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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炽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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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九回  炽恋雪

    弱水三千尘缘了,

    浮云万里生死归。

    楚行云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回到小时候, 七八岁,而小谢成了一颗卷心菜精。

    他喜滋滋地把卷心菜剥开,每一叶小谢都不一样,他剥下第一片, 给这一叶的小谢展现他最心爱的玩具:

    “你喜欢这个嘛?这个很好玩的, 我们一起玩吧!”

    谢叶子冲他摇摇头:“我不玩。”

    楚行云搬来他最喜欢吃的点心,他又剥下一叶:“那我分你吃好吃的糖果吧!你喜欢吃这个吗?”

    谢菜叶又摆摆手:“我不吃。”

    楚行云不甘心,他拿出收集多年的漂亮石头、蝴蝶翅膀,草编的蚂蚱……他喜滋滋地摆着他的童年宝贝,每摆一件, 就剥一片叶子, 问这片谢叶子:

    “你看!这些都是我最心爱的东西,你想要什么?我都送给你!”

    然而每一片叶子都回答他:

    “我不想要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啊, 不管给你什么你都不要……”

    小云气愤地哭泣来, 他一直剥、一直问, 剥到最后没有叶子了, 只剩下一个菜心, 谢菜心无悲无喜地转过来, 对他说:

    “因为我要死掉啦。”

    楚行云猛地惊醒。

    梦中心悸惊坐起,轻舟已过万重山。

    四周全是陌生景象,楚行云怔怔地转过头, 血色残阳, 江水照映, 粼粼波光闪着红,宛若流血千里,伏尸百万。

    已是黄昏,他竟睡了一天一夜!

    楚行云欲从船上站起,手一动,忽然摸到了一个毛绒绒的爪子。他扭过头,发现身边有一只熊。

    一只等身大的一叶熊,乖乖静静地躺在他身侧。

    谢流水来过了……他真的做了答应他的小熊,送给他。

    小熊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望着他,余晖落在它的棕毛上,毛尖处沾了点点金色。

    两相对视,楚行云忽然俯下身,紧紧抱住这只熊,把头深深地埋进去……

    好温暖。

    然而他心中升起极不好的预想,楚行云没空耽搁,迅速跳下船,抓了个过路的问:“此去凉山有多远?”

    那人摆摆手:“远着呢!”又对他道,“那里去不了,赶紧走吧!”

    薛王爷举兵造反,就要打战了。

    楚行云愣在原地,迟了、太迟了!他看着船上的那一只小熊,谢流水是来跟他永别的。

    日暮西山,谢流水立在寒江水畔,独自找一条船。附近百姓已闻风而逃,四野空空,忽而江面上驶来一叶扁舟,船头立着位鹤氅道人,他双目看不见,还在招揽生意:

    “算命吗?算一卦吧。”

    谢流水忍不住道:“老人家,快走吧,这里要不太平了。”

    “我没钱,走不了,年轻人,不然你来算一卦,我便走。”

    谢流水没奈何:“我没什么想算的,问道长一问吧。”

    “你问。”

    他抬起头,望长空飘雪,轻声道:

    “为何要让我看见,又赐我无能,让我遇见,又赐我无果。”

    老道士想了想,答:“让你有所见,你自有所求,赐你无能果,你自求不得。人世间,苦中苦,年轻人,渡河吗?”

    “好。”谢流水笑一笑,他付了卦钱和船钱,“请道长载我一程吧。”

    楚行云拉来一头马,疯狂地朝凉山奔去。

    战火将起,所有人闻讯而逃,只有他一人,逆着人流,拼命往上走……

    谢流水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才给他下了迷药,把他送走。

    楚行云不知道为何薛王爷会选凉山造反,也不知到底造反的是薛王爷本人,还是薛二王爷,然而这些全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见谢流水。

    快点、快点!再快点!

    一旦复仇完成,对于谢流水来讲一切就都结束了,他很可能活不过今晚,甚至,他现在可能就已经……楚行云拼命挥动马鞭,他人生中从没有这么焦虑过,十万火急,这匹瘦马没吃饱,不肯跑,无论他怎么抽,竟都跑不快。

    时间不等人,太阳在下山。

    楚行云伏在马背上,千里加急,拜托、拜托了!一定要赶上……

    天郁郁而雪,残阳落江,谢流水提着刀,走上高台,刀尖划在台阶上,咯嗒、咯嗒,一声一声,催命。

    薛王爷坐在上首,现在绝不是一个好时机,然而他被他那蠢弟弟逼得走投无路,此时不反,多年的心血都会付之一炬,他没得选了。

    东面,寒江翻涌,黑水滔天,一条条人蛇从江里钻出来。百姓已疏散,人蛇肆无忌惮地冲上码头。

    北面,凉山之上,地里钻出许多傀儡人,是用共生蛊控制的不死军队,他们一步一步,踏下山来,如阴兵借道。

    西面,是薛王爷手上全部的士兵,他们每人都带了一只鬼孩子,它们肚里全是有毒的飞血虫,一旦放出去,横扫千军。

    水路上,人蛇军所向披靡,陆路有共生蛊军和鬼孩军助阵,他倾尽所有,他不会失败的。

    朝廷军队虽然人多,但从武器上而言,差他太远,一支人蛇队就可以在水路上所向披靡。薛王爷排兵布阵,下定决心,一定要快,速战速决,那些士兵第一次见到局中这些诡异的东西,心里上会产生巨大的恐惧,他要趁机击溃士气,一举攻破……

    决不能被拖住,他没有那么多粮草后备,虽然靠着凉山可以堵住顾家,胁迫他家下水,可是……

    “报——王爷!不好了!兵来了!”

    “什么?怎么可能!”

    朝廷大军宛如神兵天降,已将他们团团围住。

    他才刚刚造反没几个时辰,竟然就打过来了?薛王爷猛地意识到他这边出了内鬼,可事到如今,他只有硬抗了。他把身边的手下全派出去应战,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要投进来烧。

    还有希望,人蛇军、鬼孩军、共生蛊军,只要靠这些奇诡之物,他还有可能……

    然而薛王爷没看到他想象中三军汇合的壮观场景。仆人慌慌张张地来报:

    “王爷,王爷!不好了,着火了!东边的码头着火了,人蛇都……”

    “着火了又如何!它们不是人蛇吗?不死不休怕什么!”

    “王爷!那些火不知道怎么回事,人蛇一碰到就……烧光了啊!”

    谢流水躲在柱子后头,静静地听着。那是秘境白魄磷点燃的火,专烧局中一切奇诡之物,只要一点,无论是不死的,还是再生的,立刻化成青烟,连灰都不剩下。

    “王爷!报——西面也出现火势,那些鬼孩子烧得爆掉,有几只飞血虫冲出来,咬伤了我们的兵……”

    “王爷!北边共生蛊大军也……”

    薛王爷几乎被钉死,灭顶之灾,他人生中从没每遇到这样的事,

    “把千里镜给我!”

    薛王爷冲上瞭望台,向下面看着,三面火起,火光冲天。

    他多年的心血啊,全在那片火海当中。

    “啊、啊!啊——去灭火啊!你们愣着做什么!快去灭火!!!”

    谢流水感到畅快无比,薛王爷工于心计,他就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计划即将成功的那一刻,突然全化成泡影。

    薛王爷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血来,他把所有奴仆全叫下去支援,能救回多少是多少,心中无比的后怕,他已经举旗反了,覆水难收,只有打到底。可是拿什么去打?

    然而下一瞬,他再也不用烦恼了,薛王爷一低头,忽然看到了一柄刀尖,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楚行云从马背上摔下来。

    夜幕四合,马跑死了,一歪身,倒在泥泞里。

    满眼林木,楚行云跌在地上,他没受伤,心里却一片绝望,前路遥遥,他是不是……要赶不上了。

    楚行云甩甩头,他站起来,开始轻功疾行,能走多少是多少,他要到谢流水身边去!

    恨不能作飞鸟,双翼落君前。

    他想见他、想见他,无比地想见他!这一生从没像这一瞬,如此迫切地想陪在另一个人的身边,为此付出什么代价都愿意。

    忽然,楚行云听到铁蹄阵阵,迅疾快速,一队官兵向这里而来:“都让开,让开——”

    死灰复燃,希望临头,楚行云不让,他飞身而起,拎起那官兵放到一边,下一瞬便坐上那战马:

    “驾——”

    “喂,喂!你怎么回事!这是要……薛王爷的……”

    楚行云听不清,只骂道:“去你`妈的薛王爷!”

    他扬鞭策马,白马如电,千里云疾,快快快。

    楚行云心中恳求这满天神佛,至少、至少让他见到最后一面吧。

    刀尖抽回来,血溅三尺,薛王爷双眼已混,这具尸体一踉跄,从高台上栽下去——

    摔在士兵面前,摔了个粉身碎骨。

    “王爷——”

    与此同时,谢流水随手放出了信号弹。

    薛二王爷看到夜空中这抹火红烟花,心下安定,他弑兄成功了。这么多年,他终于能摆脱大哥的阴影,从此大权在握,他哥手里的三股神兵,也将供他摧使。

    他斗志昂扬,胸有成竹,怎知一场大火神兵尽销,他手上的兵力,只有两三支凡人军队,再无后援。

    朝廷大军涌进来,反军出击,宛如飞蛾扑火,螳臂当车,薛二王爷被乱刀刺死。剩下的人群龙无首,见两个王爷皆已殒命,纷纷缴械投降。

    谢流水用刀撑着自己,他站在高台上,看着,看着,直发笑,笑得他都站不起来。那些官兵怎么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薛王爷怎么就造反了,而且就拿这点兵力出来打,仿佛一场自杀。

    白魄磷烧完了,东西北三面,缭绕着一股青烟。

    他一步、一步走下高台,台阶太多,他的身体撑不住了,忽然一晃,从台阶上跌下来,他一直滚,最后滚到泥地里,血渗出来……

    谢流水还在发笑,笑到最后,咳出血来。

    杀到终了,无人忏悔,无人道歉,他的复仇完成了,可他永远也得不到救赎。

    台阶锋利,身上刮出一些皮外伤,然而这么点伤,却已经不会再愈合,体内的蛊虫也瞧出他大限将至,懒得花力气救他。

    祖虫蛊的神力逐渐失效,十年来,身上受过的伤,开始一道、一道,重新崩开……

    四处静悄悄的,谢流水忽然听到一声婴儿啼哭,他扒开旁边的木石,看到有一个小篮子,小婴儿抱着布娃娃,不停地哭。

    谢流水把小婴儿救出来,抢走了他手里的布娃娃。于此同时,远处一位妇人冒着战火,跌跌撞撞冲过来:“孩子!我的孩子……多谢!多谢……你……”

    那妇人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说不出话,救孩恩人看起来,命不久矣了。

    谢流水无所谓地笑一笑:“走吧,走吧。”

    妇人抱着孩子跑远了。等他们一走,谢流水就把那只布娃娃拿出来,抓在手里,捏了捏。

    这是一只小云娃,只有巴掌大小。

    楚行云长得好看,所以每年他赢了斗花会之后,武林盟都会做这种小云娃拿出来卖,听说很受姑娘们的欢心,每次都被一抢而空。

    今年武林盟做娃做的一点也不上心,斗花会斗的是杏花,就让小云抱着朵杏花,两眼瞪圆,凶巴巴地瞧着人看,一点也不可爱。

    身后大火连天,官兵喧闹,他们在搜查薛王爷留下的一切,他们会搜到很多局中各家的联系与证据……

    谢流水弯了弯嘴角,然而他不想再想这些了,生命的最后,他想留着想楚行云。他捏一捏小云娃,再捏一捏,软乎乎的,小谢把杏花小云娃放进胸口,最贴近心脏的位置,好温暖。

    他没法死在楚行云怀里了,临死前,抱抱小云娃也差不多吧。

    体内的脏器开始破裂,身上浮出无数致命伤,血流成河,谢流水看着洇出来的红,这十年,若没有祖虫蛊,他已不知死过多少遍。

    终于结束了啊。

    天又下雪,谢流水侧过头,颤巍巍地伸出左手,洁白的雪花飘落在他的掌心,小谢微微笑着。

    他乌七八糟的一生,终于可以在这一场干干净净的雪里,寂灭了。

    战火连天,天降大雪,一半是火煎的焦灼,一般是冰冻的彻骨。楚行云骑着白马,疯了般在找人。每一具倒在地上的尸体都叫他害怕,他怕抬起他们的时候,会是一张小谢的脸。

    楚行云从没觉得一座城池是这么大,大到他可能会与谢流水阴差阳错,生死永隔。

    他赶到了,可他找不到谢流水。

    白马在火光中跳跃,火星子落在楚行云的肩上,他全然不顾,只要能让他找到、找到谢流水……

    房屋烧塌了,发出一阵轰鸣,楚行云回头的刹那,忽然在雪地里看到了一抹身影。

    他立刻御马疾奔,可靠近时,又放缓了缰绳,嘚嘚而行,他怕,他看到的是僵硬的、冰冷的……

    楚行云终于走了过去。

    谢流水倒在那儿,全身是血,他侧着头,微微笑着,在接一片雪花。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再往上看去,发是鸦色羽,青丝涿细雪。

    这一瞬间,千言万语,都自消退。

    谢流水听到嘚嘚的马蹄声,又是哪个兵跑来了?他倦懒地瞥了一眼,刹那间,目光胶着,再移不开眼睛。

    楚行云从白马上一跃而下,一步,两步,朝他走来。

    小谢低着头,往后缩了缩,想藏起自己咳出的黑血,杀人的长刀,然而他无处可藏,楚行云走到他面前,白靴比雪更皎洁。

    楚行云踏过来,紧紧拥住谢流水,身上立刻染上一片血污。

    小谢被他抱在怀里,闷闷地问:

    “你怎么来了?”

    楚行云笑了笑,他人生中从来没有一刻像此刻这样,从心底真正地与一个人相识相知,能完完全全理解他、亲近他、爱他。

    霜雪纷飞,雾花缱绻,楚行云觉得他离谢流水好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近。他俯下身,闭了眼睛,额头贴着小谢的额头,微笑着说:

    “你的蜜罐子来找你了。”

    楚行云一侧头,将那天夜里未尽的吻,吻完。

    雪静静地下,魂与魄交融在一处,再难分离。

    一吻终毕,楚行云伸出双手,想抱起谢流水,小谢以为他想救他,摇了摇头:

    “我没救了。”

    楚行云不傻,他看的出来,谢流水的内脏已经全部破裂,筋脉尽毁,血流不止,撑到现在,纯属吊着一口气,不知道是在等谁。

    他已经等到了。

    楚行云望着满天风雪,蹲下来抱起谢流水,背在身上: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来背你,走最后一程。”

    白皑皑的雪地,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谢流水安静地伏在楚行云的背上,他的双臂垂在他的胸前,楚行云紧紧握着,给他渡一点人世间最后的温暖。

    血一直往下流,染湿了白衣后背,滴滴答答,落进雪地里,留下点点斑驳红。

    楚行云假装看不见,他故作平常地嘟囔了一声:“你胸口里塞了什么东西?鼓囊囊的。”

    小谢笑了笑,他颤抖地拿出来,拿到楚楚面前:“你看。”

    是一只小云娃。

    楚行云笑岔了气:“你幼不幼稚啊?还去买这个。”

    “我没买。”小谢还有点骄傲,“我从一个小孩手里抢来的。”

    “……”楚行云无可奈何地摇头,“你明明有我。”

    谢流水低垂着头:“我怕我见不到你了。”

    十指交扣,谢流水的手很冰凉,楚行云握紧,再握紧,“我总会来见你的。”

    谈笑间,他看到小谢的右手心,里面依然有着那个掌中目。

    谢流水早知自己必死,所以在秘境时,把楚燕的掌中目转移到自己身上,让楚行云能与他唯一的亲人相伴。

    掌中目发病几次后,人就会开始人蛇变。

    “变成人蛇可以……活下来吗?”

    谢流水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楚行云又急又快地说:“要是能活下来,变成人蛇也没关系,我可以接受的。我们去一个无人的山头,我在那给你挖一个池塘……”

    谢流水笑出声,他轻轻摇头:“我才不要,池塘那么小。”

    “那我多花点钱,给你凿一处大湖。”

    小谢还是摇头:“湖里好冷、好寂寞。”

    “那我给你引温泉吧,你还要什么?香花香草?”

    谢流水笑得肺疼:“这可真是……穷奢极欲呀。”

    楚小云不满地挠了下他的手心:“我在说你的住处,你想哪儿去了?”

    小谢受了教训,瘪起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楚行云的后颈。

    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他们轻轻说着话,宛如交颈鸳鸯的呢喃。

    其实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不可能了,他们说的这些那些,永远不会实现,谢流水就快死了。

    死亡或许不是这世间最残忍的刑罚,但它斩断了一个人所有的可能,连带着斩断了两个人之间种种相连。

    他余生的每一天,都不会再有他的参与。

    乱山残雪夜,谢流水遥遥一指:“送我到那边吧。”

    寒江畔,停着一条船,它瘦的像扁担,几乎不能载行,里面铺满了一层白魄磷,像一个空棺材。

    谢流水身怀祖虫蛊,像他这般有血虫病的人,一旦死了,蛊虫就会跑出来找别的活物寄生,祸害无穷,得趁活着的时候,用白魄磷烧干净。

    小谢不想死了,还给别人添麻烦。

    “把我放上去吧。”

    楚行云哽住,他勉强咽下去,嗯了一声,将谢流水轻轻放在这条小舟上,白魄磷覆上了他的伤口,疼得他脸都皱起来。楚行云提着轻功,足尖点在细细的木沿上,让谢流水靠在他的怀里。

    木条船顺着江波,一荡一荡,漂至江心。

    鸟飞绝,人踪灭,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江水里的影子,唯一叶扁舟,两人依偎。

    楚行云的气息扑面而来,谢流水侧过头,嗅了嗅,鼻尖蹭过他修长的脖子,看到行云头颅低垂,宛若将死的天鹅。

    “别难过啦。”

    小谢伸出手,摸摸小云的脸。

    “好。”

    楚行云紧紧贴着谢流水的手,他的指尖好冰,好冷,是雪气,是死气。谢流水浑身是血,这些血红得发黑,早被蛊毒浸透了。难得不流血的皮肤,又显出一种将死的青灰。

    千里雪掩翠微,江水渐渐凝结。谢流水从怀中取出火柴,他颤巍巍地要点燃,却怎么也点不好。

    “我来吧。”

    楚行云伸手欲接,谢流水却不肯放手:“你走,到岸上去,我自己可以……”

    他怕楚行云舍不得,他怕楚行云看不得,他怕楚行云撑不住,怕烧完了还有蛊虫,第一个跳到小云身上……

    楚行云双眸如星,他安静地注视着小谢,没有退让:

    “怕什么,我没有那么脆弱。”

    无需你编造谎言,体面地告别,无需你支开我,挡住可怕的真相,无需你这么辛苦,临到死还要孤身一人送自己上路。

    他向来坚强,他挺得住。

    “相信我,让我送送你吧。”

    楚行云拿过了火柴……

    谢流水闭上了眼睛。

    楚行云伸手,鞠起一捧白魄磷,均匀地洒在小谢的心脏、喉管,覆盖过脖子,与头颅。

    脑中的理智开始催逼他思考,告诫自己,烧的时候,火要点在致命处,以求速死,这样,小谢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楚行云取出一根柴火……

    他的手在抖。

    右手不受控制地发颤。楚行云扔掉这根柴火,甩了甩。

    拜托了,别抖啊。

    他用左手压住自己的右手腕,重新取出一根……

    划柴,点火。

    火还没有落下来,谢流水凝视着楚行云,他白衣染血,长身玉立,雪夜里,手里攥着一簇火苗,跳动着光。

    谢流水忽然好痛苦,比过去一生中受过的苦还要痛,骤然间,他忽然明白了那些死在他刀下的人垂死挣扎,那时他不懂,明明必死无疑,为何还要这般难堪。

    现在他懂了,好痛苦,好痛苦,好想、好想活下来!

    能跟你一起守岁过新年。

    带你去看明月千灯,看烟花满天。

    为你洗手作羹汤,你一边吹着汤上的白气,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雪亮,有星辰和我。

    再没有了。

    楚行云握紧谢流水的左手,他俯下身,贴在谢流水的耳边,跟他说:

    “再见了。”

    小谢静静地点头。

    楚行云右手一倾,火落了下去……

    橙黄的火光在眼前跳动,越烧越旺,烧得整只木条船都塌了,什么都不剩……

    化成一缕青烟,袅袅直上。

    楚行云怔怔地看着,忽然一挥手,袖袍一舞,把那一缕烟紧紧拢在袖子里,紧紧扎住。

    他抱着鼓囊囊的袖子,垂下头,亲昵地靠在袖子上,仿佛这样,就把谢小烟抓起来了。

    袖子外鼓鼓囊囊,里面却分明空空如也。

    有一个人曾经活过,刚刚还在同他说话,同他笑,他们在说以后要在山上凿池子……

    可现在不见了。

    永远的、永远的,离开了他。

    手烫伤了,两条腿冻僵了,楚行云像是无知无觉,仍一个人立在寒冷的江水里,他仰起头,望无边天幕降大雪,呵出一片白气。

    雪花落啊落,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世间再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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