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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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琼的信, 焦适之在第二天便交给了正德帝。

    在正德帝看信的过程中, 焦适之在旁边收拾着奏折。正德帝对待奏折的方式完全是胡来, 随手就能丢到旁边疙瘩里去,平日里都需要身边伺候的内侍收拾。不过从昨日起, 正德帝便把所有在屋内伺候的人都赶出去了,而刚被提拔起来的乐明更是从此不知去向。

    好容易把墙角的奏章拿回来,正德帝便把信纸拍在了桌上,“我还真是没想到,焦芳的性格居然如此大胆, 若不是焦琼卖了自家父亲, 这事怕是不知多久后才会被发现。”

    焦适之道:“焦琼如此行事,尚且算得上大义灭亲。不过焦芳的事情, 若是您真的打算开海运,迟早也是会知道的。”

    焦芳与焦适之是同宗,不过对焦芳的事情并不怎么关注,差了辈分不说,焦适之自从入宫后,对焦家的感觉也淡了。焦琼之所以在大婚之日还找上焦适之,便是因为焦芳所做的一些事情。

    焦家扎根在北方,而焦芳入朝为官时,曾多次被彭华、万安等人阻止仕途, 在重新得势后, 他在私底下阻挠了不少南方派系的官途。在成为大学士后, 曾授权令人阻止几位前途正热的官员升迁, 或是调任,或是贬职。

    不过作为官员,打压别的派系是常有的事情,虽然焦芳的针对性比较强,但还真的不好说他什么。然而事情并不是出在这里,而是在原本应该是小事的另外一件事情上。

    他驱散了南京宝船厂大量的船工,在宝船厂因雷击烧毁过半后,压下了此事的相关消息。如今船厂的后厂受损的面积几乎过半,若是正德帝欲重启,却也是件难事了。

    南京宝船厂是明初为了郑和下西洋所建造的船厂,里面最重要的东西便是关于海船的制造以及那些熟练的船工。若是在他处重新建造,除了运造麻烦,更难寻的便是那些熟练的船工了。造船的手法在这些船工中世代相传,原本该是被好好保护起来才是,如今这些人脉一散,就更加难以铸造。

    此前正德帝虽派了海船出去,然其最多与一般商队的船只无二,若是要正式出行,那样的吨位是过不了关的。

    正德帝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对焦适之说道:“此事先按兵不动,看焦芳如何打算,他的能力还算可以,若是能妥当处理,这事我就当不知道。若有不顺的地方,再责罚也不迟。”

    焦适之蹙眉,皇上这一次的行事倒是稳妥,只是不太符合他的性格。若是以往,至少也得敲打一番才是。

    等他陪着皇上又批改了小半天奏折后,焦适之猛然意会过来,看着仍低头看奏章的正德帝无奈摇头,“您不必因为我对焦阁老有何优待,这没有必要。”

    正德帝连头都不抬,随手在奏章上写了两句,然后丢到左边去,“适之不要多想,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我是为了朝廷着想。”

    焦适之轻笑,“若是几位阁老现在听到您的话,怕是要无语至极了。”

    “适之不要这么打击我的积极性,要是我气得罢朝了,你该如何?”正德帝笑眯眯地把毛笔放回原位,站起身来舒展了下.身体,从中挑拣出一本奏章,“好了,焦芳的事情先搁置着,你看看这个再说。”

    焦适之接过来,一看到上面的文字便觉得有些熟悉,认了出来。

    林秀的字迹还是一如既往的烂啊。

    焦适之不忍嘲笑,却又禁不住露出笑意,之后才往下面看去,不过看了几行,脸色便严肃起来了。

    林秀在养好伤势后,不过在京城中呆了一段时间,随后又活动出了京城,偶尔也会写信给焦适之,因而焦适之知道他现在应该是在西北。而他所提及到的东西,也正是与此有关。

    焦适之刚看完抬头,正德帝便说道:“之前你拿来的那份证词已经令我提起警惕了,林秀......这家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走到哪里都会惹来不少事情,不过他送来的奏章倒是解开了我不少的疑惑。”

    林秀的奏章中,正是写了关于西北的事情。

    鞑靼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在弘治年间多次侵扰,后来在多任三边总督的努力下,渐渐从被压制到势均力敌,然而在正德年间,这样的侵扰也不在少数,虽然正德帝喜欢军事,却不代表他喜欢被人打上门来,对宁夏附近尤为关注。

    而林秀正是身处宁夏平原,经过数年的观察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鞑靼前几年叩关,并不是为了真正地侵入中原,而是为了练兵。

    拿着实战当练兵,而且是如此伤亡的实战,若真是事实,鞑靼首领达延汗的狡诈阴狠不容小觑。而林秀更是举出了不少观察所得到的事情,以此来证明,或许数年内,鞑靼与朝廷即将有一战爆发。

    正德帝在屋内踱步,眉间带着跃跃欲试,“鞑靼的性情如同狡狼,不动也就算了,一动必定是有所谋划。之前宁夏的情势的确危机,但最后看起来也是不痛不痒。我还在想是不是鞑靼内部出了什么问题,若是从林秀这个思路下手的,的确大有可为。”

    焦适之笑道:“您若是想亲上前线,怕是得费好大一番力气了。”

    正德帝挑眉,“这倒是令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平定宁王叛乱后,有人特地去问过李东阳此事的真假,而派人去查探后,坊间也曾兴起一段时间的谣传,说此事是我为了脸面特意虚构的。这就令我不禁好奇起来,若是我下次出去一个官员都不带,又发生相似的事情,你说这以后会如何记载呢?”

    焦适之凝神细思,道,“您现在与朝臣的关系尚佳,此事尚且不至于如此。至于坊间谣传,既然皇上知道这些人的秉性,那就拿事实来证明,多带几个人过去令他们开开眼界。”

    “我怎么觉得适之是在变着法儿地让我多带些侍卫。”正德帝调侃了一句,把话题又重新归置在原来上,“虽说敌不动我不动,但一直被动挨打也不是我的性格,若是能够主动出击就好了。”

    焦适之道,“主动出击也不失为一个好对策,但如今我们并不清楚鞑靼的情况,贸然深入,不利于我军行动,还请您三思后行。”

    “适之言之有理。”正德帝有些可惜地放弃了这个打算。

    此事刚说完,焦适之又提起了最开始那个被皇上避开的话题,“皇上,焦阁老的事情,请您不要因为我的关系而有任何的估计,若是,唔......”

    正德帝欺身吻住了他,一手按着他的后脑,一手轻轻搂住适之的腰间,两人缠绵片刻后,他抵着焦适之的额头说道:“谁叫他焦芳会投胎,偏偏投生在焦家,这也是一种能耐,适之又为何需要这么担忧。放心,我不会令第二个张家出现的。”

    正德帝意有所指的话语令焦适之好气又好笑,无奈地说道:“若皇上执意如此,那我唯有请求皇上,若是焦家犯了大错,请您不要有任何留情。尾大不掉,反受其害。”

    “行,不过......适之是不是又忘记了,刚才叫了我几次皇上?该罚。”

    “您别,唔唔......”

    今天又是晴朗开心的一天啊。

    虽然明面上正德帝并没有对宝船厂的事情做出任何评价,私底下焦适之还是派人去探查了此事,顺藤摸瓜找到了这段时间焦芳的行动。他的动作虽然隐秘,但在锦衣卫眼里要刺探还是小事一桩,消息很快就送到了焦适之案头。

    等他清闲下来后,焦适之便先过目了此事,之后才算是稍微放心了些。焦芳毕竟不是绣花枕头,虽然不一定能把所有原先的旧班子找回来,但是却也找到了不少熟练的老手,即便是官家出面,能做到的也莫过于此了。

    然后就在焦芳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正德帝堪堪在这时于朝堂上提出了此事,当时站在正德帝身侧的焦适之明显觉察到了焦芳微变的脸色,心下暗笑,皇上还是如此的恶趣味,经过他这么一声,就算焦芳想说服他自己皇上不知道此事,也几乎不能成行。

    而在下朝后,如他所预料的那般,焦芳求见皇上。

    焦适之带着笑意出了宫,在去北镇抚司的路上却遇到了件稍显离奇的事情。

    古往今来,卖身葬父的事情那是层出不穷,即便是戏文里面也常常会写上一笔,以抒发这种路见不平拔银相助的心情。但焦适之在京城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情况。毕竟是天子脚下,还不至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今日,偏偏就是在焦适之时常往来的地方,也就是朝臣们来往的官道上,来了这么一出事。

    有一女子为了病死的父亲,打算卖身葬父,这么老套的事情这么多年还能一直流传至今,还是有他的道理的。这不,那个小小的草摊周围还围着不少人。意图慷慨解囊的人有,贪图美色的人也有,不一而足,但也不是什么会吸引焦适之注意的东西。

    如果不是后续发展太过离谱,导致行人纷纷停下脚步,焦适之也不至于被堵在路上,被迫看完全局。

    就在有人刚好要买下这位女子的时候,一个男人忽然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拉着女子就跑,半路被人拦下来后说这女子是他娘子,身体不适,常有恍惚之举。本来如此反转也就罢了,岂料不远处出来另一个男子,拉住女子的另外一只手,说他才是这女子的相公。

    如此一来,顿时引起轩然大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如果不是焦适之现在带着红枣,他都有点想踩着人头离开了。耗在这里长达两刻钟的时间,五军都督府的人才赶过来疏散了人群,其中的侍卫头领一眼望见了焦适之,连忙小跑过来连声致歉。

    焦适之摆摆手,也没多在意这件事情,赶到北镇抚司后,这件事情仿佛也算是过去了。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那两男一女被五军都督府的人转交到北镇抚司了。

    理由是,其中一名男子乃皇室中人,他们不敢自专。

    焦适之接到这样的消息时,忍不住捏碎了茶杯。这样子的案子交给大理寺或者刑部才更为合适,但估计便是由于这个原因被他们推拒,结果居然推到了他面前来。

    但是细细读了案情后,焦适之也是有些头大。

    那个女子的确是有些毛病,时常会以为自己父亲刚死,在嫁给丈夫后也偶尔会偷跑出府。然而因为丈夫深爱她,也没有嫌弃。然最后一次失踪便再也没有回来,而今日再度发现的时候,却是在路上卖身葬父,这女子也因为病情发作的缘故失去记忆,又重新嫁给了那个陪着她卖身葬父的男子。

    这么复杂而又狗血的剧情,焦适之看完后直接就递给了施华,“我看着头疼,要不你去审问后再把结果跟我说吧。”

    施华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大人,这有点大材小用吧。”

    “你看看司内,叫哪个人去不是大材小用?而且你又是负责这方面的,你不去谁去。”焦适之把施华轰走,捂着脑袋呻.吟,感觉刚才自己的精神被蹂.躏了一番,想必刚才施华特地拿过来给他看,便是存着推拒的念头,然而焦适之是绝对不会自己去踩这个坑的。

    等到傍晚焦适之即将回去的时候,施华带着一脸欲吐不吐的表情来找他,难得见到沉稳的施华这样的神情,令焦适之啧啧称奇。施华把手头的资料交给焦适之,一脸倦怠地说道:“焦大人,下一次如果有这样的案子,不要再叫我了。”

    焦适之笑道:“不会再有下次了,五军都督府那边我已经派人去警告过了,若不是看在涉案人有皇族的身份,我也不会接。”

    施华在旁边说道,“第一任丈夫是代王庶子,代王不怎么在乎他,他分出去单过后便娶了妻子。后来妻子离开,他便私底下出了封地四处寻找。第二任丈夫乃曾是流氓地痞,曾入狱几年,出来后做了小生意。他们的罪名不是很严重,也就是妨碍了秩序罢了。但关键在于一女二嫁。”

    律法不可能方方面面全数周全,这件事情也是如此。

    认真细数下来,礼法中唯有一条勉强符合:虽无婚书,但曾受聘财者,若再许他人,未成婚者,杖七十。已成婚者杖八十。后定娶者,知情,与同罪,财礼入官。

    但是这个情况又与律法不同,女子本身并无对第一次婚姻的记忆,而第二任丈夫虽知道她已成过婚,却不知道内详如何。

    焦适之翻到最后,看着两位男子的述说,诧异道:“他们两人都愿意重新带她回去?”

    施华点头,“此女子性格温顺,除开头脑的毛病外,端得是大家闺秀。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出于其他原因,至少这两人都是这样的说法。”

    焦适之道:“既如此,三人先关上半个月。女子与后娶者的行为有欺诈,罪名加等,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至于女子的归属,按律法,归于前夫,就此结案吧。”

    施华毫不犹豫就点头了,能尽早结案自然是好事。

    晚上回去的时候,焦适之在与正德帝交谈的时候,无意间提起了这件事情,倒是引起了正德帝的兴趣,“适之为何如此判定,要知道那位前夫估计是为了名声着想才会带人回去,而第二任丈夫才更有可能真心对她好。”毕竟是在明知道她婚嫁过的情况下还娶了她,应该是有感情在的。

    焦适之道,“不管把这位女子判给谁,对她来说都不是好事。此案中,女子失忆,但按照律法,一女二嫁,需归于前夫,前夫不应,方才会归于后娶者,这并无法更改。”

    “而且我不认为她的第二任丈夫好到哪里去,既然真的知道自己妻子身体有问题,为何还真的令她去卖身葬父?这些钱财之后会落到谁的手上还不好说,若是他真的是典妻,罪行更大,如今不过是没证据罢了。如果是这样,归于前夫反倒是更好的选择。”

    正德帝单手撑着脸,看着焦适之说完后,轻笑着道,“看来,若是那第二任丈夫无碍,你会选择归于他?”

    焦适之伸手把泡好的茶盏递给正德帝,“那是自然,女子在世本来就艰难,若是能稍微缓和一二,小小破例也没什么大碍。”

    正德帝笑道,“法治外还当有人情,不过此事你或许会被卷入风波中,看来我这两天注意一下这方面的讯息。”

    焦适之茫然地抬头,不明白正德帝的意思。

    正德帝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适之啊,虽然你是按照律法办事,不过据我所知,这种情况下,女子都会被沉塘。就算不是,那杖责七.八十也足以致命,往往不会有人幸存。你呆在我身边,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放大思考,或许会惹来非议。”

    焦适之这才明白正德帝的意思,无奈摇头,“我倒没想到这一点,既然他们并不知情,也不能一概而论。况且,既然男子能纳妾,又为何不许女子有男宠?”

    朱厚照本来就在喝茶,被焦适之这句话一击,当即就咳嗽起来,被茶水呛得半死。焦适之起身轻拍着后背,“您怎么喝得如此着急?”又拿帕子帮他清理干净周身的水渍。

    正德帝看着蹲在身前的焦适之委屈道:“明明是你自己说的话令人骇然,不然我也不会如此失控。这文武百官还说我妄为乱来,我觉得适之也不逞多让啊!”

    焦适之笑眯眯道,“我是一如既往呀,皇上。”

    正德帝想起当初在杨廷和面前时,焦适之毫不犹豫的回答,也是笑眯眯地拍了拍焦适之的手,“适之如此体贴,那么也记得体贴体贴我呀。”

    焦适之:......

    这如此危险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

    正德帝的话很有预见性,毕竟此事在坊间流传很广,北镇抚司又没怎么在意,这判决结果出来了,一大批言官很快就位,令焦适之体会到了久违的被骂生涯。言辞最为激烈的便是大理寺那些人,焦适之听上几次后,凉凉地回了一句,“北镇抚司也不管这些家长里短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谁不愿接手,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我们。”

    一跟藩王有关的事情都很麻烦,大理寺不愿意接手也是正常。但让他接手后又跳出来蹦跶?

    没有这样的道理。

    焦适之这句话堵得他们无话可说,却又愤愤不平,这个时候刑部的人出来了,先是循循善诱,后又指出判决的不妥,好几天都在纠结这个事情,最后正德帝不耐烦地在朝廷上甩脸子了,“按照你们的说法,我那几个养着面首的姑姑们也都得去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令锦衣卫收集收集证据,交给你们处理如何?”

    言官:......皇家跟寻常人家能一样吗?!

    可惜如此话语他们却喊不出来,毕竟前几日说着庶民犯法与王子同罪的也是他们,如今反驳便是他们打自己的脸,接着皇上的话去做便是作死,简直是两难的境界。

    不过经此一次,总算是消停了。

    焦适之略松了口气,一直被人紧迫盯人也着实不是好事,总觉得做什么事情都不舒坦。原本他还想着再这么下去就让把之前让锦衣卫搜集到的消息甩给他们,相信他们精彩的后院也能够引起一波激动的声讨,不过皇上提前结束了此事,倒也正好。

    这日,他牵着红枣走出北镇抚司,刚走出没多久就在拐弯处被一辆马车拦住,车夫下车,跪在地上说道:“焦大人,我家主人此时正在马车上,正欲向您致谢,若大人愿意上车,主人感激不尽。”

    焦适之蹙眉,这车夫说话的方式有点奇怪,不过随着他的话语,马车上的车帘掀开一角,焦适之顿时认出那人是谁了。他便是之前那个案子中的前夫,也是令焦适之被追着骂了半个多月的人之一。

    那人温和笑道:“若大人愿意上车,鄙人不胜感激。”

    焦适之想了想,也便上了马车,现在时间充沛,眼前又是个藩王子弟,再停留下去怕是会被人关注,他也不想惹出什么风波来。

    红枣性灵,在焦适之上车后还一直跟在马车旁边,就是一直好奇地看着。焦适之在上车后发觉不对,红枣的存在就像是给人大声叫嚣着他在这里,如此一来,倒是失策了。

    焦适之记得眼前这人的名字似乎叫做朱检,不过这肯定不是他的本名。焦适之记得当初明太祖便为所有的王爷都定下了以后子嗣的排序名称,不可能存在二字名。

    在焦适之看他的时候,朱检也在看着焦适之。许久后深深一伏,便算是跪拜了。焦适之吓了一跳,即便眼前的人只是藩王庶出,在地位上可比他高贵多了。虽然在皇上身边待久了对这些不太敏感,但突然被行礼,焦适之无法坦然接受。

    朱检起身笑道:“焦大人不必惊慌,我不过是为了表达心中谢意。若不是焦大人,内子或许无法保留性命。”

    焦适之的眉间稍微松开,原来是为了这事,“我只是按着律法行事,您不必如此。”

    朱检轻笑了声,“呵呵,坊间的传言我也都知晓,若不是焦大人手下留情,此事不会如此结束。本以为入了北镇抚司或许是有去无回,没想到焦大人似也不想传言中那么冷酷无情。”

    “我知道焦大人性格高洁,不愿接受财物。不过此乃内子亲手做的糕点,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朱检别出心裁地送了焦适之一份意料不到的礼物。

    焦适之望着被推到身前来的精美食盒,低声说道,“您似乎并不在意之前的事情?”这句问话是很失礼的,但此时此刻,焦适之却不知为何,特别想知道他的答案。

    朱检似乎早就想到会被人这么询问,浅笑道:“内子在牢狱中受了刺激,回来便恢复了记忆。对此事也是以泪洗面,甚至试图寻死。但我寻了她三年,却不是为了这样的结局。”

    “或许世人认为,这样的女子合该浸猪笼,可男人又何尝不是左拥右抱,做那假正经的事情?失忆无法控制,不过那男人着实可恨,我也已经报仇了。”

    他淡淡地说着血腥之事,焦适之心无波动。虽然眼前的人说的话并无证据,但那双眼睛令焦适之相信他并不是在撒谎,既然如此,那样的男人也的确当杀。

    “这份礼物,我便收下了。至于其他的事情,您无需多礼。”焦适之说道。

    等他下车的时候,焦适之一脸懵逼地看着不远处的城门,转过头来看着朱检,朱检哈哈大笑,“我等已经定于今日出行,此次来是想着能不能碰见你,若是有缘自然能送得出去。焦大人多担待点,就此别过了。”

    焦适之目送着那辆马车与停在路边的另一辆马车会和,见他从马车上迎下来一个柔弱的女子,一脸温和。两人很快又上了马车,汇集在出京的队伍中去。

    焦适之在原地站了片刻,伸手摸了摸蹭过来的红枣,牵着她又走了回去。

    朱检这么一弄,他现在要回去,时间可比不得之前简单。

    焦适之回到皇宫的时候,手上的食盒被检查了半天才放行,刚好为焦适之省事了。虽然朱检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若是有个万一,那就……小心无大错。

    提着食盒去了豹房,焦适之被正德帝看到的时候,正好是他从书房里面出来,蹭过来看着焦适之手里的东西,“适之带了什么,还从来没见过你往宫里带东西。”

    焦适之心道,那也是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要往宫里带东西。以前是担心皇上容易被这些东西煽动,愈发地想出宫,这两年是因为没什么必要了。皇上自己就经常会出去。

    “这是朱检,就是之前涉案的那位代王之子送来的。”焦适之随口把事情说了一遍,正德帝注意到了焦适之所提及的食盒,倒是兴致勃勃地窜了过去看了几眼。

    在外面检查的时候,焦适之就已经看过里面的东西了,的确是非常精美的模样。

    他随手捻了一个起来吃,为那个味道微微诧异,“这味道比起我以前做的,不知道要好上多少了。”

    正德帝笑着,凑在他旁边也拿了一个吃了起来,“我倒是觉得,适之所做的东西,比起其他人来说美味许多。”

    焦适之笑着摇头,“您这样的可不公正呀。”他那点手艺不过是入门级的东西,哪里比得上这糕点。就连宫里的御厨也是比不上的。

    说来正德帝曾经在出宫后打算把宫内的御厨全部换掉,后来还是焦适之提出给他们时间去改善。而在此压力下,宫内的御厨也不得不随着改变,这两年的东西比起以前可真的是大有改善。

    连朱厚照都曾说道:“吃了现在做的东西,回想起以前的就好像是做给猪吃的。”当然这话带着双重含义,他自己说完后也乐得不行。

    “适之,去膳房吧。”

    正德帝突然兴起,拉着焦适之到了膳房内,挥手令里面的人全部退了出去,“我之前还从没有接触过这些,今天晚上我们的膳食就由我们自己来做吧。”

    焦适之:……

    他望着各个地方犹带袅袅炊烟的模样,就知道刚才这里正在做着菜肴,距离完工也差不了多少。心下这才有点放心,皇上会不会做菜不要紧,要是待会没来得及弄出点什么,之前那些御厨们做好的也可以垫垫肚子。

    不过最后焦适之还是跟皇上讨价还价留下了几个帮手。毕竟焦适之完全无法想象皇上杀鱼的模样。

    他们在膳房内度过了鸡飞狗跳的半个时辰,然后焦适之拉着狼狈不堪的朱厚照从里面出来,咳嗽着令人进去处理。

    “适之,我不信,让我再进去。”

    “里面的炉子都烧掉了,您还是再过几天再说吧。”

    正德帝一脸郁闷被焦适之推去沐浴,焦适之又返回去看情况,就见乐潇站在膳房门口看情况。

    乐潇是乐明之后,被重新提拔起来的大太监。他倒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很快就收拾了豹房残余的问题。

    正德帝对他很满意。

    “大人,里面已经处理好了。”乐潇躬身对他说道。

    焦适之看着里面稍显狼藉的模样苦笑连连,他自认已经是苦手了,没想到皇上的杀伤力比他还大。

    以后还是别让皇上进膳房了。

    焦适之想着皇上刚才不服输的模样,默默地说道。

    过了半月,焦适之忽然接到了一份礼物。

    也算不得是什么贵重东西,却显得莫名其妙。

    他在手上把玩着那小小的玉瓶,光滑的外表令他感觉很是温润。这个小玉瓶内仅有那么一颗药丸,却散发着无尽的清香,光是轻嗅一口都觉得浑身舒畅,看来不是凡品。

    这东西是直接送到了他的府邸,焦适之难得回去一次,门房把这东西送过来后,焦适之把最近的事情盘算了半天,只能把这事落到朱检身上去。

    可是为何他要在离开后又派人这么做?焦适之问过了,这东西是三天前悄无声息地送过来的,若不是落款上写着是要送给焦适之的。门房早就吓得把它处理掉了。

    不过若不是他,又是谁会送这个东西过来呢?焦适之略带不解。

    等他晚上入睡后,焦适之在茫然中似乎做了个梦,等到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全然不记得之前的梦是关于什么的了,但他似乎心有余悸一般,视线落到昨晚被他随意摆放在桌边的小玉瓶上。

    他寻了个没事的空隙,在京城最出名的药铺寻了大夫,希望他能够为他解惑,告知焦适之这药丸是何物。

    白胡子老大夫颤巍巍地看了半天,又仔细嗅了嗅它的味道,捋着胡子说道:“老朽也实在是看不透这到底为何物,也几乎闻不出这到底由什么制作而成。不过有一味药却是闻得出来的,那就是地精。”

    “地精名贵,虽药效温和却无人用它作为辅药,而在这里却似乎仅仅只是不起眼的东西。要么,此药大补,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要么便是大害,顷刻便能要人性命,亦或者生不如死。”

    老大夫见猎心喜,试图买下此药作为研究,焦适之摇头拒绝,揣着它又出来了。为了出来一趟不引人注意,焦适之还特地换了衣裳。此时疑惑未解,又生一问,着实是令人不解啊。

    犹豫再三后,此事他并没有告知正德帝。

    日暮西下,焦适之回到豹房,走了几步就闻到了隐隐约约的糊味,他内心一动,就看到小德子捂着鼻子跑出来,一看到焦适之便哀叫道:“大人,您快去阻止皇上吧,这膳房又烧了!”

    焦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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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抓紧时间把昨晚觉得不合适的地方修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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