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互相残杀(1)

        I
拍打着海岸的波浪声如同数亿只生物的血液在骚动着。就连在八月中旬之前满是从东京过来玩水的游客的白沙青松海岸，也在夜幕降临之下回归了原来的宁静。终用干净的日本海海水洗了把脸，深深地叹了口气，续把白色的麻制手绢递给他，始则在这个时候开始了他的说教。
“我们是为了平息麻烦才特地从东京来到这里来的。结果又变成我们惹出一堆麻烦了，真是的！”
“真是丢尽了脸啊！”
终老老实实地认了错。从大海吹来的夜风使他从酒醉之中清醒过来，他觉得自己确实闹出了一番不必要的麻烦。
“不要训斥余，他只是跟着我过来的。”
“关于这一点，我打一开始就知道了。”
始的发言虽然十分严厉，但是他对老三保护自己唯一的弟弟这种态度还是赞赏有加的。家里的末子从名云家的大宅之中逃离后，就完全变为睡魔的俘虏，趴在长兄的后背上，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最小的孩子就是多享福啊！”终的嘴里这么说着，但是当续讽刺地说出“那我来背你吧”的时候，他还是慌忙拒绝了。也许是因为他觉得续的后背上生长着尖锐的刺吧。兄弟几个走在沙滩上，终和自己的两个哥哥说起话来，说着说着，就发出了对现状的不满。
“这算什么啊！日高老大爷的态度也太过暧昧不清了吧。总的来说，我们还是要好好问问他，他和名云还有神圣真理教团，到底是要对抗到底，还是要修复关系……”
终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了。这是因为长兄一言不发地瞪了他一眼，他一下子就输给了长兄的威严。
“可是啊，大哥。终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呀。”
“喂喂，续。”
“可就是这样。在那种幻想小说里不是经常有吗？比如《勇者传说》就是这样。”
有一个由于国王的政策不佳或是盗贼猖獗而痛苦不堪的国家或者村庄，人们会把希望寄托于古老的预言或者是传说上。总会有踏上旅程的勇者打败邪恶的国王和盗贼。只要来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旅行者，就会被村民擅自当成救世主，煽动他、感化他，让他与邪恶的国王战斗。
“也就是说，他们对打倒邪恶没有做出任何贡献，只是等着正义的勇者从某处来到这里，打败坏人，然后再离开。从一开始到最后，他们都把责任推给他人，自己却没有做任何事。这样的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呢？”
“续，不要再说了。”
始的声音变得更加严厉了，续陷入了沉默。始轻轻地摇晃着背后的余，沉默地向前走了几步。他自己综合续和终的想法，考虑了很多事。实话说，他对于日高老人也有一些意见。但就算并非如此，他也不想让这位辛苦的学院长承受更大的负担。
“我不是认为续的说法不对。但是，我们也有必要换位思考。也就是说，在这个城市里，我们是外来者。我们如果不喜欢海东市，或是不能忍受名云一族的支配，只要回到东京去就好了。可是，在这个城市中生活的人就不能这么做。”
不仅是白杨学院相关的人。又比如在海东汽车工业认真工作，带着妻儿，每天喝一瓶啤酒，每个月打一次高尔夫的的上班族。难道要把这个人当作名云一族所作恶行的共犯弹劾吗？对于单纯路过海东市的龙堂家四兄弟而言，名云一族只是坏人。但对居住在这里的人们而言，名云一族既是他们的支配者，也是他们的保护者。服从他的支配，接受他的保护，认清现状，在幸福之中生活，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令人心情愉悦了。要是让过去的革命家看，他们一定会愤怒地说：“不能这样！安宁地生活在小小的幸福中，却容忍了巨大的罪恶！”但始不能想得如此决绝，要是会永远住在海东市，那进行市政改革还差不多。
不仅如此，对整个人类社会而言，他们兄弟几个也是外来的他乡过客。始经常会有这样的想法。
龙堂家四兄弟并非寻常的人类，而是龙种。他们的血源来自中国内陆，位于黄河上游的龙泉乡，是敖姓的第117代，历经三千年历史。在此期间，他们横渡大海，在日本定居下来。要是能过上平稳的生活固然是好事，但似乎他们的每一代都是些有棱角的家伙。他们非常反感权力，无法和世界的大势一致。为四兄弟取名的祖父司就因为是反战主义者，被宪兵和特高警察逮捕，关进监狱，遭受过拷问。而始他们几个就是被祖父养大的。他们没有被迫接受祖父的思想，只是自然地受到熏陶，变成了无法容忍权力恶臭的体质。这种体质似乎会与向往权力的体质产生磁力感应。即便他们没有做出任何表态，疯狗们也会自然而然地接近他们，大声地咆哮，啃咬。
自称为“人类多数派的代表”的家伙们对他们大喊大叫，朝他们扔石头并同时喊着“外乡人滚开！”的日子已经快要到来了。人类应该是生活在地球的生物之中，唯一能够意识到“要爱护地球”的种族。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被赋予了管理地球生态系统的权利和责任。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是地球的主人。如果要说离开，人类离开地球才是为了地球好。不论如何，始要保护弟弟们免受多数派的压迫，还不能对朋友发出的求救信号置之不理。他无法像和他同样年纪的青年那样，快乐地讴歌青春有多么美好。
余在他的后背上动了动，似乎是醒过来了。始轻轻地把余从后背上放下来，问他，“能走路吗？”余自然回答说可以。长兄对于末子十分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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