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心绪烦乱

    太傅府，灯火通明。
    太傅本有一子，在十年前的宫变中不幸惨死之后，太傅便再无子嗣。在得知太傅被关入大牢之后，管家德叔遣散了大部分家丁。如今，太傅府虽然灯火明亮，却显得格外寂寥。
    何太傅在晚宴之后，匆匆带着黎穆回到了这里，因为太过激动，他在途中昏迷了数次，如今是片刻也不想休息，将黎穆带到了太傅府的书房里。
    当见到密室里母亲枯槁的容颜，黎穆还是涌起一股心酸，他来到床边，握住母亲干枯如柴的手，缓缓贴近了脸颊。
    “母亲，是我，我是穆儿……我回来了……”缓缓地，黎穆闭上了双眼，感受着母亲仅存的一点点温度。
    夜凉如水，黎城的月异常凄清。
    从太傅府出来时，已是第三日的深夜。
    那夜，母亲十年来半死不活的生命终于终结。他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印，仿佛又看到了母亲在他手掌下挣扎的惊恐眼神，他忘了告诉她，他还活着，如今黎国已经没有人能够对他造成威胁。
    可是母亲所剩下的最后意识仿佛还停留在十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血腥之夜，她惊恐地抓住他的手，喉咙里发出嘶哑的音节，双目圆睁，无论他怎么喊，怎么说都无法唤醒她。母亲只是更加用力地抓住他，张大嘴巴呼吸，像是急切地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他急得满头大汗，任母亲尖利的指甲嵌进自己的肉里，俯身凑近母亲的耳边努力听了许久，才勉强听出两个字：快，逃！
    即使是临死前，母亲也不忘在充满惊恐和绝望的环境中，想要保护他！
    浑浑噩噩地回到王宫，可是王宫清冷仿佛天上的月。他的心在黑暗中慢慢腐朽，是的，他已经被黑暗腐蚀，从十岁那年他杀死抢他馒头的一个乞丐开始，当鲜血沾满他的双手，那种快感充斥全身，他竟是想不出的欢愉。那时在战场上，他突然发现，他是如此喜欢鲜血的味道。
    黎穆静静靠在栏杆上，握紧了袖中的佩剑，孤独与嗜血的痛苦交织而来时，他在心底惊恐地叫着师傅。此刻，他多么想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么难过，他有多么无助，然后能给他哪怕无声的安慰也好，静静地陪在他的身边。他怕，一旦独自一人身在黑夜，他就会被魔鬼拐骗，恨会侵蚀他的神智，让他控制不住体内的杀伐之血。
    不要被杀伐之血控制，成为嗜血狂魔……
    师傅的告诫犹在耳侧，他捂着心口静静地平复着心中的空洞。许久，他抬起头，以为自己还在桃山，习惯地回身望，却没看到璀璨的桃花，更没看到桃花掩映下的女子。他默默走着，拍遍栏杆，他总以为会像小时候一样，在窒息的绝望里，会有一只纤细温柔的手将他拉起，问他叫什么名字。
    师傅……
    黎穆突然一拍栏杆，纵身跃下高墙，消失在黑夜。
    快马急鞭，一路风驰电掣而行。此时此刻，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有那个女子，扑进他的怀中寻找温暖。他想十年来的痛苦纠缠能在师傅纤细的双手下抚平，他不想恨，可是他有些控制不住，每每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母亲临死前惊恐的脸和暗哑的嘶吼……是谁害得她半死不活的过了十年，他想将那人千刀万剐！
    一路疾奔回桃山，他以为师傅还会如往常一般，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端详水中倒映的星光，师傅说，每一个人都对应一颗星辰，而她是一颗藏在黑夜中的暗星，那片天空已经没有了她的影子。
    他问：“那我呢？”
    “你？”师傅一笑：“你将是一颗很闪耀的星辰。”
    然而，当他奔上桃山，那里的景象让他整个人都呆住了，桃山一片荒凉，什么也没有，那些林立的桃树消失了踪迹，甚至他从山顶道山脚整整奔了一夜，都没有寻到到小湖。
    那些存在于记忆里的桃源，仿佛梦境，睁开眼来什么都消失了。
    黎穆不知所措地站在记忆中的地方，整个人几乎要崩溃了，师傅去了哪里？湖心小楼去了哪里？桃林又去了哪里？
    他摸了摸腰间的剑，稍稍安了些心，剑还在，剑上的蔷薇印记已经被磨得光滑，那是唯一真正存在着不曾消失的东西，证明记忆一切的真实性。
    可是，师傅去了哪里？难道出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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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