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夜半惊魂

    张氏在皇帝公爹的药里投放违禁品，现阴谋已经暴露，箭在弦上，她想不想逃走呢？
    不出慧明所料，这是一个多智的女人，开始是不准备走的。琥珀回宫告诉马上有人来接应，保护她逃离，她这样想：“走，就是自己供认不讳弑君，再无回头之路。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又能跑到哪里去？”
    琥珀身份不同，本就是一个奴才，隐姓埋名在哪里都能活。自己首先想跑，就挤兑她：“王爷也决定这样做，所以派了人接应。娘娘，不跑一定满门抄斩。”
    “皇帝最听敬翔敬大人的话，可以先让王爷去求他讲情，怎么说，是情药也不是毒药。”
    琥珀说出令人害怕的话：“你这是侥幸心理，说好听话给自己听，不记得皇上曾经贬王爷去莱州的事了？王爷自己都说，相州刺史李思安贬到崖州赐令自尽，那就是前车之鉴。”
    她还在纠结，琥珀再劝：“出去以后，王爷和娘娘一起去求敬大人，也是一样的呀？”
    听了这句话，张氏就决定了：“这样的确保险一点，好吧，那就走。”
    两人收拾停当，琥珀说：“我下去迎他们。”
    张氏在长庆宫里等，琥珀在长庆宫外等，谁知道等来的结果，是阿娇在关键时刻砸了场子。
    阿娇从上清观领人来，很快意地一遍一遍看手中箱子，听着里面金银财宝的响声。得意就忘形，扭着腰在林荫道上走，悠扬的哼着小调。虽然是小调，音量不大，但由她口中唱出，一样余音绕梁。清亮的夏月，和回廊上一盏一盏的宫灯，照耀着美人身姿。好闻的女人气息，透着脂粉的香味，飘飘长发撩过身边人的脸庞。来的都是控鹤军士兵，这些孤男哪里受得了，为首的那个人实在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她半掩的酥胸。
    阿娇以为她们是女人，不以为意，这人一时忘记了自己是男人，继续上下其手。阿娇不喜欢下面的动作，翻脸不认人，回手一个巴掌：“什么东西，竟敢乱摸本小姐？”
    这一巴掌打出事了：“胡子，你脸上怎么长胡子？”
    这个长胡子的人怕她的叫声暴露行动目标，捂着她的嘴准备解释，阿娇本能地感到害怕，死命地挣脱。又拼命向前跑，一边跑一边喊：“不好了，有坏人混进宫来，还要杀我。”
    前面就是宫门，琥珀已在这里等着，也看到阿娇后面的一群女道。她一把拉住阿娇，制止着：“不要叫啊！什么胡子，女人哪来的胡子？”
    阿娇认真地：“怎么不是，还是络腮胡子，跟个钢丝似的，扎疼了我的手。”
    警卫的龙虎军已经冲过来，琥珀焦急地：“阿娇，这些都是娘娘召来伺候皇上的美人，不是坏人，你可不能乱说。”
    阿娇不知道那些计划，虽隐隐觉得这里有跷蹊，想到手中的金子，就不吱声了。她不吱声，挡不住龙虎军不动，随后而来的几个人被拦下审查。亮亮的天色，以及亮亮的宫灯，照耀出这些假女人魁梧的体型，控鹤军士兵一眼就认出：“是化装的刺客！”
    双方就打了起来。
    假女道虽然武艺高，但再高的武艺，也不敌长枪短剑，只有一边打一边退。退到一个画廊拐角处，听得哐啷啷一声响，不知谁人扔过数把刀斧剑戟，皇宫刹那间成了战场。
    阿娇和琥珀躲得远远的，大气不敢出。
    这时候的太和宫，老署使离开了，应该睡觉的朱皇帝，却怎么也不能入眠。隋文帝杨坚被儿子杨广杀死后篡位，竟然发生到自己身上，英雄一世，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心里感到无比的沉闷。就自我安慰着：“这个孽种一定不是我的种，还不知道是哪一个嫖客的，我的儿子怎么能杀我。”
    但自我安慰也解不了压抑，闷得喘不过气，想找个人来说说话，叫承旨官喊了张媛。
    “我的红颜知己，咱俩言语无忌，今夜想和你说说话。”
    “陛下想说什么话题？”
    “我就要死了，盖棺定论，你如何评价我的一生？”
    “我可说啦？”
    “说吧。”
    “先说陛下之功，在建梁灭唐过程中，毁灭性地打击了前朝延续近三百年的宦官制度，拔除一个社会毒瘤，此其为一。出身寒门，以己及人，为帝之后不拘一格打破门阀制度，取士不问门第，婚姻莫论世家，此其为二。中原乃四战之地，内外无险可凭，利于攻而不利于守，独然傲立漠视群雄，夺得大半个天下，此其为三。厉以耕桑，薄其租赋，士虽苦战，民则乐输，此其为四。”
    “再说，再说。”
    “如曹孟德言，若不是我，天下又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治世止乱，此其为五。”
    “可称乱世英雄否？”
    “不，只能算一个乱世枭雄。”
    朱皇帝哈哈大笑：“媛儿，有你这番话，死亦足矣。以上说的是功，再说说过。”
    “也可以说吗？”
    “当然。”
    “那我再说啦。”
    张媛正要说，听得外面一阵喊杀声。她假装吃一惊：“怎么回事，宫外有人打架？”
    朱皇帝不惊，意味深长地：“是杨广来了。”
    “郢王爷杀宫？”
    看朱皇帝一副不急不躁模样，张媛知道，他一定已有准备。果然，时间不长，韩建，韩勍，还有赵殷衡进来。韩勍禀报：“皇上莫惊，刚才是皇宫来了几个贼人，已被龙虎军赶跑。”
    已经动刀动枪相互击杀，结果不是打死或活捉，而是赶跑。他隐瞒着事实真相，接下来想要干什么？张媛一边思考，一边告辞退出。朱皇帝说：“不要走，咱们的话还没说完呢。”
    “陛下是军国大事。”
    “哪有什么军国大事，就是几个小蟊贼。”
    转过脸对韩勍：“说来听听，是一些什么样的贼子？”
    韩勍就继续说：“卑职自袁指挥使华州公干，奉旨兼领皇宫警卫以来，日夜加紧提防。刚才被赶跑的几个女人，不是杏花楼出来卖的，就是企图进宫偷宝的蟊贼。”
    见韩勍说得轻描淡写，韩建一时没反应过来，就指责着他：“怎么只是几个女人，不是男人吗，还有一脸的络腮胡子呢？也不是混进来的，而是有组织有准备，携带武器由上清观进的宫。这些人显然不是一般人，一定是来行刺皇上的，必须立即追查。”
    朱皇帝向韩勍望了一眼，韩勍说：“不，平章大人听闻不确，卑职所言皆是事实，就是几个小蟊贼。”
    赵殷衡一句话不说。
    韩建还要辩驳，朱皇帝说话了：“韩统领说的不会错，就是几个小蟊贼。”
    韩建突然领悟了皇帝的意思，就不再说话。三人告辞退出，刚走到门口，朱皇帝叫着他：“韩建韩大人，明日来这里领旨。”
    张媛一下子就明白了朱全忠的意图，是与韩勍在演双簧，目的其实很简单，这时候不是打蛇的时候。她未雨绸缪，想到洛阳这边大势已定，自己必须脱身。就向朱全忠说：“这里的道观似乎不干净，请旨回去东京上源观，为圣上祈福。”
    朱皇帝哈哈一笑：“真会说话，一言以蔽之‘不干净’，其实就是祸起萧墙。”
    张媛不要听他说出事实，因为知道得多，麻烦也多。何况事实自己早已知道，就摆出一种息事宁人的态度，制止着：“陛下，别说了，就是几个小蟊贼。”
    朱皇帝懂她的意思：“好，好，不说了。既然你想去那里，一定是不喜欢这里的刀光剑影，那就去做住持吧。”
    “免了，就想为皇上清修。”
    张媛告辞出来，先去一柱观告诉慧明：“朱皇帝把今天发生的事，全部隐瞒起来，那是他引而不发。父子已经刀剑出鞘，我在这边不起作用，刚才请了旨，决定到东京去。”
    慧明夸赞着：“你这是未雨绸缪，比我想得早。西京时间不长就尘埃落定，东京缺人，你去把握那里，咱们即可掌控全局。”
    “就是不能看到鹿死谁手，甚遗憾。”
    “你放心，两只鹿都该死，也都得死。”
    “一定会这样的。”
    长庆宫这里，半夜惊魂，惊得张氏几乎发晕。她大骂阿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到底是个婊子。”
    琥珀解释着：“都是控鹤军这些家伙不好，拣这时候，摸的什么女人。阿娇出来就是卖的，没钱，她能给人摸？”
    张氏还是不解恨：“是她不要脸，拣这时候卖弄什么风骚，窑子里还没骚够？”
    琥珀就劝：“罢了，不说她了。事在危急，想想怎么收场吧？”
    “等死呗。”
    “皇帝怎么还不动手，按说这时候龙虎军应该来抓人才是，他想干什么？”
    “想知道他想干什么，得靠大王氏。”
    琥珀要去叫大王氏，向门口走，两条腿活活抖抖。张氏知道她被吓着了，就安慰：“不要害怕，人生就是赌博。成王败寇，咱们一旦赢了，以后都是人上人。”
    “放，放心，我一定和娘娘同甘共苦，生死相依。”
    大王氏来了，张氏迫不及待地：“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了吧，事在危急，没时间和你多说，我得自己去听听。”
    大王氏问：“现在吗？”
    “现在。”
    “快二更天，皇帝应该睡觉了吧。”
    “不，他不会睡的。”
    “好吧，我领娘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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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