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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问答恍然如隔世,若非沈醉定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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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晌午,王墨就兴冲冲捧着文章前去改削,却在空空如也的厢房中直等到傍晚,方见白衣人背负双手自外间进来。

    王墨忙道:“大人,您这是去哪里了?学生等您好久了。”

    白衣人道:“子隐,你来得正好。我来时带了好些酒,现下身边没了随从。你寻几个青壮的学生与我一道,把那些酒抬出去!”

    王墨不明就里,却还是满口答应着,出去寻人了。

    天香下榻的逆旅名为醉侯居,兼作酒肆,店家自己也酿酒,是以方才天香进店时便闻到了酒香。

    简单休憩后,众人下楼用餐。天香腹内酒虫早被勾起,立刻兴致勃勃地打了半斤黄酒,自顾自地小酌起来。

    太上皇皱眉:“女孩子家家,怎么如此贪杯好酒?”

    天香斜了他一眼,小声咕哝道:“我倒是想贪欢好色来着,您老人家不肯啊……”她歪着头看着墙上墨迹淋漓的大字:“醉猴儿居?这店老板心真大,来喝酒的心也大。”

    太上皇抚了抚额头,恨铁不成钢道:“那是醉侯,公侯伯子男的侯!”

    天香耸了耸肩:“读起来都一样嘛——”她把杯中酒喝尽,悻悻道,“这店里喝酒的人这么多,我还以为这酒有多好,结果味淡如此,怎么才能把我喝成个醉猴儿啊。”

    “名场羡尔一身收,墨诏新衔拜醉侯,”旁里忽然传来吟咏声,只见一个白衣人大笑着进了门来,“看来不止是我嫌此地酒淡无味。”

    他径直越过天香的桌子,拍了拍掌柜的桌子:“掌柜的,我如约来了,出来应战!”

    掌柜的自后厨绕了出来,认清他模样,顿时露出一丝无奈:“这位公子,我们乡野小店,酒水自是比不上绍兴名酒。若是不合您的口味,还请多多包涵。”

    白衣人笑道:“掌柜的莫着慌,我不是来踢馆的。只是我平生最好杯中物,见此地水好米好,实在是不忍因技浅而暴殄天物。”他拍了拍手,只见十多个书生鱼贯而入,抬了十几坛子酒进来。

    其中一个打头的书生不知怎的脚下一软,摔了个跟头。他肩上扛着的酒坛轰然落地,酒液汩汩而出,浓烈醇厚的酒香霎时间钻进了店中每个人的肺腑,叫天香眼前一亮。

    白衣人痛惜不已:“子隐,你这慌里慌张的,平白废了我一坛酒。”

    那名为子隐的书生似是羞惭至极,躲躲闪闪地从酒里挣扎着爬出来,扭头就跑了出去,天香连他的脸都没瞧见。

    白衣人也是一愣。

    掌柜的目瞪口呆:“公子这是何意?”

    白衣人醒过神来,朗声道:“此为百斤绍兴黄,今日算我请在座诸君的,”他笑眯眯地摸出一锭金子,拍在掌柜的桌上,“也请掌柜的好生品酒,思量如何提升酿酒之术,没得浪费了天赐的材料。”

    掌柜的哭笑不得,他几曾见过这白送酒还给钱的傻酒鬼,但他可不傻,立刻将金子收了,道:“公子美意,小民领了,领了。”

    店内顿时响起了一片轰然叫好声:“掌柜的,上酒哇!”

    掌柜应着,吩咐小二把酒均匀分与各桌的客人。

    天香这桌自是同样分了两斤好酒,太上皇轻声笑道:“白衣送酒舞渊明,急扫风轩洗破觥。没想到,这冬烘云集的地方,还有这等酒狂之人。”

    他半晌没得着回音,转头过去,只见天香双眼直勾勾盯着那白衣人,竟好似挪不开眼。他有些诧异,还没琢磨过来,便见天香豁然起身,拦住了那正要离开的白衣人:“既然君子同是嗜酒之人,不妨一道坐下饮上一杯?”

    白衣人也是吃了一惊,但上下打量了天香一番,便笑道:“也好,有公子这等风流人物邀我同席,我也算是回了本儿。”

    他将身后的其他学生们打发回去,向太上皇与天香行了礼,大方落座,为自己斟了酒:“多有叨扰,先干为敬。”说着,饮尽了杯中之酒。

    天香也是一饮而尽,登时眉毛一扬:“敢问阁下,这是什么酒?”

    “像天下酒,有灰者甚多,饮之令人发渴,而绍酒独无;天下酒甜者居多,饮之令人体中满闷,而绍酒之性芳香醇烈,走而不守。故嗜之者为上品——”白衣人又为天香斟了酒,“绍兴家家酿酒,因而品类繁多,此酒名为‘不守’,不知闻公子喝着可还合口味?”

    天香体会了一番,揉揉肚子:“确实是走而不守,好酒果然与凡酒不同。寻常酒喝了只觉得是填了肚肠,而这‘不守’下肚,只感觉这皮囊每一处都与我一道喝了这酒。醇而不烈,周身却一道热了起来。”话一出口,她微微一怔,用手指蘸酒在桌上写起了字。

    走而不守,醇而不烈,一如你。

    她挥袖将那行字抹去。

    酒过三巡,天香审时度势地放了酒碗,毕竟亲爹坐在对面鹰视狼顾,她可不敢贪杯,只向白衣人谢道:“若是来的第一晚就成了醉猴儿,我老爹怕是要把我打成窜天猴儿了。”

    白衣人笑道:“饮酒本就是斯文乐事,兴尽即可,不必贪杯。”他顿了顿,又说道,“公子既是好酒之人,何不去那禹陵修禊?”

    “修禊?”天香好奇道,“我近日一路上都零星听到有人提到这事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堆读书人去兰亭效仿书圣王羲之不成?”

    “非也,”白衣人道,“兰亭东北三十里处,乃是大禹陵寝。此次秋禊,是在禹陵下的若耶溪旁。”说着,便把修禊的仪程简单介绍了一番。

    一直静静听着的太上皇忽然问道:“如此大的盛事,既是由学政牵头,谁出的钱呢?若是由绍兴府一地承办,岂不是太亏了些?”

    白衣人笑道:“这却是不愁的,徽州的墨商、湖州的笔商、绍兴的酒商,都是抢着送钱来的。”

    太上皇和天香都是通晓财政的人,顿时都明白过来这修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白衣人笑道:“此次修禊延请了江南名儒百余人,士子万千人,是百年盛事,自是不可能只有书生清谈,故而此次特意在禹陵北侧辟了地方做风雅虚。”

    天香不明就里:“风雅虚,是什么?”

    “北方谓之赶集,浙东谓之赶虚。不过此虚与他虚不同,其中商品货物涉及‘琴棋诗酒’等文人雅趣,故称风雅虚。其中这个‘酒’字,绝对不会让阁下失望。”

    白衣人继续道:“既是效那兰亭雅事,又怎能少得了流觞曲水这一风雅事?此消息一出,绍兴有名的酒商都带着酒去了。江浙之地最好文墨,若是哪家的好酒得了此次秋闱解元郎的青眼,那它家的酒可就当得上解元红的称号,能红火个三年五载呢。”

    天香听得心痒痒,有心想去,又做不得主,只好委委屈屈地瞥了眼自家老父。

    太上皇沉吟片刻,忽而笑了一声,慢慢道:“常怀千岁忧,生而不满百。既是百年不遇的盛事,那咱们就去看看吧!”他顿了顿,缓声问道:“但老朽有一事不知,阁下是及何许人也,怎的对此事内情如此知悉?”

    白衣人面上笑容含蓄:“是我失礼,尚未向二位自我介绍。”他指节轻轻叩击桌面,淡淡道,“鄙姓杨,名澈,正是新任浙江学政。此次禹陵修禊,是我发起来的。”

    太上皇出乎意料地挑起了眉,余光一扫,看到天香眼神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夜近阑珊,身着白衣的杨澈告辞而去,临去前,还诚挚邀请酒肆中的诸君去禹陵风雅虚喝酒。

    困得想赶紧上床打滚儿的天香却被太上皇拉进了房。

    天香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太上皇兴致勃勃问道:“我见你瞧那杨澈的眼神儿不大对,是什么缘故?莫不是看上他了?”

    天香无语片刻:“爹,你是不是觉得女儿大了不值钱了,先前还觉异邦王族都配不上我,现下竟连个萍水相逢的路人甲都能入您老人家法眼?”

    太上皇捋须摇了摇头:“欸,哪里是什么路人甲。他看着模样如此年轻,已经提学一省,想必能力不弱。倒也不算是辱没了你。当然,他的家世背景,为父还是会着人调查一番——咦,奇怪,若是早早登科,我应该有印象才是,难道是金榜名次太低?”

    天香忍不住了:“亲爹啊,我就是和他喝了顿酒而已。您的孙子加起来都能凑一桌叶子牌了,怎么还跟豆蔻少女一样,把水浒传都能看成西厢记呢?”

    太上皇脸拉得老长,别过脸生闷气去了。

    翌日,天香与太上皇进了山去访那梨洲书院,几经探问,却发现她一心要寻的王墨竟不知什么缘故,连夜收拾行李回了老家备考去了。

    这最大的一个搅屎棍没见着,天香也就断了心思,打定主意要在这五磊山玩上几日。

    玩了没两天,他们在梨洲书院再度见到了客居于此的杨澈,他正收拾了行李预备辞去。见到天香父女,他没多少惊讶,只是笑道:“本官已在外耽搁了不少时日,若有机缘,咱们就在禹陵见吧。”

    天香还未发话,太上皇抢先道:“既如此,不如我们同行一道去吧。”

    杨澈颇感意外,却又饶有兴味地挑起了眉毛。

    骑在驴背上,天香摸出了腰间酒囊,抿了一口杨澈赠她的“不守”。

    醇厚的酒液入喉,勾起了情绪如潮翻涌。

    她轻蹙蛾眉,若有所思地侧过脸望向一旁骑着马的白衣男子。

    老爹虽然老眼昏花却没看错,她确是对那杨澈有异,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真的认识他。

    过了上虞,一行人便换了船,一路逆流而上,自东而西,直奔绍兴而去。

    自入了七月,早晚明显凉了几分,扰人的蝉鸣早已消弭,只听得到船头破开碧波的哗哗水声,平添了几分静谧。

    天香令船家温了酒,独自在船头小酌了起来。太上皇自船舱里出来,摇头叹道:“我是想不通,你这酒鬼性子到底是和谁学的?!你爹你兄长,明明都不是贪杯之人,哪怕是那冯——”他突然卡了壳,板着脸在船头吹风。

    “闻兄弟好兴致。”旁里响起一道清朗男声,天香不用抬头,都知道那是她新交的酒友杨澈。

    “杨大人要不要一道饮上一杯?”她习惯性地举杯相邀,却见那男子已从隔壁的小舟跳了过来,落拓在自己身前坐下,为自己斟满了酒,一饮而尽。

    且不说别的,他这嗜酒的豪爽劲儿,就对了天香的胃口。

    曾几何时,天香是没有机会结识这么个酒友的。她所认识的,是前世的杨澈。

    彼时她已成为监国的大长公主,而杨澈,是蹉跎半生方才跨入金殿的新科进士。但在短短六年间,他连升五级,直取户部尚书之位,成为最年轻的阁臣,几乎抢去了张绍民的首辅位置。实际上,若不是他入仕资历太短,他定是能在天香在世的时候将张绍民取而代之的。

    太上皇对着杨澈观感颇佳,笑吟吟地到了桌前坐下,问道:“老朽问一句,大人是哪年的进士?名次几何?”

    杨澈答道:“我是两年前登的科,忝列二甲传胪。”

    今世的他,竟是比前生出仕早了十年,还是传胪这样的名次!

    天香默默将杯中酒饮尽:她这重生一遭,到底是改变了多少人的命数。

    却见太上皇面色微变,肃然起身,却是脚下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亏得杨澈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天香好心好意关切道:“老爹没喝酒怎么还险些摔了?明日去风雅虚买个拐杖拄着吧。”

    太上皇脸色更差,一甩袖子冷着脸回了船舱。

    天香正摸不到头脑,却听到杨澈问道:“却还没问过,闻公子可有功名在身?”

    天香自嘲道:“我是闲云野鹤,连考场都没——”她想了想,转了话锋,“考场还是进过的,趁着几年前的恩科去的,却没考出来什么。倒是我的同科出了一位——女状元。”

    杨澈目光一闪,慢慢笑道:“冯阁老,相当了不得。”

    天香笑道:“杨大人与她相熟?”

    杨澈笑道:“她是我的会试主考,算来是我的座师。”

    此事正合天香猜测,她暗忖:算来你该叫我一声师母了,乖徒儿。

    一人饮酒,难免无聊;两酒鬼对饮,最怕酒不够。

    杨澈带的“不守”已经喝了个精光,船家也是爱莫能助,天香只好收拾了杯盏作罢:“算了,明天到那风雅虚再喝吧。”

    却见杨澈大笑着,盛了白水映出了天上弦月,朗朗道:“劝君更尽一杯酒,天上明月亦可口。”

    天香一笑,也举杯相敬,吞下了一盏明月。

    清晨下了舟船,又坐了半个时辰的马车,最先抵达的,是绍兴城外的风雅虚。

    风雅虚地处会稽山北麓的一片开阔的平地上。北接东湖,南面会稽山,西邻平水江,距离禹陵也不过五里路,水网四通八达,陆路也是平整,相当便利。

    才是七月头,江浙士子已陆续抵达,风雅虚也早已开始经营,天香等人远远的就看到了入口处攒动的人头。

    入口处竖着一块白色巨石,光秃秃的,想是留作题名篆刻之用。余下的门墙也是用同样的白色石头砌出了门墙。那些石头长得颇为奇特,质地坚硬如玉,色白如熟宣,却又在边缘点缀着几团天然的墨色,如同墨汁滴在纸上晕染开来,粗犷之中又带着斯文俊秀。

    天香颇以为奇:“这是什么石头?怎么像是染了墨水的纸张?”这白皙的石头戳中了她的心旌,叫她不由得想起了前世那静静矗立的白玉墓碑。

    杨澈介绍道:“这是东湖石,都是天然的墨色。此地北边的东湖原是矗立千年的采石场,颇有些意趣。”

    入口处也为东西向的石山所挡,是一个丫字岔口,看不清内里的样子,只看到人流被那岔口分开,各自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杨澈背手转过身问道:“闻公子想选哪条路?”

    天香不解:“有什么分别?”

    杨澈道:“各有风光,只是此地分出了岔路来。你选了一条路,总得舍掉另一条路。”

    此话颇有些禅机,叫天香不由得思索起来。

    杨澈笑了笑:“这入口是自当中而入,北边的是风虚,南边的是雅虚,北五里南五里,合十里长。”

    天香问道:“那——这两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两虚都有食肆茶舍,只是主要贩卖的器物不同。风虚主要是乐、棋、诗、酒,雅虚则是书画、笔墨、纸砚、金石。据我所知,两虚商贾近千家,其中又间杂不少玩乐的场地,一日之间,怕是公子你也就只能遍游一地罢了。”

    太上皇哼了一声,不屑道:“这风雅虚的入口为何要选在这样一个地方?不能一线尽览,若要去另一虚还要折返回来,太不方便了。”

    杨澈摆了摆手道:“此言差矣,不便即是方便。”他继续解释道,“此地货物繁多,如是一条道到底,走马观花难免漏看,若是不得不折回来,便可以看得全一些了。这两条路的尽头都是平水东江,设有渡船,若是走累了,或是货物繁多,或可花上少许铜板,坐船返回来。”

    多折腾,更赚钱。

    天香心悦诚服:“没想到学政大人不止学问好,生意经也是门儿清啊!”

    杨澈打了个哈哈:“这个可不是我的功劳。”他话锋一转,歉然道:“二位,我要去禹陵接应诸多名流,预备修禊事。这风雅虚,本官就不陪二位一道闲游了。若有事,不妨去禹陵的驿所寻我。”说罢与天香父女辞别,径自上马南去了,留下父女二人在入口处。

    风雅虚门口有兵丁把守,入风雅虚需要登记名姓,勘察路引,天香洒然签下了闻臭的大名,在歧路口左顾右盼起来。

    太上皇本就爱好金石文墨,加上一路舟车折腾,已有些疲惫,不欲多做奔波,便对天香道:“你这贪玩的酒虫定然是要去那风虚玩耍的。那雅虚既是地近禹陵,我且去随意看看,寻了住处等着你。若是你玩得晚了,便使人去禹陵驿所,给我带个消息。”于是拨了顾全等几人随天香同去,自己带着其他人向着雅虚去了。

    绕过那歧路的山石,走了一箭之地,便看到了风虚,那往来如织的,大多是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青年男子。

    天香最先路过的是乐虚,一路上琴筝箫笛丝竹乱耳,好不热闹。她虽不好音声,但毕竟因着冯素贞的缘故听多了琴曲,便忍不住在几个卖琴的地方流连了起来。

    顾全是个识趣的,忙问道:“少主人是要买琴?若是看到可心的,不妨挑选一两把。”

    天香点点头,一口气挑了十来把。

    顾全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

    公主是不可能自己背琴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自己背琴的。

    几个虎背熊腰的侍卫怒瞪了顾全一眼,各自拿了几把认命地背了起来。

    顾全虽是阉人,却也有些血性,一咬牙一跺脚,挑了一把负在背上。

    天香一身轻松,溜溜达达到了棋虚。

    棋虚除了诸多博戏用具和棋书棋谱之外,也设了对弈的场所,自然也会有人在此下彩棋,玩些带彩头的博戏。

    天香寻人玩了几把双陆,都赢了,赚了百十来个铜钱。她大为惊奇,马上掏钱买了人家棋摊上十多副双陆。还嫌不够,又买了十多盒云子,花出去几十两银子。

    顾全哭笑不得:“少主人买这么多做什么?”

    天香笑眯眯道:“我开心啊!”

    千金难买主子开心,众人只得认命地将沉甸甸的棋子也各自背在身上。

    过了晌午,天香东西买了不少,却还没逛完棋虚的一半,饥肠辘辘之下,寻了个面摊用饭。

    面摊太小,面是分批煮熟。顾全巴巴地看天香吃了半天,才等到香喷喷的热面上来,还没吃两口,只见天香撂了空碗起身往隔壁人群里钻。

    顾全吓得要丢了碗去追,待看清楚一颗心才落回肚子里。隔壁是个摇骰子比大小的赌摊,天香是过去凑热闹了。

    规则很是简单,就是三个骰子摇大小,赌客押钱猜大小,押中了翻倍得利,错了就丢了本金。那庄家手艺不错,摇得骰盅上天落地,摇出了不少花样来,一颗硕大的金戒指随着他的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天香盯了一盏茶的工夫,待骰盅在桌面上落稳,忽然丢了一锭银子在桌面上:“大!”

    庄家瞥了她一眼,把罩子一揭,果然是大,庄家取了同样的钱返还给她。

    天香买几次中几次,引得围观众人啧啧称奇,纷纷跟着她买,桌子上的铜板银子等赌筹堆作了山。

    但这一局,天香却输了。

    周围顿时起了一阵叹息的嘘声。

    天香皱眉道:“你这不对,明明是小,怎么开出来会是大?”

    庄家笑呵呵道:“客官,输赢本是寻常事,愿赌服输啊!”

    天香摇头:“不对,虽然点数我听不出来,但大小还是听得出的,刚刚明明是小!你出千了!”

    庄家一哂:“客官本事不到家,也别血口喷人啊。我胡三五在绍兴摆了这么多年赌摊,从没有人说我出千的!”

    顾全已吃完了面,见状忙拉着天香:“些许小钱,输就输了。”

    天香执拗道:“不可能,我可是师承名师,他绝对是出千了!”

    顾全一头雾水,他没想通,这个豪掷千金的公主殿下怎么就非为了那几两银子和个赌摊的混混犯脾气。

    但毕竟还是要向着自己人的,顾全轻咳一声:“得罪了!”说罢一挥手。

    话音落下,空气中静寂无声。

    顾全扭头一看,侍卫们各个大包小包,手上没空闲,彼此大眼瞪小眼。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胡三五冷哼一声:“来这风雅虚的多是有脸面的贵人,若是几位有意找茬,恕小的招待不周了!”

    说着,他身后倒是蹿出几个壮汉,径直向着天香去了。

    天香自是不惧,回头见身边的书生背着箧箱,立时从里面抽出根竹竿来。

    “何人在此造次!”

    不远处传来一声喝,人群散开,出来了一列巡逻兵。胡三五立时点头哈腰道:“刘军爷,这厮污我出千,请军爷给小的做主啊!”

    那打头的军官留着连鬓胡,上下打量了天香一眼,道:“你是何人?”顾全忙上前递了路引。军官眉毛一挑,对天香问道:“你说他出千?有什么凭据?”

    天香道:“他的骰子摇出来不对,手里定然是有机关的,搜搜看就知道了。”

    胡三五道:“血口喷人!刘军爷,你来评评理,哪有人能听声辩骰子的道理。您帮我把这个冲头请到一边去,我请您去老地方喝酒!”

    军官点点头,挥了挥手,胡三五顿时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神情,顾全心道不好,正要招呼侍卫上前——

    却见刘军官向胡三五一指:“搜他的身!”

    胡三五脸上的笑意还没退去,就被按到了墙上,撸了手上戒指翻来覆去看了看,又从袖口到□□都摸了个遍。

    胡三五的几个喽啰也是目瞪口呆,只能盯着自家头头被如此上下其手。胡三五告饶道:“张军爷、李军爷,你们轻着些、轻着些,哎哟那地方不能摸——”

    那几个人显然也是平时认识他,没多久便停了手,回禀道:“总旗,他身上没夹带。”

    天香失声道:“不可能!”

    胡三五跪在地上委委屈屈道:“刘军爷,小的冤枉!”

    “哦,是么?”刘总旗背着手到了胡三五近前,从一个士兵手里接过胡三五的戒指,掂了掂,忽然笑道:“胡爷这戒指是什么材质的?”

    胡三五一愣,结结巴巴道:“是鎏了金的铜戒指。”

    刘总旗似笑非笑,朝着周遭转了一圈,见都是读书人:“各位秀才郎,区区不才,是杭州府的号兵总旗,想必此间有不少是要与我在杭州见面的未来举人。小赌怡情,千万别伤了和气。风雅虚是风雅之地,我就在此判个葫芦案,方才那局就算了吧!你们各自将赌资拿回去。须知道,君子慎独,切莫动了别人的银子。散了吧散了吧,这风雅虚,还有其他好玩耍的地方呢!”

    他这一番话连消带打又含着恭维,读书人听着受用,他们本也是随便玩玩,不像天香那般较真,便各拿了银子走了,中间剩下的一堆,正是天香的赌资。

    天香正要讨个说法,却见刘总旗将手一摊,笑眯眯道:“闻公子,和气为上,这个小东西是磁石做的。送给您拿去玩吧!”

    天香一愣:“你怎么知道。”

    刘总旗笑道:“我是在贡院里带号兵的,搜出过各种各样的夹带,这东西到了我手里,我就能摸出异样来,”他复又说道,“就是来这风雅虚都是贵人,总不好为这么一个人败了兴致,还请闻公子大人大量,放过他吧。”

    天香想了想,也确实不值当,便收了那戒指,低头问道:“你是怎么做的?”

    胡三五只得老实道:“那骰子的一面也有磁石,我只要找对角度,它便能翻个身,变了点数。”

    “原来如此。”天香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把桌上的骰盅一道收走了。

    待天香一行人走远了,胡三五才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刘军爷,这是怎么……”

    “蠢材!”刘总旗骂了一句,“有眼不识泰山的狗东西,要不是爷欢喜你妹子,爷才不会给你占这个摊位。现在倒好,得罪了贵人,你且收拾了东西滚回杭州去!”

    他实在气不过,又将胡三五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才平复了些,继续巡逻去了。

    他今早的时候在入口处值守,负责将登录名册每隔半个时辰送与提学府上的那位青衫门客。他可是清楚地记得,那人在瞧见“闻臭”那个名字时,倏然间眼放精光,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多大的一位贵客。”刘总旗有些懊恼,方才不应该报官衔,该报自己的本名刘七八让贵人记得才对。

    日头渐渐偏西,风雅虚的客人们却是有增无减。

    想着这风虚还有大半没有逛完,天香便遣了两个侍卫先行去禹陵向太上皇报信。

    报信自然是要快马加鞭,那两人顿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坦坦荡荡把天香买的那一堆小玩意儿全都转给了其余的人。

    但这东西是越买越多,侍从加顾全四人八只手实在是拿不动了,只得分出两个侍卫将货物聚在一堆看守着,倒是引了不少书生前来询价。

    两个侍卫凭着卓绝过人的毅力,没有把公主殿下买的这堆东西转手卖出去。

    ※※※※※※※※※※※※※※※※※※※※

    一点释疑:

    1、

    上章出现了两个白衣人,一个是白衣人前科传胪、浙江提学杨澈。

    一个白衣人是冯素贞。

    2、

    王墨骗籍的事两世都存在,两世都因为出了女状元的原因而被严查学籍导致功名被革。

    前一世因为冯素贞最后被贬为庶人,所以王墨被严办,没能出仕,变成了搅屎棍王墨。

    这一世因为冯素贞入了阁,所以王墨被轻判,只是勒令重考。此外今世在因骗籍被革之前因为得罪了太上皇还被多革了一次。

    这是天香的蝴蝶效应。

    -------------------------------------------------

    下一章,后天早上八点见。

    但是考虑到可能会被锁,会优先在宫重号:杨惑君的天然居 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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