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化骨扬灰

    韩建之所以制止众人对朱友珪的指控，道理很简单，他不能公开与朱友珪结仇。尽管朱氏真假兄弟正在明争暗斗，朱友文目前占着上风，但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赌注赌的是身家性命，人在江湖飘，不能撞南墙。
    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安抚，不能出事，否则众人没饭吃就会闯皇宫。办法很简单，向四个庄主借粮：“请把你们明年的粮食，好歹预支一二十担来。”
    四个庄主都哭穷：“馒头有数客有数，一年下来的粮食，除了交租交赋税，剩余的都分给了佃户。”
    “是啊，春荒来了，自己吃的口粮还不够呢。”
    韩建发脾气了：“一个个的不肯借，是吧？那好，明年这个地不要你们种了，以前的合约作废，以后租给别人。”
    这是要挟他们的法宝，也就是官府可以不讲理，不按规矩出牌，单方面毁约，废止地租权。如此一来，地主就会变成佃农，富人刹那间变成穷人。过去哑道婆依仗蒋玄晖，就是用这种方法，压制和敲诈这些庄主们的。
    “罢，罢，我们这就回去凑。”
    四个庄主答应过，就离开了。
    一柱观失踪的财物，到底被朱友珪改头换面侵吞了，还是被静慈转移，韩建不准备去问朱友珪。一是朱友珪已经呈报过，违禁品被销毁，再去询问表明对他的不信任，多此一举，没事找事。二是一旦朱友珪因为害怕父亲，忍痛割爱交出财物，自己不仅没功劳，反而白白结了一个仇。
    怎么样让这个事情透露给朱全忠呢，报到汴州的呈文，朱友珪随后就会知道。惟一的办法就是逼这些道众出头，话让她们说出来，就假装着要走：“放心，马上就会把粮食送来，不会让大家没饭吃的。事情已经解决，我也得回去了吧？”
    说着，站起来准备走。
    事实已经清清楚楚，这笔财物就是朱友珪吞掉的，韩建看出，众人当然也都看出。以为他是在和稀泥，官官相护，便又闹了起来：“大人，我们失去的库银，怎么查找，您还没发话呢。”
    “临时借来的粮食，拆东墙，补西墙，到时候还得退给人家，也吃不了几天。没钱，此后的日子怎么过？”
    “咱们就是要回自己的东西，请大人给一个说法。”
    韩建两手一摊，故意地：“当事人静慈已经死，死无对证，或者她把财宝转移到了什么地方，叫我哪里去查？”
    “她死了，财物还在，没有带到棺材里。你不查，告诉我们找谁查？”
    “咱们到汴州喊冤去，找敬大人，他是两院使。”
    “走，现在就去。”
    韩建假装生气，又拍桌子又咆哮：“不许闹事，再闹，我把你们一个个都关起来。”接着叹一口气：“梁王为国为民，正在南征北战，你们要为他老人家作想。既然大家提出找敬翔敬大人，你们不准去，由我来呈文好吧？”
    他知道，不管是公开的呈文，还是秘密的呈文，朱友珪都能探听到。尤其如此，不如把事情做在明处，为安抚众人而呈文，是在帮朱友珪的忙，怪不到自己头上。
    当然，呈报给敬翔，就是呈报给朱全忠。众人目的达到，自己目的也达到，他踌躇满志地离开了一柱观。
    信使快马加鞭向汴州奔跑时，朱府张氏的屋子里，一个道姑正在向她汇报。
    这是张氏安插在一柱观的眼线。
    朱友珪也开始行动了。
    前一天晚上他心疼财宝，想等待韩建去不去一柱观调查，瞒着张氏，舍不得转移。此刻知道已去汴州报告，只得咬咬牙，剜肉补疮，挑了几十箱金银财宝。看天色已晚，让冯廷谔悄悄运到蒋家，制造出一处暗室，第二天由控鹤军挖开。同时，把蒋家的男女老少，都押上刑场。
    前天被斩决的蒋玄晖暴尸在这里，似乎在等一大家来陪葬。杀完了蒋的家人，朱友珪叫：“去，架起柴火来，给我把姓蒋的尸体，化骨扬灰。”
    熊熊的大火燃烧着，他摇摇头，叹一口气。冯廷谔问：“大人，你叹的什么气？”
    “可惜了，那么多的金银财宝。”
    冯廷谔就抱怨：“凭什么？蒋玄晖财宝是贪贿来的民财，你那是搜查来的赃物，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是意外收获。交不交上去，谁也管不着。”
    朱友珪苦笑一声，他没有告诉冯廷谔，韩建已经去报告了。张氏说得对，父王不是个蠢人，隐瞒或者不承认，混不过他的眼睛，只会自找苦吃：“说我蠢，你比我还蠢。”
    “怎么，我说错了吗？”
    “是的，你说错了。看，管得着的人来了。”
    冯廷谔抬头一看，远远地来了一队高头大马。他不相信：“你怎么知道，那些人是汴州来的？”
    冯廷谔之所以这么说，因为汴州来的人，才能管得着朱友珪。朱友珪告诉他：“我认得最前面的那匹马。”
    近前才发现，马上的人是老胡，后面还跟在一队王府亲兵。老胡来，等于朱全忠自己来，敬翔没有帮助自己遮盖，把事情捅上了天。朱友珪骂一句：“一个狡猾的老东西。”
    “你骂谁哪？”
    老胡已经听到了，说着就下马走到他面前，以教训的口吻：“我说二公子，你做的叫什么事呀？我带他们来就是拿你的，只要你把东西交了，我可以回去向老王爷说说情。”
    朱友珪先招呼：“胡叔，你怎么来了？”接着回答对方的话：“你说的是什么事呀？”
    冯廷谔这才明白其中的窍门，替朱友珪张目：“胡大爷，我们家大人明察秋毫，今天又立了一项大功。”
    老胡没听明白，继续说着自己的话：“老王爷什么人，是一个坐在地上摸着天的大英雄。是英雄就聪明，你这一点小伎俩，他会看不出来？”
    他明确说出朱友珪所谓的违禁品是假的，已朱全忠识破，所以称之为伎俩。朱友珪心里佩服着张氏主意高，李代桃僵，替自己免除了一难。嘴里假装不知道，再问一遍：“你说的是什么事呀？”
    “一柱观的十几车赃物呀！朝廷举报到汴州，不是你所说的什么违禁品，而是静慈贪贿的金银财宝。你瞒天过海，自己侵吞，老王爷很生气，派我来拿你是问。”
    朱友珪以假乱真：“朝廷举报的对呀，是有许多金银财宝。静慈贪贿的。当然，其中也有违禁品，不过，已被我现场销毁了。”
    “你把我说糊涂了，既然举报得对，那么财宝呢？”
    朱友珪指着正在被烧的尸体：“是蒋玄晖这个家伙，他把静慈贪贿的财宝，藏在自己家的密室里。户部搜查不仔细，我发现数字不对头，在他家挖地三尺，终于全部缴获。”
    “这个情况，老王爷就不知道了。我刚才去了节度使衙，听说你在这里，你们到杀人场来干什么？”
    冯廷谔这才明白了朱友珪的举动，理直气壮地：“蒋家人包庇隐藏赃物，连坐当斩，我们家大人立功，应当受奖不是？”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老胡满意地：“该奖，该奖，我回去向老王爷给二公子请赏。”就不再拘拿朱友珪了，随后去蒋家把财物押走。
    朱友珪闷闷的睡了三天。
    静慈贪污的财产虽然查出，但却被梁王充了公，在一柱观引起轩然大波。大家议论纷纷，闹着去汴州讨要，把慧通的小院围得水泄不通。安童问慧明：“你说，肉包子打狗，能要得回头嘛？”
    慧明说：“别听她们的，闹皇宫可以，闹朱全忠谁都不敢，就是泄泄愤而已。走，我去看看。”
    “你不能去，慧通自己不敢去汴州，一定会拿你拉大旗作虎皮。帮，朱全忠不会给你情面，不帮，岂不自找难看？”
    “要看怎么帮，如果想要回静慈的赃物，那是不可能的。正如你说，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但如果是向京兆尹预支例银，给众人解目前的困厄，韩建不敢不答应。”
    安童说：“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庄园挪借来的粮食，勉强够一天三顿吃。油盐菜金木柴火等其它开销，一个铜板也没有，总不能一天三顿都是白水下饭？”
    “是这样。咱们虽然自己不愁吃喝，但毕竟与她们吃着一锅的饭，让人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好，那会遭人忌的”
    “你说姓韩的不敢不答应，为什么？”
    “因为朱全忠不敢，这么多财物被他二转手劫了去，为安抚众人，多少也要吐一点出来。且仅仅是挪借，将来田园收入下来，还是要还的。告诉你，安童，帮观里借银子是我的障眼法，目的是找个缘由，去刑场掩埋老人家。阿虔已被宫人安葬，不能让他暴尸荒野，我心难安。”
    “师姑，你做的对，我从心里感到钦佩。不过，收葬瞎老道，会让人怀疑这件事与我们有关？”
    “是的，不好单独埋葬他一人，也把静慈等人一同埋了吧。”
    安童就骂静慈：“不得好死的老毒物，还要我们出面去收尸，便宜了她。”
    慧通正被道众缠着，不好脱身，又无力解决问题。只有反复解释：“财宝是梁王收缴去的，名义上叫赃物，已经送潞州充了军饷，我有什么办法？”
    大家不饶：“那是我们的家产，庄田是朝廷赐给道院的收入，一朝一代几百年传承下来的，凭什么充公？”
    “庄园借来的粮食可以省着吃，没有油还行，没有盐吃，白水就饭谁都撑不了。”
    “你是观主，就应该你去要。”
    慧通焦躁着：“我没那个本事，这个观主还是临时的，我也不做了，谁要谁拿去。”
    人都认为这是耍无赖，哄上来逼她一起去汴州，慧通就躲闪着。正闹闹吵吵时，慧明进来了，慧通如见救星：“师姑，我被她们缠得无可奈何，你来说句公道话。”
    慧明坦诚地对大家说：“我虽然是个客，但寄身于贵观，吃观里煮的饭，烧观里的柴火，未能尽上力很是惭愧。慧通大法师，你现在相当于就是观主，能不能出面向京兆尹预支一些例银。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少不了。大鱼大肉没有，总得有点萝卜青菜，不能靠那一点借来的粮食去换不是？”
    她绝口不说财物充公的事。
    慧通以为她会帮自己，想不到竟然又出了一个难题：“师姑，今年的例银已经都被静慈领出来了，下一年度的，户部绝不会预支，你怎么还让我去讨要？”
    慧明没有回答她，继续说：“还有，静慈师太虽然有罪于本观，罪该万死，但毕竟是我道门中人。道家无处不慈悲，暴尸荒野有失本观形象，还是去埋了她们吧。”
    许多人已经听说，静慈这一次在牢房中，把劫小王子的行为栽到慧明头上。这是天大的嫁祸，而此刻慧明却能以德报怨，主动提出埋葬她，心里都钦佩。
    觉空说：“师姑，你真有大慈悲心。”
    埋不埋静慈无所谓，要银子是大事，觉空从一开始就相信慧明，此刻同着众人催促慧通：“是呀，成千上万的要不回头，户部预算需要一个季度，借几个月油盐钱不行吗。不说油盐酱醋，没有了煮饭的柴禾，难道把腿伸到锅膛里烧？”
    觉空起头，众人闹得更凶，有人还过来扯她。慧通就拉着慧明：“师姑，你高抬贵手，饶了我吧。这两件事，不管是收尸还是预支例银，京兆尹都不会同意。”
    觉空点拨她：“你去要了再说嘛，难道让师姑亲自出面？”
    慧通似乎有一点明白，还是将信将疑地：“那我去求见韩大人，要到要不到，就不关我的事了。”
    “不要去，我来了。”
    话音未落，韩建已经走进她的小院。喜欢九曲遗恨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九曲遗恨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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