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我只是想吃他

        金色垮塌了。
巨大的虫躯歪斜倒下，碾碎了街道旁的房屋，它像是被雷霆劈裂的巨木一般，横暴而死，死亡的同时却又不断泄露出浓郁美味的生命力，让人闻了不可抑制地流下口水。
包含能量的美食总是极具吸引力，看到了就会想进食，这是生物的先天本能，就连自诩食物链顶端的人类也并非例外。
金光蒸腾氤氲如雾，轻飘飘地飞向天空，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七彩的光芒。
“这是……糖？”
“是糖！”
“那头怪物，居然也是虫猪变过来的？这到底……”
在场的精锐魔法使中有人曾经接触过地下的穆格族群，知道这股香味究竟意味着什么。
死去的虫猪体内存在着虫原糖，取出加工后能制作成珍贵的糖品。
在苍蓝泡沫位面，糖是最坚挺的硬通货，它不但有着是无法抗拒的美味，更是抚慰精神的良药。
人与穆格之间的虫原糖交易存在了相当长的时间，在此之前，想要获取制糖原料简直难如登天。
“等这些穆格死完，或许以后要吃不到糖了……”
有人怀抱双臂，望着那冉冉升起的七彩光晕，莫名有些惆怅。
这么说着，他的嘴角却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最难对付的金色巨虫已经解决，连带着数百位红袍祭祀一同完蛋，剩下的穆格族群已如同散沙，不足为惧。
也就是说……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糖没了还能有其它愉快的事情，人没了那可什么都没了，现在，我们人还在，并且会一直存在下去！”
“……是啊，人还在比什么都好。”
“终于要结束了吗？总感觉没什么实感啊。”
先前还在嘟囔着没糖吃的男人傻笑个不停，他抬起手，从指缝里望着太阳，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安定感伴随着疲劳一同袭来。
五味杂陈。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全家老小只剩下他一个。
曾经的生活支离破碎。
战争……
历经众多苦难，付出无数牺牲，最后，他们还是胜利了。
惨胜。
杀尽仇敌，重伤倒地，痛不欲生，还不如一死了之来得轻松。
虽然死去的人再也不能看到胜利的这一天，看不到人们辛勤努力重建家园的样子，但活着的人会连着死者的份一起见证下去。
一切能被称之为“生存意义”的东西都被命运无情地践踏碾碎，即便如此，还是要活下去，这就是活着。
擅自舍弃侥幸留存下来的生命，那是一种傲慢，是推卸责任。
能够做甩手掌柜的只有死者，活下来的人必须收拾眼前的烂摊子，让坏的事情重归于好。
不远处，那位亲手杀死了金色巨虫的年轻人正从神灵的尸体上缓缓起身，拔直身体。
脚步虚浮，就连站着都是一件难事。
他的身体并不高大，反倒显得文弱纤瘦，但在此刻，他的形象却在一众魔法使的眼中无限拔高，光辉无限。
领袖的魅力！
那些从困境中带领人民走向光明未来的英雄人物，光是一个背影就会让人感到无限的坚定可靠，不是因为它们天赋异禀能力超卓，而是因为它们确实完成了令人称颂的伟业。
“他应该已经没法战斗了，喂，找两个会治愈魔法的去照顾他一下——呃，好像已经没必要了。”
眼见那位被救下的年轻女性魔法使已经过去扶住眼镜青年，领头的魔法使会心一笑，转身看向剩下的队员。
“好了好了，要感叹之后有的是时间，也不差这一会儿！”
“让我们去清理掉那些剩下的杂鱼残党吧！你们要知道，每过去一秒，都有可能出现新的受害者，战争还没有彻底结束！”
听到这话，魔法使们面色一肃，再次打起精神。
说的没错，我们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清除！肃清！灭绝！
当作是发泄怒火也好，必须把那群该死的低贱生物彻底灭绝，一个不留！
就在众人一鼓作气准备去收拾流窜的穆格残党时，身体莫名地僵了一下，像是有细微的电流通过。
头皮收紧，太阳穴突突直跳。
身体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唔……在哪，在这里吗？”
急不可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每一个听到的人都能感觉到声音中的包含的激情。
那是只有孩童才会有的纯粹欲望，好奇中带着向往，渴望。
前一刻还在说话的魔法使半张着嘴，身体僵直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影从旁边走过。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当他稍稍走远的那一刻，世界似乎变亮了一些，空气的运转恢复了正常，呼吸恢复正常。
领头魔法使抬起头，下意识地撇开视线，没敢去看那位恐怖的存在。
他很快就弄清楚了事态——自己的身体在恐惧。
因为恐惧，没有理性的身体进入到应激状态，周围世界的流速才会变慢。
心跳加快，肾上腺素分泌，多余的无用信息被排除，全部精力都被调动。
等到回过神来，浑身衣服都已经被浸湿，汗流浃背。
用眼角余光确认了一下对方的身份，魔法使怔了怔，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您，您认识那位吗？那家伙真的是人类？！”
旁边的下属见到领头的表情，咽了口唾沫，说话声音颤颤巍巍，话都说不连牵。
“别多管闲事！好了，都给我走，走！离开这里！你们难道要弃那些普通人于不顾吗，该死的，现在是工作时间，都给我动起来！”
大声吆喝，一众魔法使们迅速地离开了此地，大家都默契地没有去提最后发生的事情，或者说……即将发生的事情。
领走前，领头脚步顿了顿，落到队伍后头。
“唉……”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吧。
之后的事情很可能会影响空岛未来百年的格局。
如果可以，他很想留下来做个见证，可现实情况并不允许，留下来什么都改变不了，反倒有可能遭遇危险。
最后，场间只剩下了三个人。
亚瑟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路走到提比斯身前，看清他的脸。
“……是你？”
他愣住了。
“不是，怎么是你，为什么会是你？这不合理，我不能接受！”
亚瑟无比震惊，难以置信，感觉所有的期待都落了空，现在只剩下骂脏话的冲动。
那么强烈的思念波动！
光是感觉到就让全副身心进入到兴奋状态——无法抗拒的美味，无敌，无敌，无敌，无敌的美味！
居然在这个人身上？一个戴眼镜的面瘫？
“为什么我总是被眼镜仔坑，该死的，上个家伙投奔了深渊，现在又遇到个土著，该死的……”
亚瑟双拳握紧，气得牙痒痒。
提比斯被瞪看得莫名其妙，心脏莫名收紧。
这也难怪，如果觉醒的是个异人，事情就好办多了，亚瑟可以顺理成章地将之杀死，攫取思念壮大自身。
他先前就是这么想的，能在这种战争年代觉醒如此强大活态思念的，不大可能是从小被管束的人，能做到的只有被诅咒感染者，那些异端，被社会抛弃的罪人。
然而……现实总是不能遂人愿。
对方不是异人，而是正常的岛民，脚下还踩着穆格怪物的尸体，说不定就是他干掉的。
这样一来，自己也没有杀掉他的理由了。
“真是见鬼了，你不是面瘫吗，怎么还能觉醒活态思念？这真的不合理……”
亚瑟摩挲着下巴，一副颇为不解的样子，双眼上上下下打量着虚弱的提比斯，试图找到一点他是异人假扮的证据。
“我姑且问一下，你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坏事？要不然你现在干掉我也行，你看我这张脸是不是很碍眼？不想杀掉我吗？”
他开始说出各种怪话，说明脑子暂时已经不大正常了。
“我……”
——“你这人怎么回事！”
提比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打断，只见那位年轻的女性魔法使抓住他的手，将之挡在自己背后，一双愤怒的大眼睛自下而上瞪视着亚瑟。
“他受伤了，需要休息！”
女人的身高和提比斯差不多，都比早发育的亚瑟要矮了一点……或者说，这岛上大多数人都比现在的亚瑟矮。
借由战斗，他的身体迅速自发地适应灰雾，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巅峰状态恢复。
完美的流线型身体，肌肉强壮但不夸张，面庞俊美不似人类。
面对这样的亚瑟，女人还是挺身而出，将提比斯挡在身后。
她的小腿在小幅度颤抖，无法掩盖身体的恐惧本能。
可她终究站了出来，寸步不让。
提比斯是她的救命恩人。
绝不可能抛弃……无论如何，哪怕抛弃这条被救下来的性命，也要保护他！
话说回来，这家伙是谁？怎么感觉有点面熟，好像在哪见过，而且还是最近……
“对不起，我肚子有点饿，可能有点急躁了。”
亚瑟坦诚地点了点头，后退一步挠挠头，收回自体本能散发出的力量波动，接着颇为自然地补充了一句：
“我只是想要吃掉他，仔细一想好像不能吃，真是失敬。”
说着，他舔了舔嘴唇，强行压下权限者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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