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垄断不宜（１）

              
    在城郊一所昏暗的屋子里，关着两个人。

    随着钥匙开门的声音，一个彪形大汉提着东西走了进来。

    邱若柯当即起身望向外面，凌乱的发垂落在她耳边，衬得那张面容愈发的小巧无助。

    那个络腮胡子的大汉见了喝道：“看什么看！爷给你送吃的来了！”说着将一个纸包丢到了邱若柯脚边。邱若柯怔怔地望着那大汉，良久没有动作。那大汉卷了袖子：“哟呵！怎么着，不吃是吧？”说着用脚踢了踢那个纸包，“到底吃不吃？！”

    邱若柯咬着下唇，眼眶泛起委屈的泪光，却依旧不愿屈尊弯腰。

    “嘿，来劲儿了还！”那大汉见状道，“那就甭吃了！”说着抬脚就要踩向那纸包。

    “慢着，别！”蹲在角落里沉默良久的德顺忽地起身，他有些无力地走了过来，盘腿坐在地上，伸手拾起那纸包，用手拍了拍，“我们吃，我们吃就是。谢大爷的好意了。”

    “德顺，你……”邱若柯难以置信地望向德顺。

    德顺抬眼向她使了个眼色，邱若柯微微一愣。

    “哼！算你识点儿相！”那大汉上下打量了德顺一番，“……看你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也是程家的人呢。不过昨儿上头告诉我，说你只是个家仆……那你可就得悠着点儿了，”大汉说着指了指邱若柯，“程家会掏银子救你这位小老夫人，可不见得会掏银子救你，你可不值钱，到时候程家若是动作慢了，先撕的可就是你……”大汉阴阳怪气，邱若柯猛地吸气，担忧而惊恐地看向德顺。

    德顺微微一笑，伸手打开纸包，里面是几个硬邦邦的窝窝头。他捧在手里看了看，忽地昂头对那大汉说：“您说的是，我这小命不值几个钱，没几天日子可过了……”邱若柯打断他的话：“你可别瞎说。”德顺只是看了邱若柯一眼，并未答话，只是借着对那大汉道：“那大爷您看在小的快活不成的份儿上，能否赏些水喝？”

    大汉挑了挑眉：“哈哈哈……你这点儿小要求，我就勉为其难成全你。”说着出去从马车上端了一坛水放在了德顺面前。德顺谢过，那大汉便锁上门离去了。

    德顺望着自己面前的坛子，面上浮上浅浅的笑意。邱若柯走过来，提群坐下，望着那坛子道：“这……这坛子不是装酒的么？”德顺扭头看了她一眼，笑着点点头：“小老夫人说得不错。”他说着将坛子打开来，提起准备喝。然而他的动作忽而停在了半中央，问邱若柯道：“小老夫人您…到现在也是滴水未进，想来也是渴了吧，给，您先喝。”德顺将坛子递到邱若柯面前。邱若柯看了一眼，面色在昏暗的光亮下似乎微微一变，她往一旁挪了挪：“我不渴，我才不要喝呢，喝了拉肚子。”德顺了然一笑：“原来小老夫人在担心这个，也罢也罢，德顺是个粗人，不嫌弃。”说着兀自喝了几口。

    邱若柯偷偷抬眼望向德顺，看着他昂着脖子咕咚咕咚地喝水，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其实…她也是渴了的。——可是，不可以……坚决不可以喝绑匪的水，渴死也…不喝。邱若柯固执地鼓了鼓腮帮子，起身靠着墙坐下。

    砰地一声放下坛子，德顺用袖子擦了擦嘴，他的声音中多了一丝生机：“小老夫人，您知道是谁绑了咱们么？”邱若柯看着德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在昏暗中满是茫然：“难道不是山贼么？”

    德顺摇了摇头：“怕是东家的竞争对手。”

    邱若柯疑惑道：“什么竞争对手？”

    德顺道：“外地茶商。”

    邱若柯不解：“你怎么知道的？”

    德顺轻声笑了，在静谧的屋子里格外清晰。他伸手在坛子的边缘抹了一把，伸在邱若柯面前。邱若柯凑近一看，惊呼道：“茶叶？！”

    “不错，”德顺点点头，“您相信绑匪会给咱们泡茶喝么？不可能。而这茶叶细碎，不过一片两片，可见这坛子原本乃是装茶叶的。听说东家前不久在福建包了大片茶农的货，一举赚了不少银子，看来有人眼红了，这罪就遭在小老夫人您的身上了。”

    邱若柯怔怔地望着德顺，她渐渐笑了：“你……很细心。”

    一句话，很轻，却让德顺忽而意识到了什么。他的思路被打断，不由换了个姿势，他翻身在一旁稻草铺就的地方躺下，有些犹豫道：“……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明儿一早，什么事儿都没了。”

    “程家会来救咱们么？”邱若柯的声音里带着极大的不确定。

    德顺侧卧，他在屋子的另一端，背对着邱若柯：“会的，当然会的。您放心，既然是茶商的相互排挤，不会真是想要您的命的，他们不过是借此来要程家的银子，好削弱奉德晟财力。……十有八九就是这样了。”

    “那你呢？”邱若柯的声音虽然淡雅，却带着一丝固执。

    “……我？”

    “如果真的像刚才那个人说的……”邱若柯依旧睁着一双明亮的眼，似乎没有丝毫困意。

    德顺轻声打断：“我没事儿，……他们杀了我也没用，何必自招祸端呢。放心吧，早些歇着吧。”德顺躺了那么一会儿，屋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他发现自己睡不着。扭头望了一眼邱若柯——天，这个傻女人怎么还睁着眼睛，不打算睡了？

    德顺干脆坐起身：“小老夫人……您不困？”

    邱若柯微微吓了一跳，摇摇头：“不困。你睡你的，别管我。”她说着蜷起身子，抱着自己的双臂。屋外的风透过纸糊的破窗户呼呼啦啦地抽进来，吹到人身上，邱若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德顺定了定决心，爬了起来，缓缓走到邱若柯的身边，坐了下来，替她挡住了窗口的风。两人之间保持了大概两尺的距离。邱若柯抬眼望向德顺。

    德顺清了清嗓子，似乎在掩饰，又似乎在解释：“我陪你坐一会儿，那边儿有……”

    “那边儿有什么？”邱若柯反倒认真了起来。

    “有……”德顺嘿嘿一笑，“管它有什么呢，反正不舒坦。”话音刚落，只听角落里发出吱吱的声音，邱若柯惊呼一声：“老鼠！有老鼠！”说着一把扯住了德顺的衣袖。

    德顺一看，真有老鼠，忙道：“别，别怕，不就是老鼠么……”

    老鼠一溜烟就不见了，邱若柯惊魂甫定地攀着德顺的胳膊，大口大口地喘气儿。

    德顺只觉得自个儿的整个胳膊都变得犹如千斤重，他呐呐道：“别怕，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啊。”半晌，邱若柯才发现自个儿正搀着人家的胳膊，有些不好意思地松来开，独自在一旁抱膝而坐。

    德顺望着她，眸子里流露出柔和的神色。他伸出手，开始缓缓解自己的扣子。

    邱若柯余光瞥见他的动作，猛地扭过头，眼神躲闪道：“你，你这是……”

    德顺这才发觉自己的动作引起了误解，面上浮起红晕，被夜色掩盖，德顺讪讪一笑：“我是怕您冻着……”说着将褂子褪下，轻轻替邱若柯搭上。邱若柯用手抓住衣服的边缘：“那你呢……你不冷么？”德顺拍拍自己的胸膛：“我是个下人，没那么尊贵，况且…我刚还吃了点儿干粮呢。”邱若柯望了一眼打开的纸包，里面的硬馒头其实没动。

    心里逐渐安定下来。邱若柯笑了笑，闭上眼，靠着另一端：“那早些休息吧，托你吉言，明儿老太爷定会派人来救我们……到时候我定会让他重重赏你。”

    “谢小老夫人。”德顺凝视着邱若柯的侧脸，良久方侧过身，靠着冰冷的墙角，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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