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闪读 > 经典短篇 > 清旧梦-续 > 弘煜番外-不舍

弘煜番外-不舍

推荐阅读:不灭武尊悍卒斩天我们反派才不想当踏脚石我的公公叫康熙全民游戏:从丧尸末日开始挂机青葫剑仙百炼飞升录人族禁地迷踪谍影大唐腾飞之路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我的阿玛薨了。

    我不在他身边,甚至他在我的记忆里有些模糊,每次,当我就快忘记阿玛的样子时,总是额娘在我身边不断的说、不断的回忆,然后,阿玛的样子又开始清晰明朗,到后来,阿玛的形象终于在我脑海中定格,永生难忘。这时候,额娘才放心离开我……

    我的记忆里有很多往事,最不寻常的一件,是额娘不老的容颜。但阿玛走后,额娘开始衰老,她对着镜子笑,有种若释重负的感觉。那时我还小,有些慌乱,拽紧了阿拉坦叔叔的衣襟,他弯腰对我说:“真好,你额娘回到人间了。”

    人间?我一直不明白,难道额娘真的不是凡人?可我不想她老,我想她永远年轻着,对着我温柔的笑。

    “有时候,不是每件事都能如愿的。”额娘这么说,虽然她的眼角终于有了细纹,可她的笑还是那么温暖,如同一潭春水,又好象桃花开时的灿烂,让人不经意间就被其融化。

    我想,阿拉坦叔叔也是这样,他沉醉在这潭春水中,小心呵护着额娘,不肯让她再流一滴眼泪。额娘也的确没再哭过,我想,阿玛薨的时候,她一定把毕生的眼泪都流光了,所以自那以后,我从没见过额娘哭,我只看见她微扬着嘴角、眼神柔和,是种释然又幸福的表情。

    每年阿玛的忌日,额娘总会笑得特别灿烂,她带着我,站在高处,面向京城的方向,把一年来写给阿玛的书信全都扬洒在天地间。她的目光印着沙湖上的波光,纵然没笑,笑意也从一点一滴间流露。

    阿拉坦叔叔站在远处,我想他也在笑,可他的眼中一定蕴着泪,一定纠结着复杂,一定还有一些感动是我们都无法解释的。

    我对额娘的一生很好奇,她不算很美,但阿玛那么爱她,至死不渝;她也不算很聪明,用她自己的话,反来复去,总是作茧自缚,可最终阿拉坦叔叔甘愿陪在她身边,远离家乡、远离儿孙,也远离他的妻妾,只有额娘一人,让他心动,让他心疼。

    额娘的眼中似乎装着很多往事,阿玛留下的每一样物件,她都精心保留着,有时翻出来回味,每一件仔细收拾之后,又小心放回箱底。做这些事时,额娘是最美的,她低垂着眼睑、微乱的发丝、轻扬的嘴角,还有纤长的手指,就好象阿玛从没离开,他就活在她的记忆里,无时无刻,时时鲜明。

    可她并不无视叔叔,她对他笑、她对他好、她对他也如水般温柔。他们泛舟湖上、促膝长谈,他们一柔一刚,似乎都心满意足。我有些看不透,心里装着一个人,也能和另一个人幸福的生活吗?

    憋了很久,才鼓足勇气问额娘,她笑了,抚了抚我的长辫,“煜儿今年几岁了?”

    我一愣,没料到她突然问这个,却也顺口答道:“十五,额娘,儿子下个月就满十五了。”

    “十五?”额娘喃喃道:“却也不小了。”

    我以为她要说什么,可她起身离开,留给我一个满腹心事欲说未说的背影。

    从我十五岁起,阿拉坦叔叔开始提及我的亲事,可额娘总是回绝。我在一旁坐立难安,很难想像这家里又多了一个少女的身影,会是怎样的情景。也许在我的印象里,沙湖别苑从来就只有额娘、叔叔和我,如果再多一个人呢?娇羞的一笑、温软的手、淡淡的体香……不敢再往下想,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否希望成亲——与一个陌生的姑娘。

    本以为额娘只是不放心我,可她说,“煜儿还小,过几年再提不迟。”

    “还小?”叔叔瞪大了眼,“牧仁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两个侍妾了,我也快大婚了。”

    “叭”的一声,额娘将碗筷放在桌上,沉着脸道:“是啊,自个儿是个孩子,再娶一个孩子回来,两人关了门玩过家家呢……”说着不待叔叔反应,兀自起身走了。

    留下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可一怔愣功夫,叔叔开始哈哈大笑,俯在桌上,笑个不停,亲自斟了满杯酒递予我,“来,煜儿,陪你叔喝一杯,咱们今儿不喝醉了,谁都不许回屋。”

    “叔~”我唤他,“额娘她,她不让我多喝酒。”

    “管她呢。”阿拉坦叔叔拍了拍他身旁的椅子,“你额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平日是怕你喝多了伤身,可今儿是好日子。”

    “好日子?”

    “对,好日子”他喃喃道,声音低了下去,眼中竟有泪意,轻诉道:“她不仅仅只是一个影子了。”

    “影子?”我有些奇怪,却也不便多问,直到很久以后,直到额娘也走了,直到阿拉坦叔叔老了,直到我也儿孙满堂,我突然明白这句话的深意——原来,他是在高兴,她还会生气,并不只是一味的笑;他是在高兴,时候长了,她偶尔也会吃醋,他在她心里的份量,比从前重了很多。

    突然有些伤怀,我想,就是从那个时候,我开始企盼我生命里的良人,也如额娘一样会调皮的玩笑、会温柔的回眸、会不经意的吃醋,把嬉笑怒骂全都放在脸上,是因为身边的男人真的宠爱她;从不隐藏自己的人生经历,是因为事过境迁之后的坦然。

    突然间有些懂得,懂额娘的内心,懂她对阿玛刻骨怀念,也懂她对阿拉坦叔叔的复杂感情。就像小时候额娘对我说的一样——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就好象她不会丢下我,我也永远不会忘记她。

    科尔沁时不时会有人来探望阿拉坦叔叔,带来草原的问候和消息,我知道莫日根也大婚了,娶的是蒙古某部落首领的女儿,额娘直摇头,她不担心莫日根年龄小,她是在感慨岁月太快,因为她说过她的故事,她告诉我,当她和牧仁、塞罕初遇时,塞罕只有五岁,牧仁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少年,转眼间,塞罕也早做了父辈……

    “煜儿,你可有,可有……”那日我陪着额娘在小院中赏花,她突然吞吞吐吐欲问什么。

    “可有什么?”

    “可有中意的,中意的……姑娘”憋了半晌,终于问出。

    我愣住了,额娘倒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摘下一朵牡丹,“额娘的意思是说,若是你想,不,若是你有中意的姑娘,也可以,可以……”

    “额娘”我打断她,“婚姻之事,儿子但凭额娘、叔叔作主,怎敢私自定下终身。”

    “嗯”她沉吟着,刚欲说什么,身后阿拉坦叔叔笑道:“我说的不作数,背后自个儿又着急。”

    “不是着急”额娘辩解,“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阿拉坦叔叔挑眉,我觉得他比记忆里的皇阿玛更英俊,也更爽朗,没有皇阿玛的负累和滔略,却有皇阿玛的雄心及深情。

    “只是我突然想起从前……”

    “从前怎么了?”

    额娘笑了笑,径自回屋了。叔叔拍拍我的肩膀,也跟了进去。不知道他们会谈起什么,我有些怅然,也许因为几次提及又几次都半途而终的婚事,虽然我并不着急,可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有这么一个良人,那我又会如何?

    ……

    “怎么?生气了?”阿拉坦问坐在妆镜前的吉雅,他们共同生活的这几年,她开始变老了,虽然只是脸上多了些细纹,可她终于释怀。她不知道,这些细纹让她变得有多妩媚。阿拉坦握住吉雅的肩头,看着镜中的两人,有些庆幸一直等到最后。

    “没有,只是想起自己从前。”吉雅淡淡笑,不经意舔了舔嘴唇。她不常上脂粉,平日总是素面朝天,另有一种干净透澈的美。

    “从前怎么?”阿拉坦笑,猛地将她抱起,两人倚在榻上,她的目光有些恍惚,好象往事尽注心头。自那年受刑,她好象没胖起来过,自己年龄也不算小了,抱她总是不费劲儿。

    “从前,我跟你说过,在我们那儿,不论男女都要上学,正常情况下,从6岁念书,一直到22岁结束,然后就开始找事儿做养活自己。”

    “对,你说过。”阿拉坦静静等着下文,面前这个女人就像一个谜,她不肯说她从哪儿来,开始他好奇,到后来也慢慢淡了——她从哪儿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在他身边。

    “所以结婚得也晚,城市里三十岁结婚属于正常。”吉雅看着面前有些惊异的男子,忍不住轻笑,“所以每次提及煜儿的亲事,我总不自在,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如果交了男朋友,要被夫子和爹娘骂的,是早恋啊。”

    “早恋?”阿拉坦重复这个奇怪的字眼,怀里的女人柔顺的依着他,兀自轻声继续道:“我那时候真想恋一次啊,可等我终于鼓足勇气想恋爱时,好象已经不算早恋了……”

    “多可惜”隔了一会儿,她轻叹,“就像每个人必须经过的坎,只要不是黑白是非,又何必太过执念。煜儿一向乖顺,可也因为太依赖我,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

    “吉雅”阿拉坦欲打断她,却见她淡淡一笑,“这有什么?生死无常,你倒是现在还没看透?当初你可是答应过我,让我先走。”

    “吉雅,我不是没看透,也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只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必把自己的生死放到儿孙的成长中一味伤感。”

    “不是伤感,阿拉坦,我现在才知道,当年有多让父母担心,才能体会他们的心情,想看见我安定下来,我却总在漂泊。”吉雅说着有些感伤,她早就不哭了,可她的鼻子有些酸涨,拉住阿拉坦的衣袖,继续道:“这些年我常梦见妈妈,近一年来,却再没梦见,有时我很想她,有时又觉得这样很好。我是想说,既然生活在这个年代,也许我不该太固执,所以,煜儿的事,就由你们操办吧,只是一点,一生一世的事,总得挑个可心如意的。”

    阿拉坦一怔,有些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握住吉雅的手,他缓缓的点头,将她圈在怀里,淡淡的体香萦绕着他,暖暖的体温温暖着两个人。窗外太阳西沉,不知不觉,一天将尽。

    ……

    乾隆六年二月,我十七岁,沙湖很热闹,来自京城和草原的客人络绎不绝,因为,我大婚了。

    我的新娘是一介平民,圆圆的脸、灵巧的手,没有额娘漂亮,也没有额娘温柔,但比额娘爱笑,她总是忍不住开怀,当别人指责她嫁入大户人家要笑不露齿时,额娘说:“笑不露齿算啥笑?”

    额娘很喜欢她,常常拉着她笑谈,到后来,甚至忽略了我,她们婆媳二人,总是那么开心,总是那么亲热。

    可额娘的身体开始衰弱,一月里,总有七、八天卧床不起,也说不上什么病,就是整日昏睡、没精神,家里住着京城的太医,还有蒙古的大夫,但他们都说不清病因,只是摇头。

    阿拉坦叔叔整日陪着她,有时带她到湖上泛舟,有时扶着她沿湖边散步。她还在笑,可那些笑容变得有些虚空。

    没来由心慌,看见她消瘦的脸庞,我突然像小时候那样,扑倒在她怀里,抱住她的衣服,努力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煜儿”额娘唤我,有些虚弱,她轻轻抚着我的发辫,喃喃道:“你长大了,随喜是个好姑娘,额娘很放心。”

    “儿子不放心”我打断她,“额娘,你说要告诉我从前的故事,你说要让儿子带着你回老家,你还说要抱孙子,你还说……”

    “我还说”额娘悠悠道,所有话化作一声喟叹,她的双眼红了, “我真想你阿玛啊~”

    “额娘”我有些呆愣,我以为她生活得很轻松。

    “对,额娘是很幸福。”她接口,好象听见我心底的疑问,“可还是忍不住想你阿玛。”

    “娘~”我唤她,害怕看见她有些虚无的眼神。

    “你阿玛一定等了我好久。有时候我在想,如果还有来生,我们,我们就变作两棵树吧,相依相偎,同迎风雨朝阳,同生共死,重新从一对树开始……”

    “树?”我有些疑惑,这是多么奇怪的想法。

    “对,树,南方有种树名曰凤凰,树叶如羽,花开灿烂。若有来生,可幻为两棵凤凰树,迎着朝阳,衬着红霞,开满血红色夺目的花。”她的声音有些低深,嘴角扬了起来,就好象看见两棵树,扎根于泥土,相扶相持,开着美丽耀目的花朵,变成一道既定的风景,不需要语言,他们永生站在那儿;不需要表达,风里全是他们前世纠结的爱恨痴缠……

    那天过后没多久,额娘也走了,阿拉坦叔叔抱着她,紧紧不愿松手。

    我看见额娘的眼角溢出一滴泪水,顺势流下。

    她握着拳的左手一松,露出一枚项坠——心形的坠子上,镶着九朵或盛开或打苞的梅花,各色璎珞点成梅蕊,卧在额娘手心,就好象变成她生命的一部分……

    屋里的人全都呆呆站着,看着他们,甚至忘了哭嚎,我也忘了,我忘了她已不在,一瞬功夫,额娘的一生在我脑海里闪电般划过,我好象看见她趴在冰面上,一步一步靠近我,一点一点抓牢我的手,告诉我,无论如何,要陪着阿玛;我看见她在深夜哭泣,却不是因为怨恨,只是因为懂得;我看见她带着我游历大清的山水,身体劳累,心却空虚;我看见她飞奔回到阿玛身边,尽享着可以数得出来的日子,谁都不舍得,谁都要离开……

    我还看见她和阿拉坦叔叔共乘一骑,出现在草原极远处,他们就像一副画,深深刻在我脑海里。

    最后,我好象看见我从没见过的凤凰树,看满了火红的花,风来风去,相扶相依……

    额娘过世之后,照她的遗愿,没有土葬,她说过,把她烧作灰,随风化了,扬于天地间,再无挂念。

    阿拉坦叔叔将她的骨灰带到京城,洒在皇阿玛陵前。那天,我看见有人来送额娘,他老了,我不认识他是谁,但我知道他一定是某个叔伯。他的身影有些孤寂,站在远处,除了被风吹动的袍角,整个人如同石化。

    我在阿玛陵前跪了一天一夜,直到狂风大作、暴雨来袭,阿拉坦叔叔将我拉了起来。

    “走吧,这下,他们重逢了。”

    “叔叔”我想问他去哪儿,但结果并不重要,从此后,无论是京城、草原,或是沙湖,都充满了额娘的回忆,好象她从未离开,好象她一直陪在我们身边……

    乾隆六年九月初九,镇国公爱新觉罗.允誐薨,按贝子礼从葬。

    我从梦中惊醒,突然觉得,那天去送额娘的人,就是我的十叔……

    ※※※※※※※※※※※※※※※※※※※※

    开始写这章的时候,很不顺手。

    一直写到后面,吉雅死了,突然我自己也被感动了……

    关于小十,还有必要上他的番外吗?他也是一样的,精神支柱不在了,自己也就跟着走了……

    应该可以完结了吧?虽然还有很多人的番外没写,但我觉得应该能体会他们的内心了。

    另:休息十天左右,我会开新坑的,目前还没想好是写架空还是现代。到时会来这里贴地址,请亲们继续关注、支持!!

    喜欢清.旧梦-续请大家收藏:清.旧梦-续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663d.com)

本文网址:https://www.663d.com/xs/37/37668/23021921.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 https://m.663d.cc/37/37668/23021921.html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