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云上之国 十二

        说着，他陡然眼珠一转，嘿然笑道：“不过论起精奇，这整个云中城加起来，却还不如凤凰山上的那家伙。”
唐宁听到“家伙”二字，道：“莫非是个有趣的人？”
方禹撇嘴道：“人有什么有趣的？天底下生得奇形怪状、或者装作奇形怪状的人多的是，南疆便有不少，何来精奇之说，何况当真论起人的古怪，满大荒的人又何如你我二人？”
唐宁只觉这话古怪，又莫名其妙被扣了一口锅，只摇头苦笑。
这一行竟足足一刻钟有余，以他的感觉，只怕行了不下数十里，与之前那婢女玉儿所说的路程大有出入。
只是方禹既然没说话，那鸟也只是展翅翱翔，不见异样，唐宁便安心坐着。
陡然眼前一亮，竟是冲出了那迷雾，举目四望，才发现自己竟已在一座城池上方。
这城也古怪，纵横宽广只怕不下十余里，却浑然没有城墙之类的构筑，直如乡镇一本。
大城边缘，赫然就是万丈悬崖，城中高楼林立、道路纵横，人流如织，好不壮观。
唐宁回头一看，却只见不远处无数陆岛凭空漂浮，不禁道：“这里倒真是……一步一世界。”
“一步一世界？”方禹一愣，笑道：“这话倒是贴切，你别看周围浮岛尽在眼中，可却不是轻易去得的，距离也远非目光所见。
只要离了这方土地，便会踏入方才那迷雾大阵之中，这大阵也不知多宽多广，只怕纵横不下百里，而这无数浮岛便在这大阵之中各处，所在方位也全不可知。”
唐宁道：“听闻这里的大阵都是阵神轩辕离与那位平遥真君联手所造，那平遥真君倒不说，阵神之威，却是今日才始见识到了。”
方禹深有所感，只叹了一声，道：“如此神通，我等也不知何时才能到得。”
唐宁诧异瞧了他一眼，笑道：“这话说得丧气，可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方禹。”
方禹呸一声，想要辩驳，却又似忽然泄了气，道：“那一枪……我事后想了许多天，然后我得出了个结论——哪怕当时我真气再强横十倍，哪怕我不曾受伤的全盛之时，只怕也是抵挡不住的。
一个走狗般的神位高手就有如此通天手段，如今又见大荒十神、二十四仙的恐怖威能，方知我等天资绝强，却依旧渺小得很。”
唐宁闻言，只默然不语。
他自认并算不得一个乐观的人，甚至因为两世的经验见闻交融，他见识了太多太多人力不可揣度的东西，所以天然带了些悲观的情绪。
可方禹不同，他向来心性豁达、甚至堪称狂肆自大，他修行一日千里，并非只天赋之故，更是这心态使然，却不曾想如今竟也有了这般悲观的想法。
这于自己而言倒无所谓，可于方禹而言，却无异于毁了他逆天修行的根基。
只是唐宁想不到安慰的话，只忽然想起一个故事，得了启发，幽然道：“以前我们只是尘埃，落在那些巨人的肩上，他们甚至都懒得伸手去拂。
后来我们成了蚂蚁，虽然不至于让那些巨人害怕、为难，可被咬上一口，终究还是会有点痛的。
如今……我们是野蜂，长了牙、带了毒，我们不再只是用嘴咬人，我们还有许多武器，我们虽然依然渺小，可毕竟有了殊死一搏的手段？至于勇气，我们是从来不缺的。
或许我们永远没有长成巨人的那一日，或许明天你我就都葬身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可这本就是人生长的轨迹，那些巨人，曾经也都是尘埃。”
方禹闻言，眼睛一亮，问道：“你是说，我们一直都在成长，他们却永远只是那个巨人，终有一日，我们会成长为猛虎、成蛟龙，然后击败他们？”
唐宁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道：“强者恒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我的意思是，我们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之所以活着，不过是为了争斗，而是为了享受生命，或许享受着享受着，忽然有一天就发现，自己竟成了那个巨人也说不定。”
方禹皱了皱眉，开口道：“可如果我的享受，就是争斗本身呢？”
唐宁闻言，默了良久，幽然道：“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不知乐之何在，在斗本身尔。”
“是极！是极！”方禹哈哈大笑，却又皱眉叹了一声：“只可惜，或许如你所说，我们也可能永无那辉煌的一日啦。”
唐宁摇头：“其实还有一个必胜的法门。”
方禹眼睛又是一亮，也不顾大鸟落地的颠簸、周围人的围观，只回头急忙问道：“什么法门？东皇山的秘法我可不敢要。”
唐宁笑道：“我曾在中州，见过一个传闻活了四五百岁的老家伙，此人修为算不得绝强，却修了一门延年益寿的法门，当时见他，他仍能只手遮天，厉害得很。”
方禹皱眉道：“他既实力不强，又与我何干？”
唐宁笑道：“你可以设法学他长寿的秘诀。只要你活得够久，你现在所见的那些高手，别说区区广城君之类，便是大荒五帝十神，也必有苟延残喘、毫无反手之力的一日，到时你自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唐宁觉得这笑话很好笑，可方禹没笑，反倒脸色郑重，他跳下鸟背，只仰天长叹一声，幽然道：“在我死之前，一定要登上那最高、最高、最高的所在，看看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
唐宁不以为然，以他所见，便是那幻境迷雾之中的一花一草，也都是真实无虚的，乞丐的生活也是生活，何必非得登上绝巅，才以为所见所闻是世界真相？
岂知这深邃的问题，也只为难了方禹片刻不到。
只见他在那鸟背上轻轻一拍，那大鸟立时展翅高翔，顷刻去得远了。
方禹上前拉住他袖子，只眨巴嘴叫道：“走走，啰嗦什么，孟圣使等了你许多日，一直不见你上来，特地派人来催促过我许多次了，也不知我乃少主，她该尊重些才是。”
唐宁听着，心中欢喜之下，免不得又沾染了些许阴郁。
是啊，自己生长在一个没有修行的世界，所以可以视修行、真气、法术如身外之物，可孟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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