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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路·其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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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鬼被腾起的热气震得昏死了过去, 倘若无姜无岐相救, 定然已魂飞魄散了。

    她被姜无岐放到了废墟旁,遭到雨水的击打, 猛然转醒,一睁眼,却见酆如归与姜无岐抱在一处。

    她不由在心中暗道:这俩人莫不是一双断袖罢?

    不过她对此并无偏见, 只扬声道:“道长、公子, 那梁景文不知所踪,他诡计多端,我们定要快些寻到他,免得他又生祸害。”

    酆如归抱着姜无岐不肯放手,在姜无岐怀里闷声道:“不要。”

    他的唇瓣抵着姜无岐的道袍衣襟,伴随着言语而吐出来的热气便被挤压在了他的唇瓣与姜无岐的衣襟之间,难以散去, 少顷, 终是漫入了姜无岐的衣襟内,熨热了那片肌肤。

    方才姜无岐抱着女鬼一出来, 乍然见得酆如归几乎是跪在了废墟前, 那身红衣登时硬生生地扎入了他眼中。

    而后, 他唤了酆如归一声,酆如归猝然回过首来, 整个人狼狈得犹如被遗弃的幼童, 面上满是雨水, 但其眉眼间失而复得的喜悦却是分毫毕现。

    他看见酆如归湿润而嫣红的唇瓣颤动了数下, 但他却听不清酆如归在说些甚么,是由于这暴雨太过喧嚣的缘故么?

    紧接着,酆如归向着他疾奔了过来,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愈来愈近。

    然后,他的腰身便被箍住了,心口亦被酆如归占据住了。

    见状,他轻抚着酆如归瑟瑟发抖的背脊,柔声安慰道:“贫道无事,你勿要忧心。”

    但下一瞬,酆如归却是将他的腰身箍得更紧了些,身体更是用力地贴合了过来,好似将他的五脏六腑一并挤压碎了一般。

    这感觉并不舒适,但他却鬼使神差地不愿让酆如归放松一些。

    须臾之后,酆如归仰起首来,望住了他,颤声道:“姜无岐,你无事便好。”

    他想要将酆如归脖颈上的猩红揩去,却意外地听得酆如归道:“姜无岐,我很害怕。”

    酆如归难得这般坦率,他更加肯定酆如归是当真害怕他丢了性命,害怕到全身战栗不止,害怕到会用言语来诉说。

    他见酆如归的眉眼被凌乱、湿润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心道:应当十分难受罢。

    “抱歉,让你害怕了。”他说罢,便抬手将那发丝拨了开来,酆如归的眉眼随即全数暴露了出来。

    酆如归素来施朱傅粉,但之前那瘾发作过一次之后,泌出的大量的热汗将他面上的粉黛尽数冲刷干净了,其后,他不及补妆,只左侧眉尖上了点螺子黛,而今这点螺子黛早已被雨水洗去了。

    姜无岐初见酆如归素净着一张脸,也不知是不是在雨水下狼狈不堪之故,使得那副眉眼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令人油然生起了保护欲来。

    此时,不知何为他竟听见自己道:“梁景文不见了。”

    酆如归却是任性地道:“那梁景文不见了与我有何相干?道长,你让我害怕了,便须得让我再抱一会儿以作补偿。”

    酆如归曾说过喜欢抱他是因为他很暖和,但现下俩人置身于暴雨当中,黄豆大的雨珠子击打下来又冷又疼,纵然酆如归将他抱得死紧,也应当不如何暖和罢?

    “冷么?”姜无岐一双手覆在酆如归背上,将那清瘦的背脊圈住。

    “不冷。”酆如归蹭了蹭姜无岐的心口,沉迷于姜无岐的体温,“你的身体很是暖和。”

    那女鬼见这俩人无一人理会于她,冷哼了一声,心底却甚是艳羡,莫要说拥抱了,她与她所爱之人连话都未讲过几句。

    那梁景文下落不明,她无暇看俩人腻歪在一处,索性拂袖而去。

    她堪堪走出数步,却闻得那姜无岐温言道:“姑娘,你且小心些。无论寻没寻到那梁景文,两个时辰后,来客栈与我们汇合,到时再作打算。”

    酆如归对于姜无岐拥着他,却与旁人说话心生不满,不经思索地张口隔着层层衣衫,咬住了姜无岐的心口。

    姜无岐却未曾觉察到他的心思,只道:“无妨。”

    酆如归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但却未舍得将姜无岐咬出血来,末了,反是抬手扯开了姜无岐的衣襟,以舌尖去舔舐那道齿痕。

    衣襟被扯开一事,只令姜无岐稍稍一怔,而后他便一手揽着酆如归的腰身,一手抚着酆如归的后脑勺,叹息着道:“你那瘾怎地发作得这样频繁,身体可受得住?”

    那瘾发作起来全无规律,最为频繁之时,一昼一夜之间竟足足发作了十回,每一回间距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那一日,酆如归直觉得自己又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双足已踏进了鬼门关,鼻尖甚至能闻到孟婆汤的气味,一如他仍是二公子时,被生身之父逼迫溺死于冰冷的湖水时的气味。

    但眼下那瘾并未发作,他却是仗着姜无岐给予他的纵容,以牙尖肆意地研磨着姜无岐柔韧的肌肤。

    片刻后,他又以牙尖衔起姜无岐的一点肌肤,含入口中,百般吸吮。

    耳侧雷声大作,雨势不曾稍减,从废墟而起的白烟已被暴雨扑灭了,映入眼帘的坑洼处皆盛满了雨水,雨水水面上又被激起点点涟漪。

    姜无岐被酆如归吸吮着心口,不禁恍了神,他的双目望着那水洼,身上被淋得湿透,但却不知怎地顿觉静谧万分,如同打坐时,内息运行了一周天般。

    少时,雨势愈烈,除却酆如归一身扎眼的红衣,姜无岐满目俱是雨水,他又从雨声出分辨出有人聚拢了过来,便不得不低首道:“酆如归,我们回客栈去好不好?”

    “好。”酆如归双手勾住姜无岐的脖颈,“姜无岐,抱我。”

    姜无岐无法,只得将酆如归打横抱起,又使了身法,穿过细密的雨帘往客栈去了。

    一进房间,酆如归却仍旧不肯放开姜无岐,双足一落地,便又埋首于姜无岐心口,并且将姜无岐一步步地逼到了墙边。

    姜无岐的后背抵着墙面,等待着酆如归将他的心口咬破,但那疼痛却久久不曾造访。

    他摩挲着酆如归的后脑勺,催促道:“无妨,你咬罢。”

    酆如归闻言,仰起首来,唇瓣无意间蹭过姜无岐的下颌,他面上沾染着晶莹的雨水,认真地道:“姜无岐,是谁纵的火?是梁景文么?”

    姜无岐不答,反是道:“你无事罢。”

    酆如归羞于让姜无岐知晓他适才伏在姜无岐心口上的那一番研磨、吸吮于那瘾全无干系,他仅仅是被失去姜无岐的恐惧驱使着,想与姜无岐更为亲近些,想更好地感知到姜无岐还活着这件事而已。

    故而,他摇了摇首道:“我已无事了。”

    “你无事便好。”姜无岐这才答道,“贫道与那女鬼到了密室,却不见梁景文的踪影,怕有陷阱,便出去了,方一出密室,却见酒液与烛火一道从上头翻滚了下来,火势当即绵延开去,又挤进密室的门缝,点燃了里头铺洒着的酒液。”

    “即便不是梁景文亲手所为,亦是他差使人做的。”酆如归方才并未注意到姜无岐鬓边有一缕发丝被燃去了一半,而今却将此看了分明,他伸手勾弄了下那缕发丝,生怕姜无岐有旁的伤处,便细细地端详起了姜无岐来,这一端详却不慎瞧见了姜无岐心口那块被他研磨、吸吮出来的红痕。

    ——像极了话本中所描述过的吻痕,旖旎而绮丽。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起这个念头,包裹于皮肉内的心脏却是重重地窜动了一下,催得他的面颊一烫。

    他定了定神,摒弃遐思,扯上姜无岐的衣襟,才又去端详姜无岐。

    见姜无岐一身道袍虽有破损,却庆幸地未曾渗出猩红来,他不觉松了口气,继而一把扯住了姜无岐的手腕子。

    姜无岐顺着酆如归的气力,转了一个圈,背对酆如归而立,姜无岐后心的一块擦伤旋即暴露了出来。

    酆如归心下一疼:“你受伤了,疼么?”

    “不疼。”姜无岐回过首来,酆如归的双目雾气蒙蒙的,姜无岐被他这样望着,莫名有些耳热,勉强笑道,“这伤不及指甲盖大,伤口亦不深,当真不疼。”

    酆如归的双手分别攀住姜无岐的双肩,额头抵在姜无岐那对蝴蝶骨中央的脊椎上,忽然恶狠狠地道:“我定要将来梁景文寻出来,将他剥皮抽筋,一张皮做成垫子,弃于集市,遭世人踩踏,余下的骨、肉、内脏好生拿麻袋装了,丢于山林,供飞禽走兽啃食。”

    这番话充斥着戾气,姜无岐从未听酆如归以这般的语气说过话,立即转过身去,望住酆如归的眉眼道:“梁景文倘若确实如女鬼所言贩卖妙龄少女,以获取银两,那他之罪孽自是罄竹难书。但他却应当交由官府处置,你何必要让他的血污了你的手?”

    酆如归宛若受了委屈似的,双目生红,咬着唇瓣道:“好罢。”

    “不许再咬了。”姜无岐无奈地道,“你那唇瓣尚未愈合。”

    “好罢。”酆如归松开唇瓣,取了伤药出来,为姜无岐上过药,才道,“那女鬼恐怕与那毁容女子有干系,你走后,那女鬼差使陆元柏欲要将她抢走。”

    姜无岐问道:“那陆元柏而今在何处?”

    酆如归答道:“他断了右足,我又将他的左足以及一双手臂卸去了,将他留在了隔壁。”

    “走罢,我们一道去看看他如何了。”姜无岐走在前面,酆如归幼稚地踩着从姜无岐身上流淌下来的水渍,紧紧地跟在姜无岐身后。

    俩人行至毁容女子与陆元柏所在的房间门前,由酆如归解去了术法,推门而入。

    那毁容女子竟不在床上,酆如归放眼望去,吃惊地见得那陆元柏以齿咬着毁容女子的后襟,仅凭断了的右足,拖着她一点点地往前挪动,居然已挪到了桌案前。

    酆如归疾步走到陆元柏面前,伸手一拍陆元柏的头顶心,令他松开了牙齿,接着,便将毁容女子扶到了床上。

    毁容女子经过这一遭的折腾,露在衣衫外的肌肤破了些皮,整体无恙,并未醒来。

    酆如归居高临下地盯住了向他呲牙咧嘴以示不满的陆元柏,笑道:“那女鬼倒是好手段,将你调/教得这样听话。”

    陆元柏齿上沾满了猩红,他一张脸无一块好肉已是可怖,衬着这猩红,更是直如索命的罗刹。

    酆如归却是一脚踩住了陆元柏的后心道:“你若再轻举妄动,我定取你性命。”

    姜无岐也不制止酆如归,只在一旁观察着陆元柏的神色。

    片晌,姜无岐探过毁容女子的鼻息,才朝酆如归道:“走罢。”

    酆如归为防再生变故,将陆元柏以绳子牢牢捆住,才与姜无岐一道出去了。

    姜无岐以指尖在门上画了个符咒,又压低声音道:“你可是怀疑那陆元柏尚有神志?”

    酆如归颔首道:“我确是不信那过世不过三月余的女鬼有这般厉害的手段,能使人神志全失,听凭她调遣。”

    姜无岐走在前头,道:“或许被你猜中了。”

    不待酆如归细问,姜无岐已出了客栈,隐入了雨帘之中。

    依那女鬼所言,梁景文所犯的滔天罪孽与青楼有干系,俩人便直赴青楼。

    这逢春城的青楼大多聚集于咬春巷子里头,而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咬春楼,咬春楼太过出名,这巷子原本的名字渐渐地被人遗忘了,时日一长,便唤作咬春巷子了。

    青楼皆是夜幕降临了,才挂上大红灯笼,开门迎客,而今连午时都未至,全数青楼自是紧阖着大门,里头鲜有动静。

    酆如归与姜无岐对视了一眼,便齐齐地飞身入了咬春楼。

    俩人修为不俗,转瞬便进了咬春楼的后院,分头而去。

    约莫半盏茶后,俩人已悄无声息地将这咬春楼搜寻了一遍,又在后院汇合了。

    俩人互相望着对方摇了摇头,便往旁的青楼去了。

    俩人又耗费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将这咬春巷子的十数家青楼一一搜寻了,都未寻到梁景文的半点踪影。

    酆如归出了咬春巷子,在边上那迎春巷子的一屋檐下躲雨。

    未多久,被酆如归指使着去买钟水饺的姜无岐便端着一碗钟水饺回来了。

    覆在碗面上的油纸一掀开,里面被红油浸泡着的钟水饺便露了出来,色泽红亮,又因添了芝麻、蒜蓉、小葱之故,闻起来香气扑鼻。

    酆如归接过钟水饺,咬上一口,里头的肉馅便伴着肉汁没入了他口齿间,他方要问姜无岐要不要尝尝,却见不远处有一穿着杏色衣衫的少年挽着一白衣公子的手,巧笑嫣兮地撒娇道:“公子,你今夜还来么?”

    那白衣公子看起来风流成性,他捏了下那少年的腰身,狭促地笑道:“今夜再来,我明日怕是要死在你床榻之上了罢?”

    ——却原来这迎春巷子竟是小倌馆的所在,因好男风之人少,又于颜面有碍,小倌馆不在外观上做文章,乍看起来与寻常人家的住处一般模样。

    酆如归急急地将口中的钟水饺咽下,又小心翼翼地去窥望姜无岐。

    姜无岐可会对违逆阴阳,行交合之事的杏衣少年与白衣公子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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