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驱风游四海（12）

    花满楼自认阅历已是不低，可仍对顾无忧手上那道红线半点头绪也没有, 稍一思索, 便准备去问几个在修仙界四处跑的朋友，想必他们知晓的会更多些。

    陆小凤前阵子被族内长辈抓回去强制闭关了, 不到元婴不可出来, 暂时指望不住；楚留香近日里倒是在修仙界四处活动, 只是活动的范围也太大了些，现在正被掷杯山庄庄主左轻侯叫住帮忙，一时也不能过来。

    好在楚留香在传信符的最后还附上了一句, 说若他问的是最最古怪难见的那一类，不如去找两个人。

    大智大通。

    这两人在修仙界传说都有了无数年, 如今也不知修为几何, 但众人猜测，至少是寿数近无边际的大乘期，甚至渡劫散仙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这两个老头古怪的很，一直在深山老林里隐居度日, 若是想找到他们, 还得先去找一个叫龟孙子大老爷的人。

    花满楼便根据楚留香的提示，来到凡人王城内的……一座花楼里。

    他本就长相出众，又是大家族出身，气质温润柔和，纵使心有急虑, 也仍不掩满身光辉。因此刚一踏进花楼的门槛, 就让一群漂亮姑娘围了个水泄不通。

    花满楼是实在没心情应付这些女子, 只得苦笑着道他是来寻人的，然后身形一闪，顺着灵识的指引来到花楼内唯一一个身上有灵气的人旁边。

    刚才围着他的姑娘们面面相觑，这才发现来的竟是位仙长，一时间已不敢造次了。

    这厢，花满楼看着被楚留香形容的神秘莫测的龟孙子大老爷，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呵，楚留香这个人，肯定是在框他。

    在他走进花楼的时候就该知道，此人绝不是什么正经人！

    此时龟孙子大老爷身旁正围了好几个漂亮花娘，为他捏腿斟酒喂点心，服侍的极为周到。龟孙子大老爷一看花满楼，就笑开了，拿手指指了指他：“近日里的花销，就由他来付啦！”

    他在此地玩乐从不掏钱，专等着有事求问大智大通的修士们给他付账。好在凡俗钱财对于修士们都不是什么难以取得的东西，花满楼随手拿了两锭金子出来，也丝毫不心疼。

    待花娘们一走，将门一关，龟孙子大老爷随手设下禁制，笑道：“你是来寻大智大通的？随我走吧。”

    花满楼此刻却坐了下来，道：“阁下既然就是大智大通，我们也不必浪费时间了。”

    此话颇为惊人，龟孙子大老爷眼睛一眯，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隐隐的压迫感从他身上逸散而出，使整个空间静出了一种压抑的气氛。

    花满楼却好似没有感觉到似的，平淡的看着他。

    龟孙子大老爷盯着他看了片刻，不知发现了什么，搓着下巴笑道：“有趣，有趣。”

    此人年纪不大，却好似受天道眷顾，生了一双万万年难见的剔透玲珑眼，纵使如今修为还低，自己这点微末伪装，在他眼里却也无所遁形，自然能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

    他便也坐到花满楼对面，道：“我的规矩你应该知道，一个问题一件地级灵宝，元婴以上的妖丹、七品之上的丹药也可，问吧。”

    花满楼也不拖泥带水，从乾坤戒中取出一枚七品紫心如意丹，放到龟孙子大老爷面前，问道：“我朋友食指指尖到肩膀处有一道红线，还有向心脏蔓延的可能，发作时浑身剧痛不已，那是什么？”

    龟孙子大老爷想了想，道：“这倒是有几种可能，比如七大上古奇毒中的紫凰烈阳毒，西域中心在黑市流传久远的噬心虫，又或者苗疆奇蛊失乐蛊……不过这个应该不大可能，据我所知，失乐蛊的制法早就消失了，如今剩下的能有五指之数已是不易，你那朋友还没化神吧？要是沾上这个，大抵早就尸骨无存了。”

    花满楼道：“实不相瞒，那东西本是冲着我来的，后来不知为什么，那道红线就到了他身上。”

    龟孙子大老爷一愣，忽然道：“你们之间，可发生了些什么？”

    花满楼想起那日情形，心里感触十分复杂，有些难以启齿：“我们……”

    龟孙子大老爷叹了口气：“好吧，年轻人，我问的直白些，你二人可是行了房？”

    花满楼抿唇，点了点头。

    龟孙子大老爷道：“那就应该错不了了，你那朋友，中的正是苗疆失乐蛊。”

    这名字听着简单，可着实比什么“紫凰烈阳毒”可要让人担心多了。花满楼又推出一支虚空笔，急切道：“中了这失乐蛊，后果如何？”

    “这就要因人而异了。”龟孙子大老爷道：“你那朋友是什么修为，中此蛊多久了？”

    花满楼道：“元婴前期，大约有七年了。”

    龟孙子大老爷吃了一惊：“七年了？那他活的可够久的。”他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句，忽然想起来什么，道：“你那朋友，不会就是纯阳那个归元道长吧？”

    花满楼道：“……正是。”

    龟孙子大老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十三门派同气连枝，互相秘闻一定多有记载，难怪他能知道失乐蛊母蛊的解法，还能活上七年，不露端倪。”

    花满楼听的一头雾水，可此番话中的含义实在不详，又拿出一把云皇扇，凝重道：“还望前辈为我解惑。”

    龟孙子大老爷看着他，摇了摇头，忽然觉得自己只怕又碰上了一对儿苦命鸳鸯。

    ……

    花满楼不知自己是以什么心情听完龟孙子大老爷的解释，又如何从那里走出来。

    待他回过神时，已经来到了百花楼。

    此地他已许久未归，但因着四周阵法的缘故，还保持着离去时的样子。

    花满楼缓缓推开大门，一步步慢慢的朝楼上走去。

    ……那一日，他在百花楼中等来了顾无忧，但却没有等到料想中的温柔自白，满腔爱意，而是他二人的决裂。

    他推开门，看了屋里一眼，忽然在这里站定了。

    那一日，顾无忧就是在这里，跪在他的面前，告诉他：我对不住你。

    ……他有什么对不住他的？

    顾无忧将足以害死他的失乐蛊引到自己身上，知道自己已活不过十年，就选择将一腔爱意深深压在心里，然后用言语狠狠的伤了他的心，想让他彻底死心。

    若说对不住，这就是顾无忧唯一对不住他的地方。

    花满楼盯着地面，指尖已颤抖的不成样子。

    可是我自己呢？我又对他做了什么？

    他身中奇蛊是为了救我，受万刑加身的痛楚是为了救我，原本坦荡修仙路一朝夭折，也是为了救我！

    可是我，我却……如此轻易的相信了他的话，将剑坠扔到他的脚边，告诉他：

    我这百花楼，今后你莫要再来了。

    花满楼像是失却了全身力气，缓缓跪在地上，颤着手去抚摸当时顾无忧所在的地方，泪珠一颗一颗落了下去。

    我只顾着自己伤心难过，却没有想过他——

    他那时心里又会有多难过，会有多痛。

    比我痛吗？

    一定比我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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