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民俗学如是说 序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发布：深夜读书会论坛：ritdon.com事情发生在十岁那年夏天的夜晚。当时我去拜访位于长野的祖母家。祖母家地处山间的某个村落，离车站非常远，每年暑假和寒假期间，全家人都会造访此地。其他亲戚也会配合这段时期群聚一堂，所以我可以和鲜少见面的堂哥们玩在一块，简直乐翻了天。可是那一年，我得了非常严重的夏季感冒。本来就有点感冒征兆，还跟堂哥他们去河边戏水玩得一身湿，才会让病况加剧吧。我连日高烧，甚至无法下床。到了附近神社举办祭典的那一天，我也没能退烧。祭典是夏天的重头戏。神社本身位处山上，要爬上好长好长的阶梯才能到达，但祭典会场却在山下。被群山俯瞰的广场悬着好几盏鲜红色的大灯笼，大家都围着高高搭起的高台跳起盆舞，摊贩更是五花八门。为了这一天，我从夏天前就一直在存零用钱的说。我也想参加祭典，一定要去。尽管一再坚持，还是被大家阻止了。我懊悔又难过地窝在棉被里哭个不停，不久后参加完祭典回来的一个堂哥说「这是摊贩卖的，送给你」并小心翼翼地递出个战队面具，我看到哭得更凶了。哭累以后，不知不觉踏入了梦乡。──因为听见太鼓的声音，我睁眼醒来。连忙撑起身子，原本由于发烧而虚软的身子居然完全康复了。于是我心想这样应该就能出门吧。可是好奇怪。家里一片昏暗，大家好像都睡着了。看了看时钟，发现已是凌晨时分。都这么晚了，怎么可能还有祭典呢？但我真的听见了太鼓的声音。「咚、咚、咚咚」的声响，确实就是在盆舞高台上击打的大太鼓声。一想到祭典还没结束，就兴奋难忍。于是我直接穿着睡衣，偷偷从祖母家跑出去。当下随手抓起放在枕边的面具戴上才出门，应该是试图变装的童心使然吧。毕竟在这种大半夜外出，被发现的话一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我在深夜的马路上奔跑，一心朝着太鼓声的方向前进。抵达祭典会场后，只见人山人海。有大人也有小孩，有穿着浴衣或和服的人，也有穿着西服的人。所有人都在跳盆舞，人潮将高台围了两三圈。看吧，祭典果然还没结束。可惜每个摊贩都已经收摊，但光是能混进盆舞的队伍也够好玩了。于是我提振精神重新戴好脸上的面具，一脚踏进广场。但总觉得不太对劲。没错──会场悬挂的灯笼是蓝色的。放眼望去，所有灯笼全是蓝色。平常说起祭典灯笼，就一定是红色才对。绵延不断的蓝色灯笼就像飘浮在暗夜中的鬼火，发出淡淡的冷冽微光。我以前从来没看过这种灯笼。而且，为什么现场只有太鼓的声音呢？这可是盆舞啊。以往设置在广场的喇叭，都会震天价响地播放着盆舞的音乐才是。但今晚的喇叭却安安静静，只有高台上的两个大人专心致志地敲着太鼓。「咚、咚、咚咚」。不对──还有更奇怪的事情。完全听不到说话声。……明明现场有这么多人。仔细一看，广场上的人无论大人小孩都戴着面具。有火男面具、阿多福面具、狐狸面具，还有老爷爷的面具。所有人都随着太鼓声，默默地围着高台翩然起舞。「咚、咚、咚咚」。抬头一看，发现在高台上敲打太鼓的人也都戴着面具。此时连风声都悄然静止，唯有太鼓声响彻四方，彷佛连体内深处都为之震动。无论是看似鬼火的蓝色灯笼，还是那些戴着面具默默围着高台起舞的人。一切彷佛都与现实脱节──不太像这个世界的景象。说不定自己正在作梦。正当茫然地这么心想时。忽然有人抓住我的肩膀。吓得回头一看，发现是个戴着火男面具的男人。「──你在这里做什么？」听到那人压低嗓音这么问，我迟疑了一会。这个声音好熟悉，是祖父的声音。但祖父怎么会在这里呢？「怎么会跑来这里？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跟紧我，绝对不能拿下面具。」为了看清对方的模样，我本想摘下脸上的面具，却被制止。祖父蹲下身子，隔着面具紧盯我的双眼说：「现在马上离开这里，千万不能被别人发现──」这时，祖父猛然回头看向盆舞的队伍。翩翩起舞的那群人当中，已经有几个人看着这边。戴着阿多福面具、老奶奶面具和猫面具的人，随着太鼓节奏手舞足蹈，却用不寻常的角度歪扭脖子，直盯着我和祖父。「糟糕，已经被发现了。」祖父这么说。「糟糕」是什么意思呢？再说，在高台边跳舞的那群人又是谁呢？心里有好多问题想问，可是不知怎么地，每个问题我都不敢问出口。「……你得付出代价了。过来。」祖父用力抓住我的手，直接把我带到广场一隅。本以为祖父要帮助我逃离现场，却并非如此。我被带到一个摊贩前方。以为所有摊贩都收摊了，看来只剩这一摊还在营业。有个戴着黑鬼面具，身穿法被的男子不发一语地站在摊贩里头。摊贩后方是神社所在的那座山。山影矗立在夜空之中，彷佛在俯瞰着此处。仔细一看，通往神社的阶梯似乎也设置一整排蓝色灯笼，蓝色光点一路绵延到山上，彷佛是为了邀请非人类的某种存在所铺设的道路。祖父在耳边说道：「只能选一个，不用钱。」摊贩的桌面上放着祭典经常贩卖的糖果，分别是苹果糖、杏子糖和黄金糖，每个种类都只有一个。祖父指向苹果糖。「选这个的话，你会失去步行能力。」被这么一说，眼前的鲜红苹果糖看起来就像毒苹果。祖父又指向杏子糖。「选这个的话，你会失去言语能力。」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是喉咙会被灼伤吗？还是会失去舌头？两种状况都把我吓得不知所措。最后，祖父指向黄金糖。「选这个的话，你会……」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会面临多么可怕的后果呢？我绷紧全身，祖父则在耳边轻声说道：「你会──」听到这个答案后。我心想「什么嘛，比另外两个好太多了」。当时我根本没搞懂那句话的意思。虽然有在书本上看过也认识那些字，但完全不知道实际意义为何。所以我毫不犹豫地选了黄金糖。听到祖父说「现在马上吃掉」后，就乖乖把糖放进嘴里。缠绕舌尖的那股甘甜滋味，至今仍难以忘怀。如果……如果能回到那一晚。面临相同的选择时，我会选哪一个呢？无论思考多少次，也找不出答案。但我实在不认为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