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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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氏抱住吐地惨烈的女儿。裴琼缩成冰凉的一小团, 在娘亲的怀里极其轻微地颤抖。

    她咽下宋氏喂的一口温水,又立刻吐出来,几乎是抖出了一句话。

    “娘,我, 我去,应,应山。”

    她要去应山。

    宋氏脸上的泪止不住地流, 裴琼说完这句话,摇摇欲坠地要站起来,但下一刻,她虚弱的身体就支持不住, 软倒在宋氏怀里。

    太医一直在外面候着, 此时一经传唤,即刻进去给裴琼把脉。

    厉风凄楚,冷雨潇潇, 彻夜不熄的灯烛竭力照亮满室漆黑, 却无法照进裴琼的心。

    她昏迷了一夜。

    这个晚上,京中很多府邸中的灯也燃了彻夜,有的人尚蠢蠢欲动, 有的人已经先一步下手了。

    第二日,陕城大雨未歇, 御林军仍在全力搜救。

    情况可以说是很危急了。五千御林军, 一天一夜的搜寻, 就是在山上找只鸟都该找出来了, 可太子却还是音讯全无。

    宝芙院中一片沉寂,药炉上袅袅的烟雾聚着化不开的哀愁。

    灌进裴琼嘴里的粥和药都被她吐出来了,她身上也开始发热,一家人急得束手无策。

    裴大哥把哭了一夜的母亲扶回正和院休息,他看着悲伤得仿佛失去了全世界的妹妹,狠下了心。

    “你再不起来,太子便要被你害死了。”

    他说了这句话,见妹妹对此有反应,于是贴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残忍至极。

    这句话何其诛心,裴琼昏昏沉沉中听到阿恒哥哥要被自己害死,拼命挣扎着睁开眼睛,如看仇人般死死盯着说出这句话的人。

    裴大哥见她这样,又心疼又生气。

    眼泪刷地就从裴琼的眼里流出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大哥:“我,害死,阿恒哥哥?”

    裴大哥向来最疼自己这个妹妹,如何舍得看她这样哭,可这不是心软的时候。再拖,太子生还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他道:“糖糖,你可曾想过,应山没有官道,太子殿下为何要从那里过?”

    “应山山路危窄,可要是想赶路,从那里走能提早一日回到京城。太子他是。”说到此处,裴大哥不忍地顿了顿,“他是为了能早日回来见你,才……”

    裴琼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大哥,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除了眼角的泪还在往下流,几乎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生气。

    是她害了阿恒哥哥。

    若不是她日日在信中写想早日见到阿恒哥哥,他不会赶路,不会路过应山,也不会遭逢山崩。

    是她害了阿恒哥哥!

    见妹妹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裴大哥一咬牙,又接着下了一剂猛药。

    “他现在还没死,可若你一直躺在这里,他就真的要被你害死了。”

    裴琼的泪悄无声息地落,她伸出苍白的手抓住大哥的衣袖,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对,对,他还没,还没……我不能躺在这里,我要去应山。”

    她挣扎着虚弱的身子,就要坐起来。

    裴大哥把她扶起来,让她倚在枕头上,认真地同她说:“你去了又能如何?今早秦王派出他的亲卫去应山搜救太子,连敬王怡王也掺和进来,御林军的搜救被扰乱地无法正常进行。御林军晚一分找到太子,太子就多一分危险,若是让其他人先找到太子,那他便有性命之危了。”

    裴琼听到后面,一口气都要喘不上来,她拼命咽下喉口的血腥,眼里出现恨意,倒是有了些生机。

    “我,我去杀了他们。”

    但这不能解决问题,裴琼不能杀光所有的人。裴大哥看了妹妹一会,见她意志坚决,幽幽地叹口气,带她去正和院找裴父。

    裴父正焦头烂额,太子如今生死不明,对那几位王爷来说是很好的时机,他们谁都想让赵启恒死在应山,好夺得这大好江山。

    他们派人去应山,明着是救人,暗地里却想趁机杀了太子,今日在朝堂中,他们也借机结党,处处针对裴父。

    人性最是趋利避害,如今太子生还的可能性不大,裴家原来有多威风,现下便有多危险。

    看着爹爹忧心忡忡的样子,裴琼第一次发现,爹爹已经不如自己记忆中那样伟岸高大,无所不能了,他也长出了白发。

    自己在哭泣,在绝望的时候,父亲不仅要背负着家族的兴亡,还要为她伤心。

    为着阿恒哥哥的性命和裴家的安危,裴琼不能再这样被动绝望地等消息了,她必须做点什么,阻止那些人。

    裴琼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要冷静。她死死咬住舌尖,压下那些心悸和悲伤,认真回想阿恒哥哥临走前和她说的话。

    她拷问完福安,在风雨飘摇中召见了暗卫处的几位领头。

    ……

    两个时辰后,陕城传来喜讯,御林军已找到太子殿下,殿下被滚石击中,多处负伤。

    晚间,太子殿下被御林军护送回京,裴琼入宫探望。

    因为太子回宫,御林军均被调回京城,把整个皇宫牢牢护住,也镇住了那些因为欲望而膨胀的心。

    与此同时,裴琼把两千暗卫全数派往应山,自己身边不留一人,让暗卫悄悄把应山再搜一遍,并扩散到应山附近一带接着搜寻。

    这样一来,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就被聚拢到宫中,赵启恒若还被困在应山,倒会更安全一些。

    此时,裴琼已经知道安九姐姐便是暗卫九处的处长暗九,擅易容。

    她坐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暗三在暗九的手下,一副面容逐渐变成阿恒哥哥的模样。

    一模一样,却又完全不同。

    裴琼撇过头去,不愿意再看。

    太子生还的消息很快就被传开了,各路人马心里忌惮太子,但又对此心存疑虑,于是不断地派人去东宫试探虚实。

    不过片刻功夫,宫中就有四五拨妃子来东宫探看,皆被裴琼以太子正在休息的理由打发走了。

    其他宫的宫女太监等更是小手段层出不穷,好在东宫内严实地如同一个铁桶一般,丁点消息都没走漏。

    可暗卫那边还是没有赵启恒的任何消息。

    当夜,裴琼歇在东宫,躺在她常睡的那张床上,地龙烧地很旺,衾被暖软,可她的手脚依然一片冰凉。

    裴琼一个人在被子里浑身发抖,却连哽咽都不敢,死死地咬住被角,忍着不哭。

    她不能哭。

    她哭了,眼睛就会肿,那些人会因此起疑,阿恒哥哥的处境就更危险了。她不能哭,她要笑。

    乌云遮住钩月,屋内死一般的寂静,针落可闻。

    天渐渐明亮起来,一缕白光照进黑压压的屋里,裴琼终于压抑不住,闷在被子里发出一声呜咽。

    被遗弃的小兽一般,绝望而喑哑。

    只一声,裴琼就紧紧攥住手,拼命忍着不敢再哭。

    可这哪里能忍得住,她眼里的泪一开始流,就如水一样停不下来。

    她忍得浑身发抖,甚至咬破了唇瓣,才堪堪止住了眼泪。

    天光大亮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裴琼不愿待在太子寝殿内,对着暗三那张和阿恒哥哥一样的脸,可她只能坐在那里。她惨白着脸直直地发楞,眼珠子都不眨。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快到中午时,秦王和怡王在东宫外求见,说是来探望太子。

    东宫上下早已有所准备,福安公公先出去周旋,而暗九替裴琼补了补妆。她巧手几变,裴琼憔悴的脸就重新水灵妍丽起来。

    看着镜中鲜活的姑娘,裴琼嘲讽一笑,带着装扮成宫女的暗九去了正厅。

    正厅中坐着两个陌生男子,年轻些的那个应该是怡王,而另一个高鼻鹰目的,大约就是秦王了。

    秦王见到裴琼,眼前一亮,这样的绝色,难怪能勾得冷心冷肺的太子对她痴迷不已。

    “二嫂来了?快坐。”

    秦王这一句“二嫂”喊地不伦不类,十分轻浮,而怡王的眼睛从裴琼出现之后,就一直黏在她身上,连话都没多说一句。

    按理说裴琼还不是太子妃,见到王爷应当行礼的,可她却冷着脸受了这个称呼,顺着秦王的手势坐到最上首。

    秦王眉毛一挑,有些意外,这小太子妃倒和传闻中不太一样,不像是个好拿捏的,行动间有几分太子的气势。

    只可惜她生得这样艳若桃李,脸色再冷也唬不住人,反倒平添了几分魅色。

    几人客套了几句,多是秦王说话,怡王搭腔。裴琼很少开口,也不接他们的话茬,任他们绕来绕去,就是不说太子的事。

    这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饶是美人再养眼,秦王也耐不住了,直言自己担心太子安危,要进去探望。

    闻言,裴琼的眉眼一瞬间冷若冰霜,她拒绝道:“太子正在休息,秦王和怡王若无事,便请回吧。”

    秦王哪里会信她,反倒被她这副样子勾起了兴趣,故意往裴琼处走近几步,扶着她的椅臂笑道:“我们就进去看看,太子殿下若真是无事,我们也放心些。”

    他这个动作极其暧昧,很不尊重人。

    裴琼从椅子上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秦王,一字一顿道:“你也配?”

    不知是在说秦王不配看太子,还是说他不配靠近她。

    这话说得嚣张至极,倒让原本怀疑太子根本没回来的秦王心里有些发虚。

    这小太子妃这样有底气,莫非太子真的被找回来了?

    怡王和他俩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他痴痴地看着裴琼,讨好她道:“裴姑娘说的是。”

    是个头!

    秦王回头瞪了一眼自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弟弟,似笑非笑地对裴琼道:“二嫂这么说便伤人了,我是太子的手足兄弟,今日只是担忧他身体,想探望他罢了。”

    言罢,秦王见裴琼脸色不变,试探地问道:“二嫂不让我们进去,难道是因为太子殿下重病不治了?”

    这话近乎诅咒,此时此刻,裴琼哪里容得下有人这样说她的阿恒哥哥。

    她垂下眼眸,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对福安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是死的吗?眼睁睁见人诅咒太子?”

    言罢,她看也不看秦王,对外喝道:“人呢?把他们二人拖出去。”

    外面进来十几个太监,却没制住秦王。

    秦王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冷笑道:“裴琼,你迟迟不让我进去,恐怕太子早已丧命,东宫中根本无人。否则你何必拦我?”

    说完,秦王便要往内殿去。

    锵地一声,利剑出鞘,裴琼手持尚方宝剑,拦在秦王身前,怒斥:“滚出去。”

    秦王见她这样,心里对太子没被救回来这件事越发笃定。他根本不怕这软软的小姑娘拿剑,三两下间就躲开裴琼往寝殿内走。

    他一进殿内,见床上果然躺着一个人,有些好笑,“让本王看看,是哪个奴才胆敢躺在太子的床上。”

    赵启恒撑起缠着绷带的半个身子,从半掩的床帐中冷冷看了秦王一眼,露出的半张脸凌厉锋锐地如一把刀。

    只一眼,秦王就软了腿。

    果真是太子!

    随即,御林军就从外面进来,压着秦王出去,路过殿外,把因为纠缠裴琼而被刺伤手臂的怡王一道压了出去。

    这么半真半假地演完一场戏,大部分人都相信太子是真的回来了。

    可裴琼知道,她的阿恒哥哥依旧生死未卜。

    她几乎日夜不眠,每日只靠着妆容遮掩,去见一些打着探望太子的旗号,让她不得不见的人。

    夜里,她洗去脸上的妆,苍白憔悴地简直就像个鬼。

    听不到阿恒哥哥的消息,她连饭都咽不下,但为了支撑下去,她必须逼迫自己吃。

    吃完就吐,从无例外。

    她吐得那样惨烈,不要说紫云等人,便是在一旁看着的暗九,都心酸不已。

    好在她也不是什么都吃不下,每每福安把赵启恒临走前准备的果糖拿出来,她总能吃下几颗。

    七日七夜,赵启恒没被找到,裴琼不吃不睡,每日只靠一点糖来维持生机。

    她越熬越熬不下去。

    等到第八天的时候,裴琼终于撑不住倒下了,好在此前他们装得像,倒没人发现这个破绽,只以为是她照顾太子过于辛苦了。

    裴琼躺在床上,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她紧紧闭着眼,胃疼地满头大汗,太医给她开的药都被她吐了。

    等到夜里,疼昏过去的小姑娘慢慢睁开眼睛,她看到紫云在门边和福安说话,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想开口喊人,还未说话,右牙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接着,她的头也一起痛起来,这与胃痛不同,她越疼越清醒,连昏睡过去都不可能。

    这些天裴琼疼惯了,面色也一直很差,因此她没出声,谁也没发现她牙疼。

    次日,五月初八,是裴琼的生辰。

    那个被人精心准备好的盛大及笄礼并未如约举办,对外的理由是兖州大灾刚过,不宜铺张。

    东宫中,裴琼她不哭不笑,痴痴地坐在床上,手里捏着那个平安符,几乎已经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了。

    阿恒哥哥,说好了要陪糖糖过生辰的,你这个大骗子。

    大骗子,大坏蛋,再不回来,糖糖就不要你了。

    ……

    阿恒哥哥,糖糖不过生辰了,你回来吧。

    夜渐渐变深,五月初八就要过去了。裴琼就着那一个姿势,枯坐了一整日,眼里的神采一点点灭下去。

    阿恒哥哥,你快回来,糖糖求你。

    宋氏从外面走进来,看女儿这个样子,放下手里的长寿面,忍不住撇过头哭了。

    她一回头,却见女儿在吃面,她含着泪笑了出来:“好,愿意吃东西就好,慢点吃。”

    裴琼麻木地往嘴里塞面,声音微弱而沙哑:“吃完面,糖糖就长大一岁,可以嫁给阿恒哥哥了。”

    作孽啊。

    宋氏哭花了眼。

    谁知裴琼多日没用过半点东西,肠胃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只吃了几口便撕心裂肺地吐了起来。

    吐到最后,她生生呕出一口血。

    血溅到平安符上,裴琼见荷包脏了,慌乱地去擦,越擦手越抖,这会儿她的牙忽然疼了起来,直疼得她一头栽到了地上。

    饶是这样,她也紧紧捏住手里的平安符,像是捏住最后一丝希望。

    时间一点点过去,裴琼就那么躺在地上,眼里的光也随之暗下去,直至闭上了眼睛。

    她的眼里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

    死寂的屋内突然有了响动,福安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摔跪在地上对裴琼喜道:“主子,太子殿下找到了,正往城内来!”

    裴琼依旧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过了好久,她好似才听明白福安的话,刚才任宋氏和太医如何劝都不动的人,挣扎着爬了起来。

    “备马。”

    她声音微弱,连站都站不稳,却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一刻也等不得地上了马。

    以前哪次骑马不是赵启恒抱着她,惯得她到现在都还学不会上马,好在小蜜蜂对裴琼很温顺,被她踢了几次也没发脾气,裴琼这才勉强爬到马背上。

    她骑着马,不要命似的往城外赶,身后跟着的一大帮人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心惊胆战。

    白马疾驰而出,可到了城门之后,裴琼根本不知要往那里走,她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四周,忽然陷入一阵恐慌。

    阿恒哥哥呢?

    阿恒哥哥在哪?

    一时之间,裴琼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什么。她手脚发软,刚刚凭空生出的那些力气瞬间褪去,几乎要从马上跌落。

    正当这时,哒哒的马蹄声一声比一声近,很快,弯道处斜飞出一匹马。

    是赵启恒。

    看到阿恒哥哥的那瞬间,裴琼流干了泪的眼里陡然滚出一滴热泪,她模糊一笑,虚脱地滑落下马。

    她摔下马的刹那,赵启恒肝胆俱裂,弃马飞身而去,紧紧抱住他的珍宝,垫在她的身下。

    “唔。”赵启恒的胸受到撞击,他青白的脸色更白了些,忍不住闷哼出声。

    裴琼闭着眼,她的胸口只剩下一点微弱的起伏,苍白消瘦地几乎没有了人形,那滴滚烫的泪落在赵启恒手上,烫地他心全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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