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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53军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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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条门直抵屋檐,草房甚是低矮,黝黑的房顶上长着蘑菇,倾斜的土墙支着顶棍。屋里低,屋外高,一脚踏进黑黢黢,只见一孔棋盘大的窗,也谈不上是窗,那只是一个窗洞。一面山墙却是红砖的,那是借用了隔壁周敬业家的山墙。周敬业从事要饭副业,到南京,到苏州,到松江,也就是后世的上海,院里有人便要饭要院里没人便顺手牵羊,将窗台上晾着的鞋,绳上挂着的衣物,顺到估衣铺换钱,竟起了大瓦房。大家是同宗,好说话,周敬才的狗窝便借用了周敬业家的山墙,两家共用山墙,周敬业的大瓦房也长了二尺,大家互不吃亏。
    巴掌大的屋子,房梁上吊着一只篮子,里边是馍,若是客人到了,通常会招呼:“拿馍给你大爷尅”,“拿馍给你表素尅”,“拿馍给你姨娘尅”。一张三条腿的桌子是唯一的家具,少了条腿的那面倚墙。细看那桌子的造形,或许能追溯到二百多年前的周德兴时代。周德兴是江夏侯,开国功臣,周家的老祖,周家祖上也富过,只是富贵得短暂,周德兴就叫腰子脸咔嚓掉了,还差点将老周家挖苗断根。要不,就凭老周家是凤阳老户,咋混成了军户?至少那也是陵户,周德兴起小就认得腰子脸,正宗的老亲世邻。
    周德兴会割草时,腰子脸还穿开裆裤,周德兴背着个粪箕子下湖割草,下湖就是下地,八成这儿经常发大水,下地就被说成了下湖,周德兴下湖割草,路过井台,只见一个丑了八几的小孩正在井沿上爬,还抓牛屎往嘴里塞。二十年后,周德兴不时提及那个小孩的过往。后来周德兴就不再提了,不提也晚了,人家记住了。开国都二十多年了,周德兴都六十了,平了福建回来,找个理由就咔嚓掉了。人嘛,一想起自已曾经的糗事便混身不自在,我抓牛屎往嘴里塞,有嘛?咔嚓掉毛蛋就没有了,毛蛋是周德兴的小名。
    咔嚓掉了,江夏侯周家就这么拉倒了,后来也没平反,连个世袭千户都不给,朝廷孬熊,周家念叨了二百年。
    土砖上铺了几张木板便是床,不知道六七口人是怎么挨挤得下的。夏天好办,哑巴顶着一张破席子随处借宿,有时睡在场上。哑巴是周鼎的二弟。“我啥时才能使上媳妇呀”周鼎的娘李氏在院中叹道。周敬才改石头归来,在屋里正弯着腰,将一抱铁钎往床底下塞,闻听屋外的感叹,教训道:“你别再去李介,咱耗不起彩礼”。周鼎哼了一声道:“要是都打寡汉条子,你生这些儿弄幌?耗不起彩礼,还耗不起工么,放几棵树做梁,还起不了两间房?六七口人往哪偎?你不是穷,你是懒!”
    “个驴熊!”周敬才忽地起身,蹿到墙角操起镰刀,周鼎连忙蹿向屋外,顺着圩坡奔下,周敬才穷追不舍。“我爷!”哑巴在后边嗡声嗡气地叫道。周鼎边跑边叫:“我跟你寻闹,不是为说不上女人,我是不服你!个晕君王八!”
    “驴熊!我倒了灶,遭了瘟,生出这幌噘老的畜牲!”这幌就是这种,贬义,这幌东西,这幌混蛋。幌可能是行的转音,北京话有行行子,这是什么杭杭子,到了凤阳,就是这是什么幌子。
    盛怒之下,周敬才猛地扬手,镰刀冲周鼎飞去,周鼎扑倒在地。周敬才冲上去骑在周鼎身上,正待痛打镇关西,却见周鼎脖上的一抹殷红,这抹殷红冷却了周敬才,他毕竟不是公牛,没被血色刺激,喘息着迟迟没下手。路人扑上来连拉带拽,“周敬才,你消消气”,“别拉我,待我发脱了这幌不通人性的东西”周敬才作势道。路人道:“贵生,你将才咋嚼老的,这三里五乡,敢噘老的你是头一个,小铁娘还想给你说女人,谁还敢跟你,快起来,摔得可很?”周鼎伸手向脖间摸去,忽觉一痛,便睁开了双眼。
    星空下,张差往脖后摸去,摸到两个大包,他忽地坐起,又忽地起身,“螨虫!”他心道。一时想起他后世的哥哥庄永,睡竹席睡得一身红包,只会拿药膏往背上乱抹,从不知将席子晒一晒。
    烂泥地上一团麦穰,一旁是辆马车,这便是张差的栖身之处,一众军汉或睡在马车上,或躺在地上,身下却垫有门板,只有他张差睡在了烂草上。
    “我争不过你们呀”张差在星空下坐卧不是。又一次感叹文化就是用来吃亏受罪的,别人争,你不好意思争,这是吃亏,别人不觉得什么,你无法忍受,这是受罪。比如公交车上的大声喧哗,没文化的不觉得什么,有文化的情何以堪,这便是受罪。背上庠了起来,张差曲臂抚了抚,只觉几个硬硬的包,一时间似乎又回到刑部大牢,心绪低落。
    张差在星空下梦游,踏着烂泥四处游走,中学的一幕浮上心头:清晨,教室大乱,五十四个人,五十三张板凳,有的家伙做寻凳子状,乱拉一气,以混淆凳子,混水摸凳,于是大乱。每次都是他庄士成了唯一没凳子坐的人,有一次,严厉的数学老头已然进来,庄士没办法,只得在嗤笑声中坐在了桶上。每次挤公交车,他也挤不过别人。于是他痛切于泰坦尼克号上救生艇为什么不排队?能挤者得生,礼让者入海?既便是排队,也应将队伍掉个个,让排在最后的人最先上救生艇。庄士与泰坦尼克上那个坐着死的老绅士是一伙的,而不是与那些在菜市上挑挑捡捡,在月台上火车一来就狼奔鼠蹿之徒一伙。可是国家与民族,打乱了文化上的一伙一群,他庄士从来不是民族主义者。
    生理意义上的人偷生,得利,自在优闲,礼让者却背负着文化的十字架,牺牲,吃亏,受煎熬,既被贱民的丑态煎熬,也被大是大非的理想主义煎熬。几千年来,何其不公!“我若不死,将以屠刀推行礼教”张差对着星空道。
    昏暗的烛火伴着喁喁细语“我这个上官也是时来暂去。满共六十石,几位大人都沾沾手,我能落几石还讲不定。”只听有人道:“高大人,这事极该做的!”高尚忠又道:“也就几席酒钱,怎么方略它,留几两,荥阳的土窟春,乌程的若下,郏县的襄陵酒,商丘的苦露酒,袁大人,你不是好酒么?”只见座中一个身材短小之人道:“许大人将将叫提走,正勘问着哩。叫俺心里毛焉,这事象是不能行的,还请几位超生。”说话者正是汝宁千户所镇抚袁永基。
    各千户所未必是千户带人上班,或是镇抚,或是百户率几十个人到京上班。所以屋中诸人,除了指挥使高尚忠外,八个千户所各出一位带兵大人,这位带兵大人或是千户,或是镇抚,或是百户,职位不等。所议之事为私分军粮。户部批下一百石行粮,够四百人吃半个月,若是诸位大人私分六十石呢,行粮便不足了,没关系,叫军汉们紧紧裤腰带,一路还可以从地方州县支取些。
    苛扣的六十石漕米也就值五十两银子,十个人每人也就分五两。若是清朝,五两银子也就是半个月的工钱,而若是明朝,五两银子则相当于半年的工钱了。明清银价相差十倍,《茶馆》里,唐铁嘴贩卖农家女,问庞老公要二百两银子,这是清末。而在明末,《恶姻缘》里的狄员外买了个厨娘,只花了二十四银子。一个清末,一个明末,同样都是在北京,很有可比性。唐铁嘴那是乱要,可狄员外买的是全灶厨娘,价值要高于农家女。可见明末的一两银子相当于清末的十两银子。这是美洲与日本白银在明末以后大量涌入所致。
    清末人口是明末的七八倍,清代人口激增,商品也会激增,通货应该紧缩才是,也就是银子更值钱,反而通货膨涨,银价低迷,可见从美洲与日本流入了多少白银。
    这时,袁永基道:“我心哩圪圪拧拧。一家饱暖千家怨,俺拿着烫手。”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高尚忠顿现怒容,他深吸一口气道:“袁大人!你汝宁所过得,可知中都八卫过得是甚日子,我是为了自家?倒显得咱成了小人!”立时有人圆场道:“罢了,罢了,袁大人且下去歇息,不要兄弟们闹得不结交。”有人怨道:“这不是没要紧么,你不要,你那河南自在好活,咱们凤阳的,从早爬扎到晚还不够过的,袁大人,不要弄得彼此无光。”又有人道:“袁大人,你不要,情管放心,没人琐碎。也休要说出去,彼此便一点帐也没有。”高尚忠猛打了几下葵扇道:“正是这话。袁大人,公修公的,婆修婆的,你舞你的,俺舞俺的,乡里狮子乡里跳,乡里鼓儿乡里敲。”
    袁永基闻言起身,抱了抱拳道:“标下原非中都八卫之人,失陪,失陪。”说罢径自出门。待袁永基出了院门,一个陕西口音道:“犟眼子娃,犟得却不是地界”。说话之人是朝廷新派来的从四品镇抚。“哎呀,不想出了个礼法场上人,娘的,说话直叫人难吃难咽”一人道。高尚忠看向说话之人问道:“这是甚人?”那人回道:“极是个性气人,听说好夜骑破马,带几个弓手伏在汝阳城外,匪贼不敢作乱。”闻听袁永基的光辉形象,一时寂然。只听那镇抚解围道:“嘴是蜜钵钵,心是蛆壳壳。”
    长淮卫左所千户陈伸是高尚忠带来的空降人马,此时热得一头汗,他信步踱到窗前,忽地喝一声,谁!喜欢梃明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梃明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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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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