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古庙

    “这都十几年了，也不知那条道儿还通不通？老徐你知道的，老夫擅长盖房子和卖杂货，也算是多才多艺。当年老夫曾包下修缮城北女蜗娘娘庙的工程。那是个大雪天，老夫心软，让其他人都回家，一个人值夜。才喝了两口酒，老夫眼前忽然金光儿一晃，瞪眼儿一瞧，只见一只老鼠顺着墙根溜进来，你说咋会有金色老鼠？再一瞧，原来老鼠身上粘着金粉，被火盆乍一闪，映成金黄。咱们山里穷，就算女蜗娘娘的塑像也是陶土描漆，哪儿来的金粉？老夫好奇，就悄悄瞄着老鼠，这家伙转悠了一圈，竟然溜出后门，钻进了左边老台基和地板之间的夹缝。看来是打新桩把地基打松了。等我拿铁棍儿撬开青石板，抹去浮土，好家伙，里面竟然还有一道青石板。因老夫制造一行学识丰富，鼓捣一番，终于在其边缘发现一道一般人不注意的凹槽。老夫一使劲，竟能推动……”
    徐郎中坐立不安地听着，有些急不可耐，不住地侧耳听外边动静。
    “老王，你就直说吧，娘娘庙背后有个别人不知道的暗道。然后快说……有啥子危险呐？你也知道，照以往惯例，军卒们正往这边挨户稽查……”
    老头儿闻言，醒过魂来一般，吓得又是一耸。
    “是啊！快说！快走！那危险，嗯呐……比如那个人骨人头镶嵌的祭坛，老夫几乎吓死……哦，这算不上危险，危险是有迷魂阵、地陷，对！还有蛇，是会射箭的蛇身怪……幸亏老朽命大、临危不惧，东撞西撞，折腾大半夜竟然从远郊一个古代废墟跑了出来，也不记得路了，哦，你们等等。”
    老头儿回身进到内室，很快取出一支小小的箭矢，约大半截筷子长短。老头儿将箭矢递给张仪。
    “就是这个，没见过这么小的箭矢！是那蛇怪射的，差点儿把老朽手臂扎了个透，好在没伤到骨头。老朽留着它，提醒自己永别惦记那个倒霉的……哦，当然了，老徐、你姐姐、还有妹妹留在城里会更倒霉，你们人多，或许蛇怪不敢出来吧。”
    老头儿言简意赅，扼要地最快说完。
    张仪打量着这支奇怪的箭矢，几乎看不出质地，似青铜又似钢铁，尖头与羽尾一体打造。老头儿焦急、期待、恳求地瞧着他。
    “老货，你又整啥幺蛾子？胆小怕事，想赶人家走？是不是？”
    老妇人终于收拾忙完，从内室走出来，瞪着老伴儿。
    “不是，奶奶，是咱们要走，姐姐得尽快前往大梁就医，爷爷正指点门路呢！”张仪忙将箭矢还给老头儿，起身朝着老妇人行礼。
    老妇人斜睨了老伴一眼。“哼？不会是走那条你一直偷偷念叨的鬼门关吧？”
    “呵呵，也没那么可怕，我以前那是吓唬你呢……他们人多，更不会有啥……”
    老头儿陪着笑脸儿，讪讪地辩解。忽然，老头儿话音戛然而止，和徐郎中一道变了脸色。黑暗中，大街上有军卒拍门、盘查的呼喝远远传过来。
    “老王，咱们得走了！鬼门关也得闯一闯。”
    徐郎中慌忙说道，急速站起身，吩咐张仪、老王头。“快！小哥儿赶紧背上你姐姐，老朽收拾药品。老王，赶紧找些能照明的灯油火把给小姑娘带着。咱们快走！”
    “爷爷，顺便弄点锅灰抹我妹子脸上，再给找条围巾。”
    张仪指指坐在门栏上的小召，对老头儿说道。老头儿正不知所措，略一思忖，点点头，赶紧执行。小召气恼地撅起嘴，瞪了张仪一眼。
    事不宜迟，张仪快速随着老妇人来到内室。床榻上，钟离春已被换上干净的衣裙，仍是毫无知觉，脸上、脖子、手上已缠上纱布，腿部被夹板固定。
    “孩子，你放心，别说她伤得重，徐郎中给她服过药，一刻也不会醒，不然姑娘会疼死的……奶奶有经验，帮你绑牢靠了！千万注意别碰到腿伤！”
    老妇人关切地交待，边心疼地扶起钟离春，用一条结实的布带将她在张仪背上绑牢靠、扎紧。
    “奶奶，您的大恩，晚辈永世不忘！”
    “说啥呢孩子，都怪这世道，多少年了，活了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明天……你们都是好孩子，有情有义，奶奶看着高兴。路上凶险，一定要小心！”
    “嗯！”
    老妇人抹着泪，回身飞速从厨房取来三个烧饼，塞进张仪怀里，领着他来到后门边。
    靠近河边的后门口，细碎的雨点零星飘洒，夜雾未散、幽暗冷清。徐郎中、已经背好包袱等着他们。小召被抹花了脸，扎着大头巾，拧着灯油火把。
    老头儿则在门外探头探脑，把风。“没人，赶紧儿！噢，补充一句，老夫心善，怕别人进去受害，在入口放了个石槽……”
    本想再补充几句，前门外挨户盘查的喧哗猛然变响，越来越近。老头儿吓了个嘚瑟，赶紧打住，着急拱手催促三人快走。
    徐郎中、张仪、小召匆匆谢过老夫妇，乘着夜色，观察躲闪着一刻不停朝着女蜗娘娘庙的方向急速潜去。
    女蜗，上古神话中的创世女神，开世造物，抟土造人，救世补天，被民间广泛而长久地崇拜，历来被作为护佑社稷的至尊福神。
    广武山本名三皇山，女蜗正是传说中的三皇之一。庙宇形制坐北朝南，因年代久远，加之四面乱搭乱建，基址已与周边民居连为一体。
    见过不少他处的女蜗神庙，皆是崇高伟大、气宇轩昂。可是，目光猛地触及这座夜雾中小城庙宇的轮廓，张仪心中不由一动。庙不大，朦胧的垣墙屋檐低沉压抑，庄重威严中透着一种难言的孤寂、悲凉、悒郁……
    时间紧迫，奇怪的感觉一闪而过。
    大年夜，定是有人祭拜过神祇，陈旧的庙门草草扣拢，大门环扭从外间搭上。看来守庙人已回家过节，此刻并无专人看守。徐郎中熟门熟路，径直走在前面，解开门上的搭扣，领着二人进入殿中。
    庙宇森然，只有简单的前后两进，前殿中漆黑一团。女蜗塑像伫立在神龛中，看不清面目。为谨慎起见，徐郎中返身将庙门重新关上，并插上了背后的门栓。一行人不敢耽搁，朝着老头儿指示的位置奔过去。
    可惜，人间凡事皆难预料。再谨慎迅速，庙门外的黑暗中仍有一双眼睛盯上了一行人，藏匿在巷口窥视着动静。
    “找着了，一定是这个位置。”
    徐郎中跑在最前，率先到达。殿后左面台基与地板的夹角，正是一个老旧的承接雨水防火的石槽。三人即刻动手，合力将石槽缓缓推移到一边。
    老王头指示的洞口就在脚下。徐郎中用脚使劲跺了跺青石板，可青石板纹丝不动，二尺见方石板的已被重新浇筑焊牢。
    “这老家伙！我就不信邪，这庙又旧成这样了……”
    徐郎中嘀咕着，快速走向后进一层守庙人的小屋。一番拨拉寻找，竟然找出一把锄头。徐郎中高举铁锄，匆匆走回。张仪连忙提醒。
    “等等，徐先生。在边沿摸一遭。懂事妹，去找块大砖头。”
    徐先生点点头，跪在地上摩挲。突然，庙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刚被门闸插上的庙门被推搡得咔咔巨响，变乱瞬间乍起，院中古树桠上的两只老鸦顿时惊得“嘎嘎”乱叫，扑棱着仓皇飞窜。
    “军爷，就在里面，看身形多半就是那小丫头片子！”一个声音在紧急汇报。
    “赶紧把门砸开！”
    “铛”的一声打头，一片乱砸乱踹之声轰轰蹡蹡响起，乍听上去人数不少，不下十五六人。
    张仪心中暗暗叫苦，千防万防，竟还是被姜大户的家丁瞄见了小召。此人果然不简单，手下眼线甚多，简直无处不在。
    徐先生听闻捉拿之声，更是手忙脚乱，慌不迭地一阵乱摸。好在终于摸到一处裂开的缝隙。小召也已寻到一块断砖，张仪帮着徐先生将铁刃头敲进缝隙，二人抓牢锄柄，一道用力，终于撬开了青石板。
    “咚咚咚……”木质的庙门已岌岌可危，外间众人凶悍地连砸带踹，随时就要涌进，杀到面前。
    徐郎中吓得不敢停手，和小召一道发疯般拂去石板下的土。张仪一手护住背后的钟离春，腾出一只手摸索着边缘。老王头说的没错，下边的石板外侧果然有一处隐秘的小凹槽。张仪握牢聚力一拉，石板竟果真被移动，带着摩擦的硬响渐渐滑向另一边。
    一个黑魆魆的洞口露了出来。
    “徐先生，你先。懂事接上。”
    庙门就要被砸烂，徐先生不再推辞，一下子钻了进去。小召紧随其后，也泥鳅一般飞快溜进去。
    “轰”的一声，庙门终于被打破。张仪背着钟离春，侧身钻进洞口，回手将顶上的石板用力扣拢。
    杂乱沉重的脚步声、搜寻声就在头顶上。洞中好似是一带石质斜坡，张仪快速伸手在石板边缘探索，竟有一道金属造的卡石栓。来不及庆幸心喜，张仪忙将卡栓掰转九十度，卡住石板。
    眼前光线全无，一片昏黑。洞穴通道甚是狭小低矮，徐郎中和小召已摸出一段距离，不见了人影。张仪小心地侧向钟离春未伤的一边，手脚并用，尽快探路追赶二人。
    “乒乒乒……乓乓！”，激剧的挖掘声从上方传到，青石板被擂得震天响。连地下都能感觉到一波波地震颤。
    看来一番搜索之后，由姜大户家丁与魏军士卒混合而成的团队已发现了密道入口，正动手大肆挖掘，刨地三五尺、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焰、决心！
    因身量高，洞中完全直不起腰。怕撞到背后的钟离春，张仪一面四面摸索，一面几乎匍匐在地，壁虎一般往前爬。四周黑洞洞冷飕飕，空气稀薄滞闷，混沌、压抑、未知，好似下到了碧落黄泉、爬到了阴曹地府。
    地势起初斜着朝下，行过一段，又以更大的坡度倾斜向下。
    老妇人果然有先见之明，若不是牢牢绑着，突然出现一个斜面，钟离春非得一个跟头栽到前面去。张仪赶紧调转头，脚朝下，侧身趴住周边坑壁，继续试探着往下慢慢移动。
    自进洞之后，约莫一刻钟过去。坡度再次变得平缓，地面上挖掘砸地的声音渐渐变远、变模糊。
    上下、左右、前后皆是一片虚无，好似浩瀚迷茫的黑暗之海，万物消散成空，又仿佛游弋于广袤无边的星际宇宙，唯一能感觉到是师姐呼到脖子上断续微弱的气息。独一无二的师姐，可望不可即的师姐，和从前一般活着，就在身边，带着少女温暖、甜美的馨香……令人陶醉，心旌荡漾、幸福喜悦。
    哎！上天！若是这个坑道即刻全体崩塌，就此将自己和师姐永远埋在一起，双双藏匿在深遂的地下，该是一件多么得意快活的事情！
    “哈哈……”念及此处，张仪开心地笑出了声。哈！孙宾肯定要气疯了，这辈子都要疯狂掘地。可铁定没戏！这个暗道这么深，这么复杂、这么奇怪……
    是啊，很奇怪。
    越走越觉得有什么问题？念及坑道，张仪脑子清醒了几分，终于收起意乱情迷，跪在地上继续摸索前行一段。
    按照道理，小召个子矮，应该走得最顺利，能够有机会点燃火把。可前方半天不见一丝光亮，难道这两个人如此胆小，撒腿跑没影了？
    不对，徐郎中是个谨慎细心的人，知道洞中危险甚多，不会无所顾忌地乱跑……而且小召走在徐郎中后面，洞中狭小，她根本无法超越。
    念及此处，张仪忽然汗毛一炸！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声音在脑子里轰然炸响，一个念头随即冒了出来。自己因顾着师姐腿伤，是一路侧身连跪带爬地蹭过来，他们二人则是一路猫腰摸过来，重量大一、两倍。而且，自己一开始被老王头所说的金粉老鼠误导了……这个暗道根本不像是一个盗墓贼打的盗洞，更像是一个刻意设计的陷阱！
    徐郎中人重，先陷下去；小召没看见，跟着掉下。可是，为什么不呼救？难道他们……
    简直不能再想。张仪顿时懵呆，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定是那个陡坡！中间有曲面的陡坡就是一个陷阱，若不是扒着坑壁匍匐而下，定然中招。
    张仪控制住心神保持冷静，赶紧掉头往后。好在距离不远，很快便回到坡下。猫起腰伸脚试探位置，猛踹一脚，果然就是一个类似鬼谷小道上的翻板。可是，这个坡的设计更加歹毒、凶险、杀伤力更强、害人更多……记得陡坡中间有两个狭小的平台，每个平台就是一个可还原陷阱，至少三个连环！
    小召、徐郎中掉进了其中哪一个？为何无声无息？此刻是死是活？张仪心急如火，扯着嗓子喊起来。
    “懂事！你个胆小鬼，没良心的，喂！跑哪儿去啦？答应一声！”
    仍旧没有人回应。再等片刻，回应竟然来了，却不是小召和徐郎中。只听斜上方远远传来一声凶神恶煞地叫嚷。
    “有声音！他们……里面，快追！”
    地下沉闷的空气即刻变得紧迫、动荡。
    一阵翻江倒海，连砸带刨带挖，家丁和楚军组成的团队已经打开了入口，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入，钻进了洞穴。喜欢少年纵横家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少年纵横家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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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