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示好

        箴善堂，在淞海共有十来家小商铺散布在各区。
这样光明正大地铺开经营，即说明他们的商品从资质手续上来讲，还算基本完整，并非典型意义上的三无产品。
之所以讲这类商家系打擦边球的灰色产业，是因他们的产品在功效和定价上经不起推敲，必须经由销售人员的虚假宣传，才能现实最初的利润期待。
如果泰山一本正经说要与箴善堂打官司，箴善堂的老板倒不是很怵。
而泰山的威胁是：如果不退一步，死者家属就到你们各家店闹......
这样，就很让箴善堂的老板头大了。
本身做的就是经不起推敲的生意，牵上人命再一闹大，万一惊动到媒体的话......衙门口为了影响，很可能就会来好好推敲一下箴善堂的生意到底有没有问题......
如此一来，买卖说不定就黄了。
长年太平滋润的灰色生意，因沾上人命而忽然崩盘，此类前车之鉴，属实不少。
话谈到这份上，箴善堂的老板当然愿意听听泰山所谓“各退一步”是什么意思。
泰山的条件，算得上诚意满满：小黄的治疗费用，照样由尤家人承担，箴善堂只需敦促小黄改口，说成是自己不小心跌下楼梯即可......只要尤劲伤人的案子撤了，尤家也不再计较箴善堂关于尤荣之死的责任。
箴善堂的老板一听，对方开出的条件下，自己的实际损失寥寥，第一时间便在心中接受了这个方案。
从实行方案的技术角度来讲，尽管小黄在昨日的问讯中咬定系被尤劲一脚踹下楼梯......可他作为被害人，说昨日摔得有些糊涂，今天仔细回忆起来，其实是自己摔下楼，姑且说得过去。
而要让小黄改口，箴善堂多少也得出点成本。
但是，摆平小黄付出的成本，比之尤家人来闹事可能造成的损失，两者轻重，箴善堂的老板懂得掂量。
仅仅谈了刻把钟，箴善堂的老板便问出了这么一句：“现在我让手下人退一步，求个海阔天空......事后，你这边翻脸又要来闹，怎么算？”
这话，听得泰山当场笑了出来：“朋友，我们谈到现在，你的手机录音录到现在......你，真怕我事后翻脸？”
作为此类事件的谈判老手，泰山先前一看对方手机摆在桌上的状态，就猜到多半是在录音。
果然，箴善堂老板脸上闪过片刻的尴尬之后，便将刚刚提出的疑虑付之一笑。
要么各退一步，要么一方陷入麻烦，一方吃官司......其中利害，大家心知肚明便好。
既然达成共识，泰山即快刀斩乱麻地运作起来。
当时，他就在对方的陪同下找到小黄，并联系相关人员前来处理翻供事宜。
箴善堂这样的坑人买卖，自然不会给予员工良好的劳动保障。
老板给病床上的小黄也出了道选择题：要么即刻辞退，自己一边养伤，一边和尤家人去纠结赔偿追责事宜......要么，改口是自己跌断腿，医药费保证有着落，养伤期间工资照发。
小黄的处境，容不得他不争馒头争口气......脸上虽有不忿，他还是很快地选择了现实有利的方案。
又亏得今日刚刚是周一，昨日作为周末休息天偶发的案件材料，此时尚在派出所，并未整理上呈至分局。
整个撤案流程，仅仅花了一个多小时即告完成。
所以，尤劲被放出来的时候才会觉得奇怪......只因他所签的手续，就是放人的手续，而非他以为的取保候审。
如此处理，泰山自认无可挑剔。
此时行车讲述间，瞟到身侧尤劲那全无感激或是钦佩的木然反应，泰山心里多少有些不满。
只是，这份不满，泰山又不好表现出来......他总不能问尤劲：怎么样，我用你老爹的死作文章，把你从里面捞了出来，你满意吗？
索然间，便是沉默。
当到达锐华门口，尤劲推门下车之际，终究还是回头说了声“谢谢”。
这两个字，亦让泰山无甚慰藉......只因他可以确认，尤劲这声“谢谢”，仅仅就是对应将其送至此处的感谢，而无其它。
望着尤劲走向锐华大门的背影，泰山着实有些纳闷：老爹忽然亡故，自身免去了刑事责任......这两件放在任何正常人身上都不该反应寥寥的事情，怎会好像并未真正刺激到尤劲似的？
时间再一次倒退后，此时此刻的这个星期一，离尤劲同李凝思因麦老板之事而当面决裂的那晚，刚好是一周。
但于尤劲本人来讲，告别彩赞的事实，已然遥远到有几分习惯。
故而，当他来到43层，站在彩赞大门前时，竟有些局促。
不过，心中之事，顷刻便驱散了杂念。
他一抬手，即在门禁锁闭的玻璃大门上拍了一下。
前台的两个小女生，当然就吓了一跳......她们既不开门，也不打开与门口的通话装置询问，就傻傻地望着玻璃外的尤劲。
对彩赞的员工来讲，尤部长的不辞而别，不过只有七天......前台女生，本不至于一眼认不出他来。
但是，她们印象中的尤部长，虽不斯文，却一直干净体面：笔挺的正装，服帖齐整的发型，每天剃得溜光的胡须......
而在留置室睡了一晚且未打理过的尤劲，此时不但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身上那件睡得皱巴巴的白色T恤，左袖还拖着条强行扯下挽幛时扯出来的长长破絮。
尤劲的形象，精心修饰起来确实很有可塑性，却非那种弄得再落魄也能英气逼人的绝对俊男。
向来讲究的尤部长换成眼前造型，一眼认不出来很正常。
但是，尤劲此刻并没什么耐性，见两个女生盯着自己发愣，他忽然就翻了脸：“开门啊！”
其中一个女生，当即失声叫道：“呀！是尤部长！”
显然，尤部长翻脸时的骇人表情，更叫其印象深刻。
关于尤部长为何一星期不见人，李总尚未向任何人作过说明。
因而，既然认出了尤部长，那女生立时开了门禁。
推门而入间，尤劲埋着头。
当他绕过前台玄关进入办公大厅时，工位上的众人，很多都站了起来。
是因方才前台女生那一声“尤部长”，已经引起了办公区的注意。
员工们只知道，这位李总的男朋友数日没来，而这几天里，李总的心情实在不好。
所以，相熟些的老同僚们，大都朝尤劲投去“你总算来了”的欣慰之色。
只是，埋头前行的尤部长未作任何回应，疾步去到总经理室那边，且推门就进。
尤劲一踏进总经理室，本来在里面的两个人，不免同时一愣。
站在老板桌前的田源，那佝偻的身姿，明显是在挨训的状态......此时回头一看，用了大概两三秒的时间认出这是尤部长后，他一下露出了看到救星似的喜色：“部长，你终于......”
“出去。”心有急事的尤劲，早已顾不得人之常情的礼数。
田源也是真听话，当即讪笑着退了出去。
回头确认门被合上，当尤劲再将目光投向李凝思时，李凝思的脸，已低了下去。
“李总......李凝思......思思......”轻念这几种称呼时，尤劲缓缓地向着老板桌后的李凝思踱去，“说实话......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叫你了......”
话至此处，尤劲站定在了李凝思面前，叹息接言：“没所谓......从今天开始，你想要我怎么叫你，我就怎么叫......”
李凝思会低头，当然是以为尤劲又来计较这时间倒流的“戏法”是怎么回事。
此时，却从尤劲的话头里，品出一丝示好的意味......心虚感略有缓和间，李凝思稍稍抬起头：“其实我......”
但听尤劲接着道：“如果是希望我不再出现在你面前，或是仅仅在你需要用到我时才出现......也没所谓......”
这，还是示好？
李凝思不知该说什么，又不好避开刚刚对上的视线，只有咬住嘴唇。
尤劲则将两手撑住了李凝思座椅的扶手，他缓缓俯下身子，直俯到平视女孩的高度：“总之，从今往后，只要你高兴，让我怎么做，都没所谓。”
本以为尤劲是来问罪，至少是带着某种条件来“求和”......眼前，尤劲偏偏呈上一种“任你处置”的说法，实让李凝思摸不着头脑。
“但是，今天，无论如何，你都要听我的......”话锋急转间，尤劲终于挑明了意图，“时间......时间再倒退一次。”
今日回家忽闻噩耗，以及自己由泰山的巧妙运作而脱了罪......
这两件事面前，尤劲之所以反应古怪，正是因为想到了时间倒退的可能性。
不久之前，他在家中默念的“还有得救”......其中“救”法，便是将时间倒退到事发前，从根源上扭转结果。
此刻，眼看面前的李凝思依然紧咬嘴唇，且有为难之色流露，尤劲立时抓住了女孩的双肩。
抓握的力度，很柔和，随之而出的话音，亦很柔和：“一天，只要倒退一天，倒退到昨天早上的八九点钟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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