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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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西洋店铺带走陈初明, 是一个不理智的行为。

    焦适之本身也是做情报的, 深知在整个江西都是宁王的人,若是下了死力气去查, 很快就会查到他们身上。

    正德帝的身份敏感尊贵,宁王又动机不明,于情于理在这个时候不该插手陈初明的事情, 至少不是他与皇上亲自插手。

    然而正德帝却毫不在乎。

    在焦适之以指尖在他掌心写下几个字后, 他在焦适之耳边轻声说道:“适之想做什么,那就去做,别到后来才后悔, 那才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朱厚照的目光温和, 坚定地相信着焦适之的行为, 如同每一次他对他的劝说那般相信,令焦适之心中滚烫。他垂眉轻笑, 在皇上耳边说了两句话。

    西洋店是个很招人的地方, 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老板不可能一直都站在焦适之他们旁边守着, 很快就被其他客人吸引去注意。在他不经意间,焦适之与朱厚照两人先后溜进去店铺里边的那个门, 刚进去便看到一个小姑娘在门边玩耍,焦适之刚想捂住她的嘴,就见朱厚照已经伸手把小姑娘给敲晕了。

    焦适之谴责地看了眼皇上, 这小姑娘才四五岁。朱厚照把孩子安置好, 拉着他往后面走, “时间紧迫,适之回去再说我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后院,后院也不怎么大,听着声音避开正屋,他们寻了左侧几间屋子,最后在里间发现了动静。正德帝踹门而入,屋内的场景正好全部落入他的眼中。

    角落里一个青年正把一个包裹迅速放到身后去,在看到朱厚照时露出了点点迷茫,然后视线落到焦适之身上,却迸发出惊喜来,“适之,你怎么会在这里?”朱厚照与焦适之在出来前都伪装过,不过陈初明与焦适之是好友,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焦适之。

    下一瞬这样的欣喜又变成焦急,“你能在这里,皇上定然也在这里,我不是同你说过要小心宁王吗?怎么你们还来这里!”

    焦适之笑道:“你眼前这位便是了,还是先跟我们离开吧。”

    陈初明:!!!

    陈初明本来便是想离开,他躲避了两三天,按着宁王府的能力,也差不多该查到这里了,如果再不走,怕也是来不及了。

    焦适之他们来的时候是坐马车来的,毕竟是伪装成那么多人的商队,门外候着的侍从早就接到了焦适之的示意,驾着马车到后面去,他们三人就这么越过墙悄悄地溜走了。等到西洋店铺的老板被宁王府的人追问后这才在记忆中扒拉出刚才那几个人,包括在他后院刚来了两三天的木工。

    焦适之的动作很快,在确定了要救人后,便直接让人去客栈把住在客栈的人直接带到码头去,而他们也是直接去往码头会面。干脆利落地完成上船走人的过程后,正德帝要求船全速前进,而且在河上还把许多负重直接丢下船去,减轻重量。

    管他身后洪水如潮,在船上众人开始忙碌的时候,船舱中正德帝的屋子里,坐着三个人。

    正德帝坐在窗台上,一脚搭在上面,手也依靠着脚,另一只垂下来的脚在不住晃动,二焦适之与陈初明坐在桌边。

    陈初明此时比起刚见面的时候,已经放松了不少,然而脸色仍然沉重,他望着窗边看着外面的正德帝,低声对焦适之说道:“适之,皇上是不是生气了?”若不是为了救他,皇上他们也不用如此狼狈,而且一想到他居然坐在皇上面前,陈初明便坐立不安。

    焦适之轻笑道:“皇上只是喜欢看河面罢了,你不用担心。”

    “任之。”

    那个正在看着河面的人连头都不回地丢来两字,低沉的声音有些暗哑,“适之是我的。”

    陈初明二丈摸不着头脑,在他离去的时候,焦适之还没有自己的表字。正德帝暧昧的话语令他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焦适之无奈地看了眼皇上,对陈初明说道:“任之是皇上赐予我的表字。”

    陈初明恍然大悟,继而联想起自己的表字,脸色青白交加。原本焦适之正想问陈初明的表字为何,却在他这样的反应下没想起来,反倒问了其他,“你还好吗?”

    这话不仅仅问的是他的身体。

    陈初明唇色惨白,犹自点头,想起了如此狼狈的原因,不禁喃喃道:“我这几年,其实过得都很好。”那个人对他,算是把他宠到了天上,可对比着他的行径,陈初明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我当初是被派去南边的卫所,本是跟着派遣的人一起行动。路上被人劫走,后来直接到了宁王府,在宁王府待到如今。宁王把江西打理得很好,起先我本以为,他该是个好王爷。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他不仅仅止于想当个好王爷。”

    “他对我从不设防,因此那日我去他书房的时候,未料到正好撞上他与谋士的对话。江西已屯兵十万,百姓拥戴,钱粮充足,只需时机,夺位指日可待。”

    这几句话在陈初明嘴中说出来,却已没了当初听到时的难受了。他捂着半脸说道:“当然我被他们发现了,后来被囚禁后,不知为何宁王并没有杀我,但我知道的消息也越多了。”

    “宁王与周边的几个藩王都有联系,助他造反是不可能,然而若是大势在宁王身上,他们答应助他上位。当初京城内阿芙蓉的事情,也与宁王有关,还有一些琐碎的事情,刚才在来的路上,我已经全部告诉皇上与你了。”

    陈初明把所有的事情说完后,放在膝盖上的两手早已经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疼得他眼睛发抽。虽然他把所有的情感一言带过,然而在座的全部都聪明人,陈初明深知他们早已从他话语中的漏洞知道了什么。

    这种把羞耻之事摊在阳光下来讲,令陈初明狼狈不堪,恨不得以袖遮脸。

    焦适之深吸口气,伸手拍了拍陈初明的肩膀,勉强露出个笑脸,若不是怕陈初明以为他嫌弃他,焦适之现在怕是连脸都要黑了大半。

    朱厚照走到焦适之身侧,顺手抽走了他的发带,三两下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适之,我的虎符在哪儿?”

    焦适之见无奈地从袖子里掏出了另一条发带,一边弄头发一边对陈初明讪笑,“皇上最近喜欢抽人发带,或许有一日他也会如此对你的。”

    “什么?适之,绝对不会,我只想抽你一个人的发带,你不要随便给我推荐!”朱厚照趴在桌上翻找了半天,丝毫没有找到那个应该存在的虎符。焦适之抽着气去帮他找,真不知道这位主子到底有没有上心,连虎符都能随便乱丢啊!

    陈初明一脸懵逼地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隐约闪过个可能,随即被他狠狠地压在心里,不能因为他是这样的人,就把别人都当做如此!如此想了一遭,陈初明越发郁闷了,觉得自己更加不堪,垂着头看着地面。

    许久后,正德帝与焦适之听到了陈初明迟疑的声音,“这个东西,是不是皇上要找的东西?”他指着桌脚的位置说道。

    焦适之把整张桌子翻过来,随后看着那被镶嵌在破损桌脚处的虎符,他沉默了半晌,用力把被遗忘的虎符给抠出来,对着一脸讪讪的正德帝说道:“如果今日没有初明在,皇上是不是得把整个屋子都翻过来后都想不起来虎符在哪里?”

    居然会有皇帝把虎符塞到桌脚的缝隙去?!!如果现在李东阳在,怕不是得气昏过去哦!

    正德帝接过焦适之递过来的虎符,略显尴尬地说道:“这桌子不是不怎么平整吗?你之前在上面看书的时候都不舒服,我这不是想着这大小刚好合适,先顶上几天再说。”

    顶着顶着,一下子过去两个月,正德帝也彻底忘记这件事情了。

    焦适之无奈地叹气,转身把桌子重新安置好。

    “明华——”正德帝扬声叫了个名字。

    门外守着的锦衣卫推门而入,单膝跪在正德帝面前,“皇上!”

    ......

    陈初明的到来除了给焦适之扫清了眼前的迷雾外,也给他们一行人带来了切实的麻烦。在他们还未出江西的时候,他们便感觉到身后有人追上了,只是距离颇远,只有在天气极好的时候能见到身后几条熟悉的船影。

    然而被追上只是迟早的事情,他们的船大,如何也快不上小船的速度,而到了第三天,河道上已经能清楚地看见齐整的船只,比起前天的气势宏伟了不少。

    李东阳站在船头看着那在步步逼近的船队,心里却是在想,难得有一次皇上玩脱了,不知道现在如何感想?他别过头去看着站在左侧前方的正德帝,只见他嘴角带笑,似乎是非常开心,在见到李东阳瞧他的时候,他伸手一指那清晰可见的船只,含笑道:“李阁老,看着那些人,有没有热血滚烫之感?”

    李东阳冷静地说道:“并没有,还请皇上也冷静冷静,我们这边只有两百人,与那宁王的队伍丝毫不能比拟,您若是打算在江上与宁王作战,不管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会站在皇上在这边的。”

    李东阳不懂如何调兵遣将,却是清楚地知道他们明显站在了劣势的一方。

    “皇上,当时您就不该打草惊蛇,惹来宁王的追踪。您的身份尊贵,若是此次出了什么事情,臣罪该万死!”李东阳掩面说道。

    朱厚照漫不经心地看了李东阳一眼,嗤笑道:“怕个什么,看着这架势,如果知道我是谁,就不会只派这点人过来了。”

    李东阳叹道,“等他们知道后,就会接连不断了。”

    “那可不一定。”朱厚照挑眉说道,端得一派随意轻松的模样。

    次日,他们所在的大船,已经被身后的小船追赶上来,渐渐形成了包围之势,即便操控船只的是出色的船工,但小船的速度是大船远远比不上的。至于为什么他们坚持要在大船上固守到死,那是因为陈初明带来的消息,别试图在江西的地盘上摆脱宁王的追踪,只有水军是他的薄弱处。

    最终他们还是在江西与福建的交界处被追上了。

    焦适之与正德帝并肩站在船板上,看着周围浩浩荡荡的船队,对旁边的青年说道:“皇上,看起来人家应该比我们威严了点。”

    正德帝诚以为然地点头,“的确,这从数量上就比不过人家了。”

    旁边李东阳只觉得眼角抽抽,“皇上,如果待会他们要强行攻来,还请您不要出面。”

    “为何?”朱厚照背着手说道,“他又不认识我。”

    焦适之摇头道:“皇上,那可不一定。宁王心思深沉,如果不是出了倾容这般误差,要挖出他的跟脚根本不知需要多久,您的相貌,他定然早就知道了。”陈初明私底下早已经跟焦适之交了更多的底,令焦适之初听时瞠目结舌,随后又心底莫名,不知如何劝解。

    朱厚照摸了摸自己的脸,假装正色道:“我的意思是,给我也来份易容。”

    几人说话间的气氛轻快,然而实际上场面却不如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如此轻松。在第一次发现宁王的人马后,那天晚上他们收到了对方的传讯,大概意思就是令他们停下检查。

    未答。

    次日,有人飞箭传信,令他们停下,若不停,此后即当做贼患处理。

    继续未答。

    而从那日起,便再也没有消息传来,只一心一意地追赶了。

    在如此情况下,焦适之不可能天真地认为被他们抓住后,宁王的人马只会简单的搜搜而已,而且在第三日起,身后便出现了一艘与他们这般船体无二的大船,看起来繁华异常,陈初明看了一眼便认出来,那是宁王此前出行时乘坐过的船。

    如此一来,或许那船上,有宁王也说不定。

    焦适之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水面,想起早先看到的预见。

    【宁王侵占民田,夺钱财,养群盗,劫江、湖间,有司不敢责。正德十四年,宁叛后,其所称十万众,四出掠杀。然仅四十三日,则为击破。】

    这是今天早上焦适之看到皇上时,在心里一闪而过的语句。然而这语句与焦适之所得知的事迹差别太大了,大到焦适之心中开始隐隐产生忧虑。如果真如预见所说,为何一路所见,宁王的缜密几近无解,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会如同预见一般愚蠢受缚?

    而且那叛乱的时间,可是在整整十年后才是。

    他下意识地捏了捏手指,想起了之前预见的规律。虽然预见的东西都是毫无规律的,但是对于一些能够大幅度改变历史的事迹,焦适之往往在事情即将发生的事情才能看到,正如他当初预见到皇上落水一事,以及先帝去世的事情,都是在事情发生之前。

    即便上午他所预见到的东西是如此的荒唐,但是凭借着之前总结出来的规律,焦适之只能推测出一个可能。

    若是搞不好,他们倒是真的能亲眼看到宁王叛乱的第一日呢。

    真是万分荣幸,然而焦适之并不想有这样的殊荣。

    他眺望远方,遥遥望着那些渐渐逼近的船只,忽而听到正德帝下令,“靠岸!”

    李东阳一惊,抬头看了下皇上伸手所指的方向,脸色骤变,“皇上,那不过是个废弃码头罢了!”他们现在正处在江西与福建的交界处,勉强算是个不管地带,并没有多少人烟。

    本来他们便在渐渐包围了,而在这个情况下,皇上居然还命令他们靠岸,这不是加速了被围捕的可能吗?!

    朱厚照含笑道:“李阁老放心,朕心里晓得。若是您担心的话,可以先去舱内休息,等事情了了再出来。”李东阳差点没被正德帝这句话气得厥过去,而正德帝已然闲闲地入内令人给他伪装了。

    焦适之无奈地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赶忙转身给他找补,劝了李东阳半天,才堪堪把阁老的脾气给顺下来。

    这皇上与阁老的脾气都不怎么样,夹在中间的焦适之有时候还真是两头应付。就在李东阳回去找皇上继续的时候,焦适之听闻陈初明的话语,“任之,你同皇上的关系真好。”

    焦适之笑道:“我毕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皇上放松点也是应当的。”

    陈初明笑着摇头,思索片刻后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皇上在你面前,从来没有不笑的时候。”他伸手做了个笑脸,继续说道,“若是没有笑容,便是眼中也会带着浓浓的笑意。”

    我看见你,便很欢喜。

    正德帝没有说出来,却在种种举动中表现出了这一点。

    焦适之抿唇不语,伸手拍了拍陈初明的肩膀。陈初明许是想起了什么,原本的笑意也渐渐散去,许久后叹道:“适之,你当初就不该救我。”若不是因此,或许宁王也不会发现他们的踪迹。

    焦适之摇头,“我救你,是我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意思。我在做之前不会后悔,在做了之后就更加不会后悔了。既然宁王追来了,想方法把他驱赶走就是了,何必担忧。”

    陈初明苦笑着看着远处的船只,“你以为这里面的兵力,便是宁王的全部了吗?”

    焦适之敛眉,“我自不这么认为。”

    陈初明望着外头渐渐痴了,也走了神。焦适之没有叫回他,而是与他一同看着。

    陈初明不知道,然而焦适之却清楚,宁王这一番追赶,动静极大。即便是在江西境内都可能走漏风声,更何况现在已经出了江西,宁王依旧紧追不舍。除开船上的正德帝外,只余下一个可能。

    ——陈初明。

    焦适之悄悄退后一步,看着他的幼年好友。

    或许还有陈初明不知道的事情,比如,为何宁王如此重视他?又或者,陈初明看低了自己在宁王心目中的地位?然而这些都是从好的方面去想,如果从坏的方面去考虑的话......或许这一船人都得覆灭在这里。

    只期待皇上的后手能发挥作用吧。

    焦适之心里如此祈祷着,然而不论心里面上,却无半点担忧之色,淡定自若得犹如今日只是普通的出游,令原本船板上原本紧绷的情绪渐渐地消散了。锦衣卫毕竟也是人,在遇到这种情况下,紧张也是自然的。然而太过紧张便容易失控,如今指挥同知如此淡定,气氛被这么一中和下,倒是刚刚好。

    大船很快就在废弃的码头靠岸了,原本形成包围之势的船只因为大船的举动,不得不收缩了原本圆形的包围,只能堪堪形成半圆。而在大船靠岸后,船上一半的锦衣卫下船,迅速地用各种方式挡住了靠岸的可能。

    眼下除开他们这边的大船外,其他的船只都不能靠岸。除非宁王现在下令,要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跳船游水过来作战。

    那些小船在接到命令后,也只是跟在最中间的船只,随后在距离十丈的距离停留下来。如果远远望去,便是一艘大船带着一群小船去怼另外一艘大船,并成功把另外一艘大船给包围在了一个废弃的码头上。

    小船是停了下来,而那艘远比焦适之这边更大更豪华的大船仍在渐渐逼近着他们,直到两个船头都非常靠近的时候方才停止,而在此时,朱厚照也从里面出来,他不过是在面上贴了络腮胡,整个人的气质便从原先的慵懒变成如今的痞子,简直真是......太适合他了。

    面对这样的皇上,焦适之有些无力地退到后面,把陈初明送回到船舱后,他又重新站回到朱厚照身边。就听着皇上中气十足地喊道,“你等何人,为何一直追着我们!是不是盗贼来着,小心我等报官啊!”

    焦适之:......

    对面之人:......

    一道同样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我乃宁王座下,我等现怀疑你船上窝藏罪犯,还不速速下船让我等搜查!”

    “滚边儿去!你是你是宁王,我还说我是皇帝呢!这弥天大谎撒下来也不怕天打雷劈?我船上可全部都是良民,良民你懂吗?啊!”那粗鲁肆意的声音从满脸络腮胡的人嘴中发出,神情气质竟是与原先的模样完全不同。

    那人被如此直接不要脸的话给噎住,片刻后才说道:“我等自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上船后自会出示。”

    “不行!叫你们船上能做主的人出来!我的船我做主,你的船你可不一定做得了主,我凭啥听你讲这劳子废话!”

    对面静默。

    许久后,一道清朗如玉的声音响起,“我乃宁王。”

    宁王?宁王!

    焦适之抿唇,往前踏了一步站在朱厚照身后,一手握着剑柄,心里却想着这个声音,为何带着点点熟悉的感觉。他紧皱眉头,在心里思索着,而面上朱厚照已经与宁王扯开了嗓子说话,你来我往间竟是说了好几句,然而在焦适之听来全是废话。

    皇上玩得如此尽兴,按理说做下臣的只要看着就行,然而如今对面人明显是气势冲冲有备而来,这么玩下去就不靠谱了。焦适之在身后悄悄扯了扯皇上的衣裳,令朱厚照不满地撅了嘴,倒也没再闲聊。

    而焦适之在宁王的多次开口下,骤然想起了他在哪里听过这道声音。

    弘治十五年,焦适之回乡奔丧,在山中还未走蛟的时候,他常常去小镇门口的茶摊听着来往的消息,那个时候,曾有人阻了旁人对红枣的窥探。

    而那个人的声音,与如今宁王的声音,竟是如此的相似。

    原来那人便是宁王!

    他竟是从哪个时候起,就开始暗中走访南北,丝毫无视藩王不得出封地的要求。而朝廷也从未接过江西相关的奏章。

    在朱厚照不说话,对面也不说话了,气氛奇异地僵持在这里。

    明明现在对面坐拥三万兵力,若是真的想把这边一网打尽,是极为简单的事情。然而不知为何,宁王却踌躇不前,久久未曾下令。

    许久后,宁王的身影出现在船头,他一身月白色,腰间坠着个小巧的雕饰,袖手而立的模样俊美异常,那双眼眸带着别样的风采。

    焦适之心中一叹,果然是他。

    那个时候,焦适之曾经想过,这人是如此的对脾气,虽是萍水相逢,却已足以令他那日心情大好,岂料事实难料,下一次见面竟是如此相对的画面。

    “明人不说暗话,若是你们把人交出来,我允你们平安离去。”宁王朱宸濠说道,声音轻柔,像是在说什么温柔的话语。

    朱厚照嗤笑了一声,“人?我们这里有一两百人,谁知道你要哪一个?”

    “我要我深爱之人。”

    宁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焦适之与朱厚照都忍不住默默对视了一眼。宁王这个画风看起来不大对劲啊,不应该是——逃犯,罪人之类的玩意儿吗?

    朱厚照背着手踱着步同样走到船头,看着站在同样高度的男人笑道:“你这话可便错了,我这船上,可连一个女子都没有。”

    “我可未曾言道,他是个女子。”宁王似乎笃定他想要的人必定在船上,气定神闲地与朱厚照绕着圈子。

    然而在听完宁王的话语后,朱厚照放声大笑,肆意飞扬,“我喜欢你的回答。我便告诉你,你要找的人,的确是在我船上。”

    “他若是愿意同你走,我自然不会阻拦,可他若是不愿意,你便是派人杀上来,也带不走他。”朱厚照话中带着浓浓的笑意,令对面的声音暂时安静了下来。

    就在静默时,天空忽而传来一声鹰鸣声,朱厚照眼里流露出满意之色,朗声说道:“我的后手已到,你今日怕是留不下我等了。”

    对面更加安静了,然而身后开始逐渐传来声响,焦适之扭头望去,遥遥望见大批人马正在朝这里赶来,粗粗一望那迎风招展的军旗,便知道这是福建总兵的军马。

    宁王的力量在无意间被暴露到朱厚照面前,准备未充足的时候,该不会妄动才是。

    然而焦适之握着剑柄的力度更甚,心中总是隐隐发慌,似乎有什么事情没有预料到一般。

    对面宁王的目光在看到福建总兵的旗号时,原本月朗风清的神采在一瞬间都被漆黑的眼眸中吸去,似是恨不得生吃其肉,活吞其血!

    眼眸中波光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个嘴角,却完全无该有的温暖感觉。

    “来人,攻击!”

    原本按兵不动的船队在这一刻展现了何为动如脱兔,在一瞬间飞驰到了大船附近,转眼间战斗便开始了。

    而在福建总兵的队伍参与进来之后,战斗变成了战争。

    如此的突如其来,却又令人觉得理所应当。两处队伍战在一处,一时之间竟是分辨不出何为宁王队伍,何为援军。

    而焦适之护着正德帝,在有敌人跃上船板时毫不犹豫地与人厮杀在一起。剑骨相交的声音很难听,鲜血的味道更加难闻,焦适之养剑多年,却从未真正令其浴血奋战。如今动手,竟是面不改色,宛若多年老手,与各锦衣卫同僚把朱厚照与刘东阳等人护得安全。

    “适之!”

    战在一起的青年似乎是听到了皇上的声响,略微转身,便奇迹般地避开了一道刀光。他一脚踢开原先与他纠缠在一起的士兵,反手一剑刺在持刀人身上,还未把剑拔出便矮身避开旁人的刀剑,反手把剑上的人当做掩护。

    如此不过是几息的时间,却吓得正德帝几乎心跳顿停。

    远处站在船头的宁王嘴角慢慢勾起,“原来如此......不过是半斤笑八两罢了。”

    喊杀声,撕裂声,鸣鼓声,焦适之身处在漩涡中,完全不知道今年何夕,手里的剑自动地砍往每一个接近的不明物体。

    战场犹如一个绞杀机,不断地收割着人命。

    ......

    宁王的军队在黄昏时分终于退去,而此时江面上早已遍布尸体,血流成河。那血色江面无不在展现着刚才的激烈厮杀。

    焦适之知道宁王船队消失在眼帘中时,才以剑杵地,踉跄了两下差点跪倒在地。勉强支撑着身体,他往后看着皇上所在的地方,在看到了熟悉的面容后,他舒了口气,顿时疲惫漫遍全身。

    平时的训练与真正上场杀敌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焦适之只觉得胳膊都抬不起来。眼中酸涩,面容血污,身上满是大块的血迹,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

    剑锋切在肉上如同豆腐一般简单,宛若杀人是如此普通的事情。然而只要想起那种感觉,现下便恶心得差点要吐出来。刚才还能完全忽视,如今却几乎不能忍住。

    强忍着胸口翻滚的恶心感觉,焦适之拖着步伐走了几步,被突破了包围圈过来的朱厚照一把扶住。他下意识要往后退,然而不足的力气令他并不是很成功。他看着皇上的手被他身上的血迹染红,喃喃道:“皇上,脏......”

    “脏个屁!”正德帝冷着脸说道,声音几欲彻骨发寒。他强拉着人入怀,仔细把人检查了一遍,心里那口气才稍稍松开。

    天知道他亲眼看着适之浴血奋战的模样,完全没有觉得他英明神武,满心满眼都是担忧,生怕下一个倒下的是便是他焦适之!

    焦适之含糊道:“皇上,我没事。战局......”

    “我已经令人去打扫以及整理了,你别费心。”朱厚照的语气还是不怎么好。

    焦适之颔首,在战场上厮杀时完全没有转动的脑筋开始慢慢活跃起来,“皇上,倾容呢?”

    要知道,陈初明才是这一次的导火线,若是乘乱被人带走,那可就......

    “没事,有一队人护着他。刚刚有人回报了,你还是先去处理你自己的伤口吧。”朱厚照说道。

    焦适之点头。

    即便朱厚照再如何想亲自去盯着他,然而宁王叛乱的事情非同小可,经过这一站后,朝廷与宁王的战争避不可免,正德帝必须做好部署。

    等焦适之自己一人踉跄地回答屋内后,顿时便靠在床边吐了半天,血污的腥臭味与刚才杀人的触感全部泛了上来,令他整个人都几乎要恶心过去。直到吐出来的都是酸水,他才自己爬起来,就着里间的冷水擦拭了身体,随后出来整理伤口。

    这不过是他曾经思考过的必经之路,很难,也只是他对皇上的承诺。

    他说过必定护他一生周全,便不能令他有任何损伤,哪怕他不过是千万个守卫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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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小伙伴说文言文的问题,其实我也是半斤八两啦,以后会记得贴下翻译。

    *

    【宁王侵占民田,夺取钱财,养盗贼胁迫江、湖上来往船只,有司不敢责备。正德十四年,宁王叛变后,自称十万兵马,四处掠夺杀害。然而仅四十三天,就被打败。】

    *

    谢谢包子、西湖小黄鸡、素玉尘的地雷,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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