闪现，在其又迈了一步之后便再度消失。
待人影停下，便凝望着那颗对她来说太过熟悉却也过分陌生的星球。
在歌莉娅的印象里，她的母星曾遍布着葱郁的密林，就算是王国林立也并未让那绿意减退半分。
可如今她的母星之上布满了现代化的建筑，环绕母星的是人工卫星以及似乎是用于接待天外的太空酒店，蓝色的海洋之中屹立着一座庞大的都市，不时闪烁着魔纹法阵特有的光辉。
一切都仿佛是在往好的发展，可这却是让歌莉娅没有任何喜悦。
伸手释放出了一个用于搜索曾标记过血脉后裔的魔法，歌莉娅毫不在意被疯狂抽离的精神力，将范围设定于整个星球，而后她便默默等候着答案。
就算她早已决定做最为疯狂的事，这也与她同时代的……法师毫无关系。
只是等了许久，眼看着她目光所及都陷入深夜，她仍没有得到任何反馈，本还尚可的心愈发得沉，映着这颗星球的碧绿双瞳被猩红侵染。
杀意蒸腾之间让歌莉娅姣好的面容都显得很是阴森幽暗，就好似刚从炼狱之中爬出的恶鬼。
再次往前迈了一步，歌莉娅便来到了她的族地，一片至今都尚还保留着的森林。
原先的塔楼早已坍塌，成为了碎石堆，幽暗的林间静寂得毫无生气，她的目光也仅仅是绕了一圈便停留在了塔楼后方新出现的平地上。
褐黑色的土地上插着一块又一块的石碑，或许是岁月的侵袭，每一块石碑上的字迹都带着模糊。
走近了歌莉娅才辨识出了其上的字迹-里梅德。
这是她那个时代她的母星相当著名的家族，天生便掌控着治愈能力，就算是双方交战时期，里梅德也从来没有被作为猎杀目标。
可现在？
先前远了还有塔楼“残骸”遮挡，她还看不清，现在站在空旷且庞大的坟地前，她便能看到附近几十个石碑都镌刻了“里梅德”。
没有名，也不管到底有没有继承，只留下曾经代表着和平的姓。
放眼望去，她还看到了“冉”、“希尔尼”、“戴亚斯”。
每一个都潜藏着曾经的辉煌，可现在却只留存在于墓碑之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才让这些家族一朝亡故，还全都埋葬于她的族地后，仿佛这才是归宿？
歌莉娅有种不好的预感，连自家族地被占了还当坟墓这种堪称不道德的行为都来不及有意见，疑云还是那种不知名的压抑让她呼吸都有些不匀。
“我等了你好久，歌莉娅。”少女特有的糯软温和嗓音让歌莉娅浑身上下都紧绷了。
回头，她便看到了一个她熟悉又陌生的人。
少女身量丰盈，腰却是细得好似只堪盈盈一握，穿着一身艳丽洒金胭红长裙却是处处透着疏离与高高在上，赤足踏在褐黑的土地都未曾让足面沾染污泥。
两道淡淡的细眉下是一双眼位略上挑的酒红杏眼，这样的眸色与眼型总是会让人联想起妖冶，可其内清澈的目光却温柔得似是能包容一切，像春阳下漾着微波的清澈湖水。
唯一破坏了少女整体娇柔，让人彻底成为了高岭之花的是深邃轮廓所带来的高挺鼻梁和那双薄且毫无血色的唇。
看似多有情，可实则却是再无情不过。
无论气质上究竟同她有多大的差异，都无法掩盖少女和她长得极为相似，也就瞳色与发色颠了个倒。
“尤……利娅。”明明就那么几个音节可歌莉娅却是觉得再艰涩不过，咽喉都好似被什么无形的事物狠狠扼住了。
“看到我，你并没有我设想中的高兴。”尤利娅带着浅淡的笑容走近了歌莉娅，每一步都好似踏在了歌莉娅的心口，抬手尤利娅就要抚上歌莉娅的脸颊。
哪知又一个出乎她意料的事发生了，她的妹妹歌莉娅竟冷着一张脸毫不留情得将她的手打向了一边，只是这一行径只是让歌莉娅的手生生穿透了她的手腕。
“你长大了，不喜欢姐姐碰你了。”收手尤利娅面色还是那般的温和，似是很体谅歌莉娅同她多年不见后的疏离与“叛逆”，“其实我只是想问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尤利娅竟然问她过得好不好？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我过得好不好，与你有什么关系？”歌莉娅回答得生硬，目光凝在了尤利娅的脸上。
“身为姐姐关心妹妹是应当，更何况，我和你是孪生双子，我们之间的关系比起寻常兄弟姐妹更为亲近，不是吗？”尤利娅虽是在反问，可语气却是再笃定不过，说完她便上下打量了歌莉娅一阵，“口是心非的坏毛病还是没改，其实你不说，我都知道你过得不错。”
歌莉娅扯着嘴角笑了笑，嬉笑同往日没什么区别，被长袖覆盖的手却是紧紧握起了，本不锋利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怎么看出来的？”
尤利娅弯了弯眉眼，“我们能在这个时候相逢，就足以证明你已经得到了我们那时候谁人都追求并付诸信仰的永生，有了地位，有了近乎无限的生命可以求索真实，有什么不好？”
尤利娅的话是没错，可她的追求早早就被扭曲成了另一种事物，而尤利娅本人却仿佛并不知晓。
歌莉娅很想冷笑甚至是毫无形象地破口大骂争执一番，可为了必须得诈出的群墓真相，她不得不继续虚与委蛇，而不是现在就撕破了脸。
或许是沉默得时间有些久，尤利娅自动默认歌莉娅是默许了她的猜想，想抚摸一下歌莉娅的那头张扬的红发，可刚抬手她便想起了先前歌莉娅的抗拒，转而侧身看向了那些冰冷的石碑，“这些年我一直在母星，看着那些帝国更替看着每一个有意义无意义的场景剧，过得还算可以吧，如今我也不知道过得好或差的界限到底是什么了，看着你好，也够了。”
她好个屁！
歌莉娅只觉一股火气从她心头涌起，燎原似的燃遍了她了全身，可她只得忍着，一忍再忍。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歌莉娅让自己的声调勉强松快，让尤利娅确信她只是想叙叙旧。
“当年，你指的应该是我以身献祭那件事，是吗？”尤利娅看歌莉娅没有否认，也没有想隐瞒的意思，“当时战争已经沦为了没有必要的拉锯战，就算我回去了，也不可能将普通人屠戮干净。那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我们母星当时又不是高魔星球，只要有人在的一天，还有繁衍的必要，普通人的诞生便不可能避免，这个大数据你现在应当知道的。我当时想过很多直接间接的方法，譬如将人带走，或者是引入外族移民，可那些……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拿我自身作为献祭，也是不得已的方式，法师们需要出路，当大环境都已变更，法师这个群体才可能过得好些，拥有除了追求知识与力量之外的选择。”
尤利娅的每一句都正中了歌莉娅曾经的推测，她正想揪着尤利娅资敌的问题好好说一说，没曾想她刚张口，就被尤利娅夺走了话语权。
“我知道你肯定会有疑问，但现在你真的认为那还是疑问吗？”尤利娅轻叹着，走到了歌莉娅的身侧，触碰她面前的方碑，“我从始至终都站在我更能深刻理解的群体这边，我的出发点就是为了让法师的处境待遇变更，期间我到底付出了多少的代价，或者部分同胞付出了代价那都是必然的。人与人之间不会有永远的敌对，一时的仇怨解决了也不会有根本上的改变。现在的成果很明显，我的方式成功了，你应当看到了母星现在的变化，这是我曾经怎样都想不到的一日。”
呵呵，其实她也没想到还有一天和一个她以为早就死了的人见面。
歌莉娅扫了一眼尤利娅摸上墓碑就开始微微发光的手掌，“这就是你的代价？”虽然自己都有些不信，可歌莉娅宁愿尤利娅必须以灵魂体在母星游荡就是一种代价。
而不是别的什么。
“这怎么能算是代价？”尤利娅摇了摇头，披落在肩的墨绿发色随之轻动，“这是献祭所得的一部分，反正我的身躯全都化为养分提升母星施法元素密度，与其直接落入轮回，还不如留守母星作为盖亚庇佑这里。”
盖亚本身只是星球潜意识的代称，但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会有像尤利娅这样以己代之的情况。
歌莉娅一厢情愿的妄想被打了个粉碎，她几乎快按捺不住自己想责问的迫切，想要将尤利娅撕个粉碎的念头自出现就再也没有消散过。
“你这盖亚当得可真不错，把旧友家族还是不怎么认得的老牌全都送入了轮回。”歌莉娅出言既是讥讽，这满目的疮痍刺得她眼睛生疼，再不说点什么她得活活憋死。
她说她族地怎么会变成群坟，有了尤利娅成了盖亚这一前提，那么一切都有了解释。
尤利娅听了一时也没有应声，只是转过了身望着歌莉娅，暗红的双眸之中深深浅浅得，也不知到底保藏了什么。
就当歌莉娅以为她太过冒进，绝不可能在尤利娅这里得到任何答案时，尤利娅却是出声了，“你应当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做。”
解释的言辞尤利娅只字未提，只是将目光游移落在了某个并未镌刻姓氏的石碑上。
使用的文字对于现今的通天塔里的试炼者还是工作人员多少还是会感到苦手，毕竟咋一看全都是圈方，不仔细点都能看岔眼，但歌莉娅却是能轻易的知晓其上的内容，只因这是她母星所使用的一种古老文字。
“b5m~1320.6”
看着这串如同密文一样的记录，歌莉娅瞳孔缩了缩。
这碑立得与其说是给那些化为飞灰的家族，还不如说是那个早已被遗忘的蛮荒时代。
就像她曾和风望舒说过的那样，她诞生于魔法最昌盛人才辈出的时代。
可就算是她也没想到过，那也是魔法沦陷的时代。
首个真正意义上拥有了冕下之称的奥古斯塔在上位后的千年便将曾经的神秘力量逐步弱化其地位，最后封存，转而构建了全新的且更已于普及的施法体系，从构思到彻底完善都已是奇迹。
非要说一下两者的区别，那据她听闻现今的术法体系拥有严谨逻辑，就算只是一个简单的火球，只要不是以耗费精神力浮夸的祈愿术、献祭，也不使用后来为了便于普及额外做出的简化魔纹，那么就得从产生火球的原理上进行理解，并用魔纹字符逐一填写并限定数据。
而她所擅用的，更像是念一句“点火”，只要发音正确，本人又的确是法师，那么就自然而然得会手头会多个火球。
她虽早早知晓世代更替，兴衰使然，既然她的时代早已沦落，那他们这种前人自然也没有了存在的必要性。
只她终究是不信，眼瞅着寰宇内还有她同时代的人，眼瞅着把持通天塔的是与她同时代的爱丽丝，一不信便延续了千万年。
可直到了千年前的那场大变，她便不得不信了。
寰宇内与她同时代的人多已亡故，就连号称是保命最佳手段的转化亡灵都没有让那些将传承与永生视为最高的群体得以苟延残喘，目前也就几位权限者还可能庇佑着那么几个。
随着一场抉择的错误，爱丽丝也贴上了必死的标签，或许她要是没试着顺应改变，五个月前也是她的终点。
然她至此，都抱着那么些许不切实际的希冀，希望她的一切猜想只是她一时的胡思乱想。
尤利娅到底做了什么，就算言之不详，全凭她自己对那短短一句与往昔的联系，多多少少也能猜得出一些。
比如曾经新旧两派法师曾发生了冲突，为了顺应寰宇内改换的大势，旧派法师们就必须走上绝路，于是早死晚死都得死，那么在冲突扩大之前及时止损便可。
只是……就算新旧二派有着前尘的纠葛，施法体系也截然不同，再怎么冲突也不至于形成你死我活的局面。
其内必然还有什么关窍所在。
“我可与姐姐不同，姐姐天生比别人心里多生了一窍，我该明白些什么？”歌莉娅完全不提自己已探出了多数，装傻充楞何时都有用，更何况她面前的可是向来将她视作只知冲动打杀，无甚谋略的尤利娅？
像尤利娅这样的人，自视本就高，认了一个理就算是时间过得再久，多半也是不会动摇的。
可惜尤利娅怎知既然她自己比别人心思更深，她的孪生胞妹又怎么可能在这方面差点什么。
果然，当她说出了这句搁在多数人面前都该让人觉得她是故意而为的话，尤利娅就看向了她，孺子不可教也的神色虽浅，但也足以让她看出。
“这么多年，你走到这个位置也该有些长进了，别万事全靠手下的人谋略，以前我就曾说过你养的仆从又多又杂，就算是签了牢不可破的契约，你也得小心些，谁知那些人会瞒着你什么？成了冕下更是要动辄谨慎，欺上瞒下的小人可多的是。”尤利娅每一个音节之间距离都相仿，也没什么语气，与其说是提点，更像是管教。
似是觉得自己终究是太苛责了，尤利娅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暗红色的眼眸中瞳仁晃了晃，“你不知，也正常。离得远了，也没特地留意自是不知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成了盖亚后不过千年多，地外来了群号称是冕下属官的人，我听着同你没什么关系，也便没怎么理会。为了便于推行，那群属官甄别了当时兴起的宗教其中之一，完善其教义，授其新的施法体系理论，并赠了全套基础书籍与母星难得的炼金材料。新宗名为理宗，本持着万物皆有因理，只要习得这些便可叱咤或是于生活上有便利。我亲眼看着那些属官地内所有的言行举止，那些属官都是用着新施法体系，我从前从未幻想过探查前方地形竟然可以用一个术法就能解决，完全不需要依仗预言师，更没有想过需要靠大量仆从才能完成的家务事，几个术法就能轻易解决，就连治愈都不再需要求着拥有治愈天赋……“
“你是想说因为新施法体系便于生活，能够改善大多数人的生活质量，节约不必要的人力资源，改善曾经普及的奴隶制，你就顺水推舟地鼓励了一个宗教的发展是吗？”歌莉娅连连冷笑，这些再明显不过的优势她当然是知道的，但这绝对不足以成为借口，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些戴着高帽的宗教到底是怎么回事，无论是否有明确的神明供奉，无论那神明是否真实存在，又是否是真好心，只要稍稍漏过那么一眼，“神权授于人”的堂皇话就能铺天盖地让神职人员得利。
原先兴许只是法师们与皇室贵族等人谋权夺利，有了民心所向的宗教作为由头，更是好不了。
尤利娅见歌莉娅这幅作态，也不气，她早已习惯了歌莉娅的冷硬又不讨人喜的言语，只一如早前那样幽幽地解释，“理宗的理念其实并没有错，只是……”
“只是恰好与你我这种法师的相违背，是吗？因为随之发展会影响理宗那些法师的发展与生存，必定会让母星生灵涂炭一阵，所以你等不起了，一手促使旧派直接身亡，还假心假意地立了个坟墓是吗！”歌莉娅目光森然极为不善，紧握的双手手背上绷出了条条青筋，尤利娅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在她眼里简直是虚伪得可笑。
“我以为你该理解我的。”尤利娅叹息着，眉目间满是失望。
被这失望的眼神一落，歌莉娅却只觉浑身上下刺骨得冷。
她是无法指摘尤利娅作为盖亚亵职，或者不配作为法师的一份子，只因尤利娅虽说手段不佳，但大方向上也没什么错处，往事都已随风，她也没必要揪着那一星半点不放，只是她终究是难免气愤，语气也不好。
可她真的是不理解尤利娅为什么这样做吗？
她是理解了尤利娅，可又有谁来理解她？
“你是真心以为我已成了至高无上的冕下？你错了，你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我究竟被你耽搁了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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