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凝霜（五）

        警察把经过检查的包裹递给我的时候，正好是午饭时光。
这间临时拘押室内住着我们四个人，都是因为打架。不同的是那三位都是酒后寻衅滋事，而我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出手伤人。他们都有文身，满嘴脏话，其中的那个光头外号“小太子”的还是个瘾君子，而我是身体和灵魂都干净的出奇的天之骄子。他们都是三番五次地进出过这样的地方，而我还是第一次经历。
相同的是我们年龄相仿，都没有确定的未来。
包裹里面是一套保暖内衣还有吃的，夹层里还有一封信。我把那些吃的给了他们，他们立刻欢呼着抛弃了那顿派出所配送的冷米饭和酸黄瓜的套餐。我则嚼着火腿肠开始看叶滋给我的信。
“我们曾经相隔千里，但是那晚的月光把你送到我的身边，感谢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
你也喜欢德彪西，也喜欢月光下涌动的海潮。我用小提琴演绎它的时候，你可曾听得出我那拼了命的揉弦？那个时刻我好感动，因为那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颤动。
我家境优渥，但是家人聚少离多。他们各忙各的，没人关心我的小世界。工作了以后，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更让我不知所措。我像一只到处躲避的小动物，唯恐被这个复杂的世界所伤害。而你跟我差不多，同样伤痕累累。
可我还是要感谢你为我爸爸所做的一切。
他是个不甘平庸的人，少年经历坎坷，造就了他坚韧不屈的性格。他很想把公司从恶性竞争的商业泥潭中拯救出来，但是在这个盘根错节的社会里，到处都是陷阱。这一次事发突然，你没有退却，而是勇于担当，让爸爸很感动。他几次跟我妈说过，你完全可以撒手不管一走了之的，可是你还是挺身而出，把一切都承担了下来，这一点也让我为你感到骄傲。
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你柔弱的外表下有一颗强大的心，足以让爱你的人倚靠。
爸只是不善表达，他对你还是感激和信任的。相信我。
愿一切都好起来。
叶滋于午夜
另：
昨天公司门卫给爸的，是一封寄给你的信。一并转交。
又及。”
果然在里面还有一封信，地址落款是：丰野县牯岭乡恒丰水泥厂。
我眼前立刻浮现出那张生涩的脸蛋。
素汐！
果然是她。
“戴军哥
你好。
一晃几个月过去，你找的那个人有没有下落？
自从你来过以后，我也在私底下打听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一次公司的聚会上，我听到了一个消息，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准确。那个顶替我的名字去旅游学院上学的女孩也是我们县城的，在县城招待所工作过，好像是姓梅，具体啥名不清楚，他们说挺绕口的。自打上学之后就再也没见她回来过。听他们说她长得很漂亮，并且关于她还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传言，在信里不便说，不过因为如此，我更加为这个姐姐担心。希望有她的消息之后，能回函一叙。
盼。
素汐。”
我失神得望着天花板，那盏长条灯棍上的尘渍坚硬而厚腻，已经看不出它本来的颜色。
我是不是也会这样？
在这个尘世上经历了所有的尘垢之后，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那个我。
“是不是娘们又来看你了小白脸？”
光头小太子姓聂，是个坐地户，从小不学无术，现在在省城新开的迪厅“彼岸”看场子。除了脸上遍布文身，精瘦的身材配上一个秃顶的大脑袋，有点外星人的感觉。
刚来的那一天他总拿恶意的眼光瞪我，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管那个叫做“照”。而小太子听说了我将那个黑西装打手一棍子放倒之后，顿时对我印象大为改观，他的人生信条就是快意恩仇，对仇人必须杀之而后快。
“不行吗？”
“行啊，当然行。咋样？漂亮吗？”
“当然漂亮。起码得配得上我吧。”
“你又嘚瑟。你以为男人长得好就能招女人？纯属瞎扯。”
“那啥样的男人才能招女人？”
“我这样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噗嗤一笑。
“就你？跟他妈一根火腿肠一样。”
我的调侃引来一众哂笑。
“对，就我这样的才能招女人。我打架不要命，谁都怕我，女孩子能从我这里找到安全感。你行吗？”
“我不也是把那个家伙揍得住了院吗？”
“你那个不叫打架，叫惹事。真正会打架的不会一棍子把人打死，那样就没有回头路了！”
“打架还要啥回头路？不就是放挺了算完吗？”
“你看你老外了是不？打架也有打架的规矩，叫做点到为止。这样你才能经常打，打出了名，人家才能雇你看场子，你才能有钱花，女孩子才能傍你。像你那样不叫打架。”
“那么照你这么说，打架不就成了一种职业了吗？”
“对啊。我就是靠这个吃饭啊，有啥不好的。有钱有女人，人人羡慕。”
“那些女人就冲着你会打架吗？”
“你以为呢？女人很贱的，没你想的那么深奥，她们是天生的弱者，只要比她强，就往你怀里钻。不过前提是你得能保护她。”
“保护？什么意思？”
“就是你得有能力罩住她，别让人给抢走了，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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