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最精妙之处

    “什么无辜？滚蛋吧……”
    “听着！无辜之人，谁也无权决定他的生死。”
    黑暗中，张仪的声音沉重、沙哑，带着种莫名的坚毅。
    胖子竟一时顿住，呆在原地，发魔怔一样，揣摩品味着其前后两句话。似乎在努力回顾自己的一生。
    忽然，胖子肥硕的身子再次瑟瑟发抖，剧烈颤抖，双手摸索着地面，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摸到，只得紧紧握住一旁的青铜栏杆。
    可只僵持了片刻，胖子神经质地一般，猛地推开栏杆，一脸的哀痛委屈，扑向张仪，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抱住他一条胳膊。
    “刁民……没错，我什么人也没杀，什么人也没害过，我也不想死啊！说句心里话，我什么爵位也不想要、什么财产也不想要，只要和我娘、我老婆平安过日子！可是没办法，谁让我出生在这样的环境？全都身不由己，没办法呀……我娘本来是极善良的女人，可也被逼得如狼似虎。为了护着我，她替我挡了多少灾啊！没有人能信任能去爱，只能变了态地宠我……还有我老婆，你看看我，长得多胖多丑多寒碜，可她从来不嫌弃，每天夸赞鼓励我，一心一意只爱慕我一个……我想她们了，好想好想她们，不想死啊……
    狭小晦暗的牢狱中，胖子彻底崩溃，泪水犹如山洪爆发，冲破堤坝。张仪也不禁眼泪汪汪，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我不甘心啊，这辈子除了骂人打人抖狠，我连只鸡也没杀过，就算老爹嫌弃我怂，我也没杀过啊……可，他就非得厌恶我？抛弃我？变心也罢了！抛弃也罢了，可是为什么非要借刀杀人？他那么有权势那么有钱……我可以什么也不要，可为什么他非要让我死？不给一条活路啊……”
    哭泣控诉如江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张仪一旁扶住他，摁住他的肩膀。
    “会好的，死胖子。刁民想办法帮你……”
    “就你？哈哈，别逗了！”胖子哭着，又是一阵狂笑。“你自身难保，脑袋随时搬家。不过，一刀下去痛痛快快，总比好过本公子断手断脚、死无全尸……枉费我敬他这么多年，白叫他这么多年爹！以前我娘说别国父子相残，我还非不信……真蠢真幼稚！哈哈……”
    凄厉的笑声戛然而止，胖子忽然身子一沉，扑倒在张仪膝盖上。过度激动、亢奋、悲痛，胖子竟气厥过去。
    “胖子。”
    拍他拍不醒，不过，看上去并无大碍。张仪只得叹口气，使劲将他挪开，靠在青铜栏杆一角。
    地上甚是冰冷、潮湿，胖子因发怒乱扔一气，此刻连铺垫的稻草也扯得乱七八糟，所剩无几。
    张仪回到自己被关的牢笼，将草垫搬来。随后，托住胖子两胁，放倒在干草垫上。
    上端，黑魆空洞，高不可攀的牢狱顶上，小小的出风口几乎不见一丝光线，外面的时辰应该已入夜。
    四围仍是静悄悄，可也许随时会有人进来。张仪赶忙打扫战场，将各种物品还原，归位，不见异常痕迹。
    最后要处理的，是牢笼入口被自己匆忙捅开的两把铁锁。张仪检视一番，两把铁锁仍旧完好无损，功能正常。
    干草垫上，胖子“哼哼”两声，翻了个身，似乎已经缓过劲来。却不知会不会再接再厉，继续寻短见。
    张仪将打开的铁锁重新挂在牢笼门外，准备着一时应急，随后倚着门边的青铜栏杆坐下，疲倦地闭上眼，却不敢完全睡着。
    “嗷嗷！哼哼……啊啊……”
    才刚刚眯了一会，忽然一阵嘶声叫唤。胖子忽然吃力地抬起头，一手捂着脖子，高声呻吟。
    “哇”的一声，胖子翻过身，开始呕吐，牢房里的各种怪味中顿时再升起一股酸味儿。吐出两口，胖子仰面倒下，瞪着充血的眼，两手紧紧摁住胸口，大口大口急促喘气，浑身再次开始抽搐。
    “啊啊……好难受……胸口痛！我中毒了……”
    胖子被梦魇控制一般，惶急地左右扭动。
    张仪见状，忙再次回到草垫边，替胖子把脉、检查。可始终没查出中毒迹象，只不过是惊吓过度，加之受凉受寒，猝发高烧罢了。
    “放心，死胖子。你老婆老娘伺候得果然周到，一贯养尊处优，你都忘了发烧是咋回事啦。”张仪瞅着他发笑。
    “啊啊？没中毒？……可胸口发堵，透不过气，真的好辛苦啊！我……我快死了……”
    “你不是正想死的么？”
    “臭小子，死刁民……死就辛苦一下，可现在……寻死的力气也没了……哎呦、哎呦，头疼……本公子，几时受过这种罪哟……”
    胖子虚弱地断续抱怨着，继续大张其口，痛苦难当，急促地喘气、咳嗽，似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高烧惊悸，加之上吊后遗症。
    看来今天晚上，注定没法消停了。张仪再次回到自己一边的牢笼，将剩下的半碗水端过来。
    “胖子，这里有一粒药丸，可是世上最罕见的奇门神药！你运气简直好炸天，时来运转啦，命中注定有神灵保佑！”
    张仪取出王婶娘给的最后一粒完整药丸，举在手中。
    “啊？真……真的？”
    胖子本烧得昏天黑地，心灰意冷，闭着眼哼哼，以为大限将至，一听此言顿时双眼圆睁闪精光，盯着药丸，可太黑看不清。
    “据说，不仅退烧快，而且仙丹一般延年益寿，活到100岁……算了，我也等不到了，给了你吧。”
    “刁民，你骗谁呢？”
    “不信你试试。”
    张仪将半碗水端到胖子面前，胖子摸索着接过药丸，怀疑地凑近瞧瞧。
    没等看清，焦灼的热浪、憋闷晕眩再次涌到，胖子痛苦地眼一闭，就着水一口将药丸吞下。
    “胖子，你若真的问心无愧，就不必害怕。”
    张仪的声音再次从暗中传来，显然指被绑匪逼迫写信一事。正是胖子时刻担心、惦记之事。
    “为啥？”
    “若他们再威胁你，你就向他们要证据。若他们拿不出你作恶的证据的，就不会把你怎么样。”
    “不会剁手剁脚？死刁民，是绑匪啊！你以为是官府审案对簿公堂？”
    听胖子如此反驳，张仪略思忖着。
    虽不能断定是为何事，看来墨家此事做的滴水不漏，根本没向胖子泄露身份。可是，却不知一时出了什么岔子，将自己和胖子关在了一起。也许，是因保密过度，反而未能互通消息。
    “胖兄，你若不信，不妨试试。若是不灵，再寻死不迟。”
    “唔，好……”
    见胖子应允，张仪站起身，打算挂好门锁，回自己一边牢房。一阵忙碌折腾，浑身疲乏困倦，瞌睡得睁不开眼。
    胖子躺在草垫上，继续以手抚膺，喘息长叹，有气无力地哼哼。
    “哐啷……”
    只听牢笼门扇一响，张仪拉开青铜牢门。胖子再次猛地睁开眼，扭头瞪着门口，好似想起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喂！刁民，快过来！”
    “又怎么啦？死胖子……”
    “天啊！你……你是怎么过来的？竟然把两座牢门都打开了？你……难道竟有钥匙？”
    “用竹签，扫把上的。”
    胖子震惊得一时噎住，咽咽口水，眼睛圆溜溜地瞪着张仪，一会儿又瞪一蹬外间紧闭的青铜大门。可惜，青铜大门门栓在外面，还挺沉重。不然，若能也打开门锁机关，岂不是可以越狱？
    “刁……刁民，还可以有这种操作？简直神了！你，能不能教教我？若是能出去，我给你三百金币。”
    “才三百？”
    张仪转回身，不满地反问道。胖子发烫的脸竟一时有点儿更烫，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
    “本来嘛……给你千金也无妨。可……你知道我老婆管得严，还有我老娘爱查账，总让我谨慎着点。实在是……”
    “哎，好吧，三百就三百。”
    听见对方爽快答应，胖子高兴地支棱着抬起头，眼巴巴地盼着。
    “快点、快点，拿过来。”
    “这个嘛，刁民可以教你，但学不学得会，一个得懂机关术，一个得经常练习，另一个得看悟性和造化。”
    “嗯嗯，快教吧！本公子一定多学多练。”
    胖子若找到点感兴趣的事情，倒也能消愁解闷。张仪摸索着捡起扔在门边的竹签，将胖子牢门上的锁一并拿过来，侧坐在胖子一边。
    “咱们这三座笼子，每把锁造型不一，开法也不一样。比如，你门上这把锁，半圆形，为双层机关。暗门加密码。你记着，一把锁不管内部结构如何复杂，经常被触碰、开启，相关之处必然与他处不同，更光滑。”
    “啊？可全在锁的内部啊，摸也摸不到啊……对，竹签。”
    “所以，你得够快，感觉够敏锐。”
    张仪将锁扣上，将竹签捅进去，咔咔两下微响，横向的锁杆弹出一半，但锁并未即刻被开启。
    牢中没有一丝光线，胖子眼眶瞪裂也看不清楚，只得伸手去摸。
    不过，锁杆弹出一半之后，半圆形的下方锁体竟然能掀开，其中，出现并排的四个齿轮，竟然是一组密码机关。
    张仪手指轻触齿轮，一个挨着一个缓缓用力，不一会，“铛”的一声轻响，锁杆从另一头完全弹出，铁索完全打开。
    “哎呦！简直太棒了！死刁民，你真刁……哦，真行！”
    胖子摸索着开启的锁杆，惊讶艳羡，心花怒放。
    “你试试。”
    张仪将密码保持原样，关拢锁盖，再次将两指粗的横杆还原，锁住，随后将锁和竹签交给胖子。
    “好勒！”胖子喜滋滋地接过，趴在草垫上开始摆弄。
    “解密码是第二步，后边再学。咱们先试试第一步。你用竹签仔细探探，里面有五个凹槽，但是通常只有两个槽是对的，这个锁便是。钥匙一般也是针对这两个槽。你先用竹签探探，把最有可能的两个槽找出来。”
    “好好好……”
    胖子急不可耐地将竹签往里捅，试探，可捣鼓半天，却毫无作用，找不出。
    张仪伸出两手握住胖子的两手，继续耐心教导。
    “慢着！仔细体会、判断，测试接触面。还有，竹签只有一根，若是找出来一处凹槽，也只能顶上去一次。”
    “啊？本来就很难，还有这样的啊……岂不更难？那可怎么办？”
    胖子有些纠结、抓狂了。
    “所以，你的手必须够快，在顶上去的阀门还没有掉下之前，飞速将第二个凹槽上的阀门顶上去。几乎同时，推开横杆。”
    “啊？！天，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能够这样快？配合交替不差分毫？这也太难了！胖子一时陷入迷茫之中，一脸的不知所措。
    可刚才锁被刁民打开是事实……而且，就在不久之前，他若不是这样快、出手这样神奇，自己早已归天了！
    念及此处，胖子不觉浑身冒大汗，从草垫上坐起来，再次集中意念，凝神屏息，试探着往锁孔中捅，烧也不觉退了一半。
    “牢狱中的机关锁，本就复杂些，再来。”
    “对！奶奶的，本公子不信学不会。”
    张仪握住胖子的手，再次指导、示范一次。
    “别急，慢慢来。先试着确定两处凹槽，再练习第二步。任何技艺，最精妙之处，必须自己亲自体会，别人无法代替。”
    “嗯！没错！我会努力的。”
    胖子坚定认真地点点头，继续练习、体验。张仪放开手，挪到草垫另一端，让胖子独自操作。
    “胖子，若外面有动静，立刻叫我。”
    “没问题。”
    开锁撬门太奇妙太有吸引力，胖子头也不抬，继续抹一把汗，全力以赴，埋头钻研。张仪则退后，靠着一边的青铜栏杆打盹。喜欢少年纵横家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少年纵横家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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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