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无赖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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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无赖21

    晋江/檀无衣

    -

    [一更]

    自打沈落玉来传话说裴懿今夜要过来留宿, 公羊素筠便深觉不安。

    她犹记得新婚之夜,酒醉的裴懿像头野兽一样伏在她身上,毫不怜惜地蹂-躏她。虽然最后他毫无缘由地放过了她,但当时那种惊怕的感觉却还刻在记忆深处,只要一听到他的名字, 身体便会不由自主地发抖。

    那夜裴懿离开时, 她其实是醒着的。她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早上起床时,却听自幼便贴身服侍她的侍女述芝说,原来是裴懿的书童私逃了,裴懿竟亲自去追捕,完全不顾今日要启程进京。她不由便对这素未谋面的书童生了好奇,心想, 这书童对裴懿来说定是非常要紧的人, 否则裴懿也不会丢下一切不管不顾地去寻他。

    新婚第二天,她随同王爷、王妃还有兄长一起前往嘉隆, 然后在嘉隆乘船,顺湫水东下, 往浔阳而去。她一直没再见到裴懿, 直到万寿节当天, 他才满身风尘赶到,脸色阴郁得可怕, 教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隆重而盛大的万寿节过后, 裴懿陪她去骠骑将军府探望父亲。许久未见, 父亲苍老了不少,但身体还算康健,教她十分欣慰。回王府的马车上,裴懿一句话也没有同她说,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似的。她噤若寒蝉,默默地想,裴懿大抵是这世上最可怕的男子,可她却要和这样的男子共度余生,只是想想便要落下泪来。

    然而裴懿却极少出现在她面前。他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她却终日不见他的踪影。听述芝说,他成日在外头寻欢作乐,吃喝嫖赌,逍遥快活得很。她懒得管,当然也管不了,她只是觉得悲哀,自己竟嫁了一个如此龌龊不堪的人,这同兄长之前对她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在出嫁之前,兄长说裴懿是人中龙凤,文韬武略,智勇双全,胸怀大志,她嫁给他是最佳之选。可在她看来,裴懿就是个阴鸷、冰冷、残暴的人。她心里清楚,父母之所以将她嫁进逍遥王府,所图并不单纯。她不说,不代表她不懂。

    就在今日上午,她听说裴懿命人活活杖毙了一个小丫鬟,只因为那小丫鬟不小心将茶水泼到了他身上。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罪,裴懿却残忍地要了她的命。这样的一个人,怎值得她托付终身?可是,他即将要来夺走她的清白之身,她觉得害怕、委屈、不甘,甚至恶心。一想到他终日流连妓馆青楼,她便觉得他污秽不堪,看他一眼都觉得脏。

    公羊素筠越想越觉锥心刺骨,趴在妆台上恸哭失声。

    述芝在旁劝慰无果,竟也跟着低声啜泣起来,一时愁云惨雾,悲伤欲绝。

    但该来的总是躲不过。

    日暮时分,裴懿果然来了,身后跟着沈落玉。

    公羊素筠身穿华服站在门口迎接。她脸上画着精致妆容,端丽冠绝,教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要神魂颠倒,裴懿却看也不看一眼,直接从她身旁走过去,径自进屋落座。沈落玉向她行礼,她微微扯了扯嘴角,抬手教她起来,这才转身进屋,在裴懿对面坐下。

    桌上摆着美味佳肴,色香味俱全。

    裴懿由沈落玉服侍着用饭,一言不发。公羊素筠亦由述芝服侍着默默用饭,却只觉味同嚼蜡,难以下咽,但也只能强迫自己往下咽。

    煎熬饭罢,简单洗漱,下人们纷纷退下,合上门窗。

    裴懿展开双臂,道:“更衣。”

    “是。”公羊素筠来到近前,垂首解他腰带,却解不开,心中一急,眼泪便簌簌落下来。

    裴懿拿开她的手,语气不耐道:“我来罢,你自己将衣服脱干净。”

    闻言,公羊素筠羞愤欲死。

    教她当着一个陌生男子的面自己将自己脱干净,还不如一刀杀了她。

    裴懿将自己剥干净,一抬头,却见公羊素筠傻站着一动不动,登时便有些动怒。但他忍下了,这个女人毕竟是公羊诚的女儿,公羊溪林的妹妹,他不能随意苛待她。他抓住公羊素筠的手将人扯到跟前,动手脱她的衣服,谁知公羊素筠突然尖叫一声,猛地推开他,快步跑到角落去,背抵着墙,双臂抱紧自己,哭喊道:“别碰我!求求你!别碰我!别碰我!”

    裴懿冷声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睡你天经地义,你给我一个不碰你的理由。”

    公羊素筠声泪俱下道:“你尽管去找那些勾栏女子,我丝毫不介意,只是你别来找我,求你放过我罢!”

    裴懿一愣,随即勾唇冷笑,道:“明白了,你嫌我脏,是么?”

    公羊素筠只一个劲儿落泪,咬着嘴唇不作声。

    裴懿拾起衣服穿上,依旧笑着道:“好,我不碰你,你就在这座王府里守一辈子活寡罢。”

    公羊素筠仿佛真的看到自己变成一个形容枯槁的深闺怨妇,顿时悲恸欲绝,恨不能立时死了。

    出门前,裴懿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陪我上床,还是守活寡?”

    公羊素筠抽噎着决绝道:“我宁愿孤独终老。”

    “好,很好,”裴懿笑着道:“我成全你。”

    裴懿走了。

    公羊素筠滑坐到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

    -

    裴懿回到自己的院子,进了书房,道:“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能进来。”

    沈落玉应了声“是”,躬身退出,将门关上。

    裴懿坐于桌后,从案头抽出一卷画轴,铺展于桌面,沈嘉禾的画像立刻跃然纸上。

    他定定地望着画中人,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裴懿喜武厌文,最是不耐舞文弄墨,故而傅先生留的课业都是沈嘉禾替他做的。一次,傅先生命他作一幅牡丹图,沈嘉禾便在后花园里一丛开得最盛最艳的牡丹前摆了画案,提笔作画,裴懿则在一旁练剑。裴懿累了,便来看他作画,偏又不老实,总来拨弄他,沈嘉禾生气,嫌他一身臭汗叫他回去洗澡,裴懿却变本加厉,愈发无赖起来,把人拖进牡丹花丛,胡作非为。沈嘉禾哪里肯从,花叶虽葳蕤繁盛却并不足以将他们完全遮挡,光天化日之下,若是教人瞧见,他便活不成了。裴懿却不肯作罢,反剪他的双手,又摘了一朵牡丹堵上他的嘴巴,然后为所欲为。

    自那之后,裴懿便上了瘾。夜深人静的后花园,荒草丛生的野外,记忆最深的一次则是在一片油菜花田,从白日到夜里,最后沈嘉禾体力不支晕了过去,他便抱着人在花田里睡了一夜。那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夜晚,油菜花的香气,幽幽的虫鸣,灿烂的星河,还有怀中人清浅的呼吸,裴懿记得一清二楚。

    往日那些镌刻如新的记忆一股脑钻出来,撩拨得裴懿胸膛起伏,呼吸粗重。

    他一边盯着沈嘉禾的画像,手上一边动作,很快,沈嘉禾的画像便被弄湿了。

    裴懿闭着眼睛,张开嘴巴剧烈地喘息。待余韵渐退,呼吸平复,裴懿突然桀桀怪笑,初时只是低低地笑,然后笑声越来越大,响彻在空旷的书房里。笑着笑着,一滴泪从紧闭的眼中钻出来,顺着脸颊滑下,流进了他的嘴里。

    裴懿缓缓睁开眼,望着被弄脏的画像,伸手去抚摸沈嘉禾的脸。

    忽然,他猛地抓起画像,三两下便撕得粉碎,向上一扬,纸片如雪花般飘落下来,落了裴懿满头。

    [二更]

    第二日,裴懿应约参加太子组织的东郊围猎。

    应约前来的除了他,还有六皇子贺兰骙,九皇子贺兰骦,睿亲王嫡子贺兰真,左相荆茂堂之子荆默庵,等等,全是些皇室宗亲、权贵子弟,而且彼此之间关系都颇密切。荆茂堂是左相,亦是国舅,是当今皇后荆绍仪的亲哥哥,而太子贺兰骏、六皇子贺兰骙、九皇子贺兰骦皆是皇后所出,是嫡亲兄弟。而睿亲王贺兰纶是当今圣上贺兰绍的亲弟弟,贺兰纶的嫡子贺兰真自幼便显露超凡智慧,被贺兰绍选为太子伴读,与太子一同长大,二人甚是亲厚。

    裴懿在这群人中便显得格格不入。

    比他更加格格不入的,是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的少年。那少年独自策马走在一旁,不与任何人交谈,看起来孤傲得很。

    裴懿曾在万寿节晚宴上见过他一次,知道他是北岚谵王府的小王爷叶嘉泽。

    十八年前,昭文帝贺兰绍初承帝位。因为刚经历一场夺位风波,朝堂动荡,局势不稳,一直怀揣狼子野心的北岚伺机进犯。彼时贺兰绍还未完全掌握兵权,无奈之下,只得听从当时还只是御史大夫的荆茂堂的建议,将自己的妹妹永安公主贺兰纤远嫁北岚和亲。贺兰纤嫁给了当时的北岚三皇子如今的谵王叶存钦,直到五年后才诞下第一个孩子,便是叶嘉泽。

    万寿节时,叶嘉泽带着一名使臣,代表北岚前来为贺兰绍贺寿。万寿节后,贺兰绍以思念贺兰纤为由,留叶嘉泽在浔阳小住,还赐予他一座府邸。裴懿心知,叶嘉泽同自己一样,也不过是一枚质子而已,什么血缘亲情不过是狗屁罢了。

    叶嘉泽今年十三岁,尚只是青葱少年,身量却已同裴懿一般挺拔,而他脸上戴着的黄金面具让他周身透着一股神秘莫测,冷艳而高贵。

    裴懿便很想瞧瞧那张精致的面具之后是一张怎样的容颜。

    要么极丑,要么极美。

    到了猎场,众人才知,今日要猎杀的不是獐兔狐獾之类,而是活生生的人。

    那些人都是死囚,因为监牢里人满为患,便有人向贺兰骏出主意,不如将这些死囚放到猎场里让他们当猎物杀着玩儿。贺兰骏觉得这个主意甚是有趣,捕杀走兽飞禽的快-感如何能与杀人相提并论,于是便欣然同意了。为了激发这些死囚逃生的欲望,贺兰骏承诺,在日落之前还未被捕杀的死囚将会被赦免死罪,重获自由。

    一声鸣镝,围猎开始。

    数十名死囚向着山林深处狂奔而去,为着渺茫的生机拼尽全力。

    待死囚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贺兰骏激昂道:“众卿便将这些死囚当作那些犯我国威的封豕长蛇,只管尽情屠戮,斩杀最多者本宫重重有赏!”他说这话时,眼尾状似无意地扫向外围的叶嘉泽。

    众人齐声应“是”,纷纷策马追了上去。

    裴懿优哉游哉地坠在最后。

    他对这种无聊透顶的杀人游戏没有丝毫兴趣,他宁愿找个地方睡上一觉。他已经许久没有早起,此刻实在困乏已极。他骑着马在林子里寻了半晌,找了一块僻静又荫凉的所在,往草丛上一躺,就这样幕天席地地睡了。

    远处传来马儿嘶鸣声、利箭破空声、惨叫声……裴懿权当什么都没听见,没多久便睡着了。

    他做了个美梦,梦到沈嘉禾猫儿似的趴在他胸膛上,用手指绕着他的头发玩得不亦乐乎,他翻身將人壓在身下,正欲行好事,美夢便被人吵醒了。

    吵醒他的声音其实很轻,是脚踩在草上的悉索声,且正在一点一点朝他靠近。

    裴懿大约能猜到正在发生着什么。一个死囚,知道生机渺茫,却又不甘心就这么白白死了,便想拉一个皇-亲-国-戚给自己垫背,也算死得光荣。奈何这死囚实在不走远,偏偏选中了他。他今日原本不想见血的,看来是不能如愿了。

    裴懿依旧静静躺着,闭着眼睛假寐,等着那人靠得再近些,却不想平地一声箭响,紧接着便是一声凄厉惨叫。裴懿睁开眼,就见一个死囚倒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抽搐几下便不动了,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一箭穿心,好箭法。”裴懿坐起来,看向死囚身后那个戴着黄金面具的少年,道:“多谢叶小王爷的救命之恩,裴某铭记在心,日后定会报答。”

    “世子言重了,”叶嘉泽声音低沉,语气疏离,道:“即使没有我多管闲事,此人也伤不了世子分毫。”

    裴懿站起来,正欲说话,突然眸光一闪,利落地拈弓搭箭,利箭离弦,竟直直朝着叶嘉泽射去!

    叶嘉泽眼见利箭朝自己飞射而来,却不闪不避,直到箭已飞至眼前,他才猛地一偏头,利箭擦着黄金面具飞过去,割断了固定面具的金线。利箭射进藏在叶嘉泽身后灌木丛中的死囚的眉心,即刻毙命,与此同时,叶嘉泽脸上的面具脱落,他的脸骤然暴露在裴懿眼前。

    裴懿立时惊愣住,因为叶嘉泽的脸竟与沈嘉禾有五六分相像!尤其是那双眉眼,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叶嘉泽的面部线条锋利,沈嘉禾的面部线条却很柔和,这才让他们给人的感觉有了天壤之别,使裴懿无法错认。

    不待裴懿回过神来,叶嘉泽已经捡起面具,绑好金线,重新戴好,道:“现在我们扯平了,告辞。”

    “等一下!”裴懿忙道:“我跟你一起走。”

    叶嘉泽的眼神中露出困惑,却也没有多言,等着裴懿牵马过来,跟他并排行走。

    裴懿主动开口道:“我曾在一本野史中读到,古时有一位郡王,骁勇善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这位郡王生得极是俊美,风华绝代,在战场上不能威慑敌人,于是他便戴上青面獠牙的狰狞面具,用来遮挡自己的美貌。叶小王爷可是在效仿古人么?”

    叶嘉泽淡淡地道:“世子想多了,我只是自幼便身染怪病,脸不能被日光照射,否则便会瘙痒难忍,皮肤溃烂,我看遍名医,却药石无灵,只能戴上面具遮光,仅此而已。”

    “世上还有这等怪病,当真闻所未闻。”裴懿道:“叶小王爷生了这副好相貌,却不能教世人看见,真真可惜。”

    叶嘉泽道:“世人多以貌取人,如此倒能省去许多麻烦,我觉甚好。”

    裴懿勾唇一笑,道:“人皆有爱美之心,这实在无可厚非。”

    叶嘉泽看他一眼,道:“想来世子应该非常享受被人瞩目的感觉。”

    裴懿点头,痛快承认道:“你猜的不错,我的确喜欢受人瞩目。”

    叶嘉泽笑了笑,不再说话。

    过了片刻,裴懿又道:“我前几日新发现一家酒馆,那里的屠苏酒堪称一绝,不知叶小王爷肯否赏脸同我一起去吃杯酒?”

    叶嘉泽道:“世子相邀,是我的荣幸。”

    裴懿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待围猎结束之后你我一同前去,如何?”

    叶嘉泽道:“好。”

    -

    最终的获胜者是荆默庵,共射杀二十七人。

    六十名死囚,几乎被屠戮殆尽,只剩两人侥幸活了下来,他们脸上脏污不堪,辨不出本来模样,只有眼睛亮得惊人,仿佛里面燃着一团火。

    贺兰骏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跪在地上的两名年轻死囚,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扔到他们跟前,道:“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谁生谁死,自己选罢。”

    两名死囚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去抢那支箭,一番争斗之后,那名略高壮些的死囚抢到了箭,而那名略矮瘦些的死囚则泪流满面,痛哭失声。

    旁观众人皆以为那矮瘦死囚即将死在高壮死囚手中,谁知那高壮死囚却猛地将利箭插-进了自己的喉咙,鲜血喷射出来,溅了那矮瘦死囚一脸,混着泪纵横流下。那矮瘦死囚嘶吼一声,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将那浑身是血的高壮死囚紧紧抱在怀里,恸哭失声,不住悲嚎,令人不忍卒听。

    那高壮死囚不住地往外吐着血,已然奄奄一息,却艰难地抬起手,抚上矮瘦死囚的脸,断断续续道:“小楼,好……好好……活下去……”

    矮瘦死囚不住点头,声泪俱下道:“我会的!我会听你的话,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你别死,求求你,不要死,哥,你别死,你死了我怎么活?我怎么有脸活着……”

    高壮死囚似是扯了扯嘴角,道:“死……容易,活着……难,哥哥……想偷个懒,我……对不住你……”话音方落,高壮死囚的手颓然落下去,气绝身亡了。

    矮瘦死囚紧紧抱着怀中渐渐僵冷的身体,嚎哭不止。

    贺兰骏不耐烦道:“你到底要哭到什么时候?”

    这名活到最后的死囚缓缓将怀中的尸体平放到地上,抹一把脸上的泪,对着贺兰骏恭敬地磕了个头,哑声道:“求太子殿下开恩,让草民将兄长的尸身带走安葬。”

    贺兰骏道:“死的这个人是你亲哥哥?”

    死囚道:“是。”

    贺兰骏道:“还真是兄弟情深,你现在一定恨毒了我罢?”

    死囚跪趴于地,没有应声。

    贺兰骏接着道:“那我便不能让你活着离开这里了,我得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猎场上突然响起一声低低的冷笑。

    众人循声看去,见发笑之人竟是一路都不曾出过声的叶嘉泽。

    “你在笑什么?”贺兰骏冷脸沉声问。

    叶嘉泽戴着面具,众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淡淡地道:“我笑啊,果然不能听信道听途说。在北岚时,我常听人说,夏人最重承诺,可如今看来,竟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这难道不可笑么?”

    这已经不是指桑骂槐,而是赤-裸-裸的指责了。

    一个别国的质子小王,竟敢指责堂堂太子殿下“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实在是胆大包天。

    猎场之上鸦雀无声,没人敢说一个字,全都静待贺兰骏的反应。

    谁知贺兰骏不但没有发怒,反而哈哈大笑两声,道:“嘉泽表弟说得对,我夏人最重承诺,也罪恶那些轻诺寡信、自食其言的无耻之徒。本宫方才所言只不过是为了试探这死囚的反应罢了,并非真的要杀他。”

    那死囚反应极快,立即连磕响头,高声道:“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求太子殿下再网开一面,让草民将兄长尸身带走安葬!”

    贺兰骏道:“准了。”

    那死囚喜极而泣,道:“谢太子殿下!”

    他小心翼翼地将兄长尸身抱起,径直离开猎场。

    日薄西山,残阳如血,倦鸟归林。

    猎物已经杀干净,生而高贵的猎人们满足了噬血的欲-望,带着一身血腥味儿有说有笑地离开。

    裴懿策马走在叶嘉泽身旁,道:“你猜那个死囚能不能见到明天早晨的太阳?”

    叶嘉泽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裴懿看着他微微一笑,没再说话。

    [三更]

    裴懿带着叶嘉泽来到一家毫不起眼的小酒馆。

    酒馆内十分狭小,只摆得下三张桌子,已有宾客占了两桌,恰好余下一桌给了他们。

    裴懿也不问叶嘉泽,径自点了几个菜,要了两壶屠苏酒。

    小二动作十分麻利,不多时酒菜便端了上来。

    裴懿道:“现在是夜里,并无日光照射,叶小王爷是不是可以把面具摘了?吃菜喝酒也方便些。”

    叶嘉泽没有作声,抬手将面具摘下,随手置于桌上。

    酒馆内灯光昏暗朦胧,浅淡的阴影柔和了叶嘉泽的面部线条。

    若说白日里那惊鸿一瞥裴懿只觉得他有五六分像沈嘉禾,那么此时此刻,他便有七八分像沈嘉禾。

    裴懿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赤-裸而贪婪地盯着叶嘉泽的脸。

    叶嘉泽被他看得不自在,蹙眉道:“世子为何用如此古怪的眼神看我?”

    “什么样的眼神?”裴懿问。

    叶嘉泽想了想,道:“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的眼神。”

    裴懿垂眸,自顾喝了杯酒,笑道:“你看错了,我那明明是惊艳的眼神,惊艳于小王爷的绝世美貌。”

    叶嘉泽古怪地看了裴懿一眼,犹豫半晌,终是忍不住道:“难道世子有断袖之癖?”

    裴懿看着他,嘴角噙着一缕笑意,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叶嘉泽垂眸,道:“不如何,我只是随口一问,世子莫放在心上。”

    裴懿身子前倾,凑近他一些,嗓音低沉道:“如果是为了小王爷这样的美人,我甘愿断袖。”

    叶嘉泽抬眼看他,语气有些冷淡道:“酒还没怎么喝,世子怎的就醉了?”

    裴懿与他对视,单刀直入道:“小王爷可愿与我同衾共枕?”

    叶嘉泽不料他竟如此言语孟浪形骸放荡,心中已有薄怒,却又不好发作,忽而勾唇一笑,道:“我只做大欢[注],若世子愿做小欢,我可以试试。”

    闻言,裴懿哈哈大笑,道:“巧了,我也只做大欢,看来咱俩是成不了一对了。”

    叶嘉泽不咸不淡道:“那可真是遗憾。”

    裴懿还要说话,打眼却瞧见贺兰骦走进酒馆,径直朝他们这桌过来了。

    “我恰巧从门口经过,听见笑声,觉得像世子的声音,便进来看看,没想到竟真的是你。”贺兰骦又看向叶嘉泽,道:“嘉泽何时与世子如此熟稔了?我竟不知。”

    叶嘉泽道:“不过今日围猎时说过几句话,算不得熟稔,煜王殿下误会了。”

    贺兰骦道:“何必如此生分,你该当唤我一声九表哥才是。”

    叶嘉泽沉默片刻,唤道:“九表哥。”

    贺兰骦答应一声,又转向裴懿,道:“我可以蹭杯酒喝么?”

    “那是自然,”裴懿笑道:“殿下快请坐罢。”

    三人重新落座,叶嘉泽一打眼便瞧见了贺兰骦腰上挂的玉佩,登时一惊,又倏然敛去异色。

    小二已经很有眼色地添了杯碟碗筷,叶嘉泽拿起酒壶为贺兰骦斟酒,状似无意道:“九表哥腰上挂的玉佩真是通透,似是麒麟玉?”

    贺兰骦笑道:“你与世子竟说了一样的话,看来这果真是一块绝世好玉,如此引人注目。你看得不错,这就是一块麒麟玉。”

    叶嘉泽又看了一眼那块玉佩,道:“麒麟玉皆是成双成对,一块麒玉,一块麟玉,九表哥腰上这块应该是麒玉。”他赧然一笑,道:“我平日无甚爱好,唯独喜欢研究玉石,九表哥不要见怪。”

    贺兰骦见他对这块麒麟玉着实喜欢得紧,于是道:“若是别的玉佩,我便送你了,偏这块不行,这玉是别人赠予我的信物,我不能再转送他人。明日你去我府上,我有许多玉石收藏,随你挑。”

    叶嘉泽忙道:“九表哥折煞我了,我怎能夺人所爱。”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方才说这玉是他人所赠,我倒很想认识一下这赠玉之人,问问他麟玉在何处,不管出多少银子我都愿意买下来。”

    不出裴懿所料,贺兰骦又露出那夜的怅然神色,道:“他不在浔阳,而是远在丰泽。”

    “丰泽?”裴懿与叶嘉泽同时出声。

    “嗯。”贺兰骦对裴懿道:“我上次没同你说么?我正是在丰泽城遇到他的。”

    “不曾说过。”裴懿道:“殿下何时去的丰泽?怎的不告知我一声?也好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二月中旬。”贺兰骦道:“我当时是微服出游,一个人逍遥自在,便没去王府叨扰。”

    叶嘉泽道:“我回北岚时正好路过丰泽,九表哥可否将那人的名姓和住址告诉我?我好去拜访,顺便替九表哥带声好。”

    贺兰骦眼睛一亮,又很快暗下去,道:“他并未告诉我他的住址,不过你可以凭着他的名字去问问看,兴许能找到。”

    裴懿笑道:“那还不容易,殿下只管告诉我他的名姓,我一定将人给你找出来。”

    贺兰骦道:“他叫沈嘉禾。”

    贺兰骦只消抬头看一眼,便能发现其余两人的神色有多古怪,偏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心思留意其它,而当他抬起头来时,那二人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裴懿微微笑道:“沈嘉禾,这名字还蛮好听的。我明日便修书一封,让我父王帮殿下把这位义弟找出来。”

    “义弟?”叶嘉泽奇怪道:“这个沈嘉禾是九表哥的义弟?”

    贺兰骦点头,道:“我与他一见如故,便义结金兰了。说起来,他与你长得有几分相像,不过他的面相更柔和些,像天上的月亮,而你更锋利,像一把刀。”

    叶嘉泽顿了顿,道:“那这位沈公子应该也与我差不多大了。”

    贺兰骦笑道:“不然,他比我还大上一岁,但我诓他说我比他大,因为做哥哥的照拂弟弟才名正言顺,否则他定然不肯让我帮他。”

    “怎么,”裴懿挑眉道:“他的生活过得很艰难么?”

    贺兰骦点点头,叹息一声,道:“他是家中独子,父亲早逝,母亲又疾病缠身,生活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裴懿几乎要气笑了,心道:“沈嘉禾,你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在我跟前作戏,在贺兰骦跟前作戏,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你可真有本事啊。”

    贺兰骦又满怀期待地道:“待我的生辰过去,我便要去丰泽看他,我实在很想念他,也很担心他。”

    裴懿端着酒杯,在心里冷冷嘲讽道:“那你恐怕要大失所望了。”

    -

    酒足饭饱之后,三人打道回府。

    因为煜王府与逍遥王府顺路,裴懿与贺兰骦同行,叶嘉泽则独行。

    马车摇摇晃晃,行走在繁华又冷清的街道上。

    叶嘉泽掀开衣领,摘下挂在脖子上的璎珞圈,放在掌中。

    璎珞圈下面缀着一块麒麟玉,玉质莹润,光华剔透,与贺兰骦腰上挂着的那块一般无二。

    这块玉,自他出生起便贴身戴着,从未有片刻离身。今日,他终于找到了这块玉的另一半。

    叶嘉泽微微湿了眼眶,他闭上眼,逼退泪意,再睁眼时,眼中已恢复清明。

    他将璎珞圈戴回颈上,将玉塞进衣领,又将面具戴上,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未几,马车停在府门口。

    叶嘉泽抬手撩开车帘,正欲下车,忽然瞧见一个人影猛地冲到马车边上,迅速趴下跪好,跪成了一个脚凳。叶嘉泽却不睬他,纵身跳下车,站定,转身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人,淡声道:“已将你哥哥安葬了?”

    跪在地上的那人正是先前在猎场唯一幸存的那名死囚,他身上的破衣烂衫沾满血污,血腥味十分浓重。

    听问,他点点头,却不说话。

    “你来找我做什么?想让我庇护你?”叶嘉泽道:“我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护你?是死是活,权看你的造化,你走罢。”

    叶嘉泽转身欲走,谁知那死囚却突然跪爬着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腿。

    “放开!”叶嘉泽蹙眉低喝。

    那死囚却置若罔闻,仰起头望着叶嘉泽,嗓音沙哑道:“公子,我不求你庇护我。这条贱命是你救的,我便该做牛做马报答你。”

    叶嘉泽冷漠道:“可我不缺牛马。”

    那死囚忙道:“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叶嘉泽顿了片刻,到底是软了心,淡淡地问道:“你会什么?”

    那死囚瞧见了希望,急切道:“我会武功,会写字,会做饭,会洒扫,有不会的我可以学,我不笨,学东西很快。”

    叶嘉泽道:“你这么厉害,怎么成了阶下囚?”

    那死囚的神色突然变得狠厉起来,他咬牙切齿道:“我和哥哥是被奸人陷害的!”

    叶嘉泽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死囚道:“祝玉楼。”

    “名字倒是不错。”叶嘉泽道,“如果你不嫌我府中饭食难吃,便留下罢。”

    祝玉楼叩头于地,发出一声闷响,哽声道:“谢公子收留!”

    “起来罢。”说完,叶嘉泽转身朝府中走去。

    祝玉楼抬起头来,额上有血,眼中有泪,他望着叶嘉泽的背影,神色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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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大欢=攻,小欢=受,林人=可攻可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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