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长亭更短亭

              
    长亭外，古道边，朝阳淡暖的光辉映着嫩绿的芳草。路边，偶尔不甘寂寞的开出一两朵野花来，红的，黄的，蓝的，杂成一副郊外春色来。

    忽然，一列车队从路的彼端缓缓走来，马蹄落下的声音杂着溅起的尘土，打扰了这一份宁静。

    “就在这儿停车吧。”一个悦耳的声音从车队中间的马车上传了出来，旁边的男子伸手一扬，顿时，行进的车队有秩的缓缓停下。

    马车上，夜梦幽看着坐在自己身边使劲挽着自己胳膊的夜梦怡，莞尔一笑：“好了怡儿，你已经送的太远了，就到这里好了。”

    “我才不要。”夜梦怡撅着嘴，怎么也不肯松口回去。天知道昨天她收到自家大姐送来的信得时候有多难过啊。

    “好了怡儿，不要任性了。”夜梦幽看着眼前撒娇的三妹，伸手替她理好了鬓角的凌乱，“你如今已经是一国之母了，知道吗？”

    “可我还是大姐的三妹啊。皇后什么的只是对外的身份罢了，在大姐面前，怡儿才不要那些端庄贤淑的架子呢。”而且，等大姐走了，自己就是想撒娇，想任性，又还有谁能这样的纵容着自己呢。就算南宫晔再宠着她，终究不是与她血脉相亲的姐姐能包容她的一切啊。

    夜梦幽见夜梦怡说的可怜，不由得笑了出来，食指轻轻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你呀，你当然是我的三妹了。在大姐面前的确不需要那些有的没的。可你现在的身份毕竟不同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谨记的。毕竟，帝王的宠爱朝夕易变。如今父皇和大姐都不在你身边了，你要自己学着照顾自己，知道吗？”

    “嗯，怡儿知道了。”夜梦怡点点头，将夜梦幽的话都听了进去。

    夜梦幽想了想，又说道：“我知道南宫晔如今对你是真心的，也知他对你颇为宠爱。只是你自己却要把握好这个度，切不可因为他对你的宠爱而忘乎所以。今后大姐不在身边，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给大姐写信，不要一个人硬撑。”

    “我知道，大姐说的这些我都懂。只是，”夜梦怡撇了撇嘴，说道，“怡儿舍不得大姐。”

    “大姐也舍不得你啊。可是千里送君也终须一别啊。更何况你如今是一国之后，难不成你还想送大姐会祈梦吗？”夜梦幽笑着说道。视线触及马车外冷颜肃立的南宫珏，她知道南宫晔本不同意夜梦怡出宫送自己的，只是后来拗不过她，自己又有事不得分身，这才让南宫珏护送她来给自己送行的。

    “我再送大姐一程，就一程，好不好？”夜梦怡一边说着，一边可怜兮兮的望着夜梦幽，那摸样，好像一旦夜梦幽说一个不字就会忙上水漫金山似的。

    夜梦幽见状本不欲答应的，只是想着自己这一去或许就再见不到这些妹妹了，于是，到嘴的拒绝又咽了回去：“好。不过，只能再送一程。”

    “嗯。”夜梦怡见大姐答应了自己的请求，顿时展开了一张欢颜，“谢谢大姐。”

    “你呀！”夜梦幽摇摇头，伸手掀起车帘，对着车旁马背上的南宫珏微微颔首：“劳烦王爷让大家启程吧。”

    南宫珏看着眼前笑的大方得体的夜梦幽，只觉得陌生极了。他张嘴刚想要叫她，却见对方已经放下了帘子。南宫珏见状身子微微一僵，继而回复正常，冷声答道：“……是，启程！”

    车轱辘缓缓地往前滚着，车内，夜梦幽与夜梦怡说着姐妹间的悄悄话。时间，便在这期间悄然流逝。当南宫珏隔着车帘提醒两人已经到地方的时候，夜梦幽和夜梦怡均是一怔，暗叹这路走的太快了。

    最终，还是夜梦幽先开口打破了马车内的静谧：“好了怡儿，送到这里已经很远了，你也不要再任性了，跟恒王回去吧。”

    “大姐……”

    “你忘了刚才答应了我什么吗？”夜梦幽一看就知道夜梦怡想要说什么，忙开口打断了她。

    “好啦，我知道了。”夜梦怡撅着嘴说道，虽然心里不舍，但终究还是知道分寸的，“那我就送大姐到这里了。”

    “嗯。”夜梦幽点点头，“下车吧，让恒王送你回去。路上不许任性。”

    “我知道啦。”夜梦怡苦着脸应道，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夜梦幽，“大姐与恒王不是走的很近么，怎么现在称呼这么生疏呢？”

    “……有吗？”夜梦幽闻言微微一愣，继而说道，“是你多心了。”

    “才不是呢，大姐，快老实交代，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夜梦怡本来只是那么一说，现在见夜梦幽反应有异，忙追问道。

    “哪里有什么事情，你不要多想了。”奈何夜梦幽根本就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忙打断了她，“好了，下车吧。”

    “哦。”夜梦怡见状知道自己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只好不情不愿的下了车。然后又上了专门为自己准备的马车，回头看向夜梦幽：“大姐，一路小心！”

    “放心吧，我又不是一个人走的，不会有事的。”

    夜梦怡闻言看了眼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过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商离陌，看到他眼里对自家大姐的关心和重视，这才放下心来。

    “好了，你快回去吧。”夜梦幽说完，转身对着一旁的南宫珏微微一福：“有劳王爷了。”

    南宫珏不料夜梦幽会与自己说话，先是一愣，然后听到这一语双关的话，却是不由得路出一个苦笑：“公主放心，珏一定将皇后安然送回皇宫。”

    “多谢。”夜梦幽并不意外南宫珏能听懂自己的画外之音，只是心中有些苦涩罢了。当下也不多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

    然后，一行人分了两队。南宫珏带着洛尹的侍卫护送着夜梦怡原路回去，而夜梦幽这边则是商离陌的人保护着往祈梦而去。路上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直到——有一人一骑飞奔而来，拦在了夜梦幽的马车前，使得队伍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

    车内，夜梦幽微微皱眉，也不动身，只隔着车帘轻声问道：“陌，怎么回事？”

    “是恒王去而复返，拦住了队伍。”商离陌此时也是一脸的不悦，只是听见夜梦幽的问话，这才稍稍平和了语气。

    而车内的夜梦幽在听到是南宫珏拦住了马车之后，就陷入了沉思，不再开口了。直到，车外响起那人恭敬的声音。夜梦幽这才挑起车帘看向对方：“不知恒王去而复返，又拦了本宫的车驾，是何缘故？”

    南宫珏神色复杂的看了夜梦幽一眼，然后说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你……”夜梦幽闻言想了一会儿，这才应了，一面转身对想要出言反对的商离陌说道，“我去去就来，你们在这儿等我就好。”

    “幽儿……”

    “我很快就回来。”夜梦幽说完，不再给商离陌反对的机会，抬头对南宫珏说道，“走吧。”

    两人离开队伍走到不远处的山坳下，夜梦幽见差不多了，便停了下来，抬首看向南宫珏：“不知王爷想要和本宫说些什么？”

    南宫珏听到夜梦幽对他的称呼，心中又是一紧：“玉、无忧公主，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谈什么？我并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夜梦幽转身背对着南宫珏，“或者，是洛尹皇帝有什么话要王爷转告本宫吗？”

    “为什么？”南宫珏忽略了夜梦幽的话，执着的问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之前相处的那样好，为什么她却突然变了脸色，变了态度。

    “什么为什么，本宫怎么都听不懂王爷的话？”

    “你并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非要用这样的称呼拉远我们之间的距离呢？”南宫珏皱眉问道，这个问题从那天开始便一直困扰着他。若不是因为夜梦幽今天就要会祈梦了，他或许也不会这么直白了当的问出来。

    夜梦幽闻言不觉笑道：“我不是这样的人，那又是怎样的人呢？王爷与本宫才认识多久，不觉得自己这话说太过轻率了吗？”

    “了解一个人与否与时间无关，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南宫珏的语气还是一如之前的平淡，并没有因为夜梦幽的话说得过分而生气，“所以，你并不需要这么做。哪怕你再多称几个本宫，叫几次王爷，难道我就会因为这些而疏远了你？那样你也未免太小看我南宫珏了。”说完，他静静地看着夜梦幽，等着她的回答。

    “为什么要追过来？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夜梦幽抬头看向南宫珏，眉宇间一段欲诉难诉的哀怨。

    “南宫珏只为求一个明白。”

    “明白？你要明白些什么？”

    “我只想知道你的转变到底是为了什么？”说来说去，还是夜梦幽当日在恒王府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南宫珏辗转难忘，牵挂至今。也因此，让他真正看明白原来她在自己的心中远比自己想象的要重要得多。

    “……”夜梦幽闻言心中一动，只是看着远处的队伍，心头的那点感动霎时被压了下去，“这些，你不需要知道。”

    “玉……”

    “南宫珏！”夜梦幽打断了他的话，或许，有些事情是应该说的清楚些吧，这样，就不会再有牵连了。思及此，夜梦幽深吸了口气，转身正对着南宫珏说道，“其实，就算是我告诉你了又如何呢？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只告诉你，我今天回祈梦，以后……应该永远不会再到洛尹来了。”

    “为什么这么说？”他知道她今日是要回祈梦的，但也只以为是她想家了，又或者是祈梦皇帝找到了她，召她回国。却从没想过她会一去不复返。他以为……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的，我是祈梦公主，自然是要待在祈梦的。而若日后成亲了，就更没有理由往洛尹跑了。”

    成亲？！这两个字像是平地惊雷，霎时将南宫珏定住了。是啊，她是女子，终有一日要嫁人的。虽然知道夜梦幽说的只是如果，可南宫珏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神不安过。好像只要一个不小心，眼前这个女子便会从自己生命中消失——无影无踪。

    “你，要成亲了吗？”南宫珏小心的问道。

    “……谁知道呢。”夜梦幽本身要点头的，只是在那双紧迫盯人的眼眸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仿佛是触犯了某个禁忌，两人都不再说话。直到夜梦幽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尴尬的局面，这才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既然知道没用，她也就不再用那些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刺耳的敬称了。

    “既然没事，那我便走了。”夜梦幽说着，便转身离开，飘逸的绫罗裙遮住了那略显凌乱的步履。

    “玉……”南宫珏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就连那挽留的声音亦被风吹散了，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已不见了佳人踪影。

    “一路，保重啊……”和风中，是谁的叮咛如此缠绵。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感觉到身边那道时不时飘过来的视线，夜梦幽有些好笑的问道。

    “小姐你笑了就好了。”素玉看着夜梦幽的笑颜，放心的松了口气。

    不要怀疑，马车里与夜梦幽一起的的确是素玉，当初那个被夜梦幽留下照顾夜梦菱的素玉。至于她是怎么回来的，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才跟夜梦幽回合，这里面还有一段关于君子月的不得不说的故事，且待后文详叙。

    “怎么了？”

    “小姐刚才和恒王说完话之后，脸色好差，素玉还以为……”

    夜梦幽闻言，这才知道原来是自己方才吓到这丫头了，便笑道：“我不过是想着一些事情罢了，没事的。”

    “哦。”

    “对了，”夜梦幽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素玉说道，“关于我的身份，之前虽然跟你说了一部分，但有一件我却是没有说清楚的。我不只是潇湘阁的玉瑶儿，还是祈梦的大公主，夜梦幽。”

    “什么？夜、夜……小姐，你竟然就是无忧公主！”素玉闻言顿时目瞪口呆了。打从知道夜梦幽就是玉瑶儿的时候她就兴奋了好长一段时间，再不想自己竟然还有这个福气可以见到传说中的公主！

    “是啊，怎么，不像吗？”

    “不是，不，我是说像，啊，也不对，小姐本来就是公主嘛……”素玉纠结了，好像怎么说都有问题一样。

    “好了好了，我也不为难你了。”夜梦幽笑着说道，“正经的有件事要你好好考虑呢。”

    “什么事？”

    “你如今也知道我的身份了，而我现在就是要回宫。你呢，是选择跟我一起回宫呢，还是……”

    “我跟小姐一起！”素玉生怕夜梦幽会说出不要她的话，急忙表明决心。

    夜梦幽闻言摆摆手：“你先别急着下决定，先听我说完。你就是留在宫外也不用担心的，我会让陌……让风他们几个帮你安排好的，所以你不用担心生计问题。”夜梦幽习惯性的想到了商离陌，只是话到了嘴边才想起自己不久前下的决定，忙改了口。

    “素玉说了要一直跟着小姐的，小姐不要敢素玉走好不好？”素玉听了顿时皱着一张脸，几乎不曾哭出来。

    夜梦幽见状忙说道：“我并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我这么说也是为你好，宫里的生活，并不如你想的那般轻松。”

    “素玉不管，素玉不要离开小姐。”素玉神情坚定地说道，其实她的心意，从一开始就没有改变过。所以，不管夜梦幽到底是谁，有怎样的身份，都不会影响她的决定。

    夜梦幽闻言微微一笑：“好吧，既然如此，你便随我一道进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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