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审讯

    秀秀依旧犯困，脑子里像蒸了一脚盆浆糊，来到公安局的当天到现在，她一直就是这么个状态。审讯时公安人员将百支光灯泡对准她的脸，这才有一点反应，问什么答什么，但讲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事，是别个的事。
    倒也没有人打她，也没有人凶她，语气不可能温情，有时会有点尖酸刻薄。这个时候，那个娃娃脸的女公安人员就讲，她还是一个孩子，文文静静的，一看就会读书。
    女公安人员一路将她从尧山镇押来县城，听讲会一直负责她的案子。她叫刘媛，领导也好，一般公安人员也好，都很喜欢她的样子，只有尧山区的公安特派员杨海峰是个列外。有一回，杨特派怼刘媛，你就晓得她是个孩子，萧业武就不是个孩子？刘媛一点儿也不生气，依旧温和地回答杨特派，萧业武也是个孩子……
    审问了几天，再审秀秀讲的都是过去讲过的话，公安人员晓得，没有必要再问下去，再问下去纯粹浪费时间。案情的轮廓已经清晰了，基本上排除了敌特分子参加的可能性，事情源自比戏，源自狗剩儿将秀秀的话当圣旨。在狗剩儿的脑中，秀秀的话不仅顶一句，而且一句顶一万句。秀秀讲，要给萧保国与艳群的婚礼制造点麻烦，到了狗剩儿这里就变成了不择手段、不计后果让萧保国和艳群下不了台。
    县公安局专案组正准备作为一般刑事案子结案，尧山区的杨特派火急火燎地赶了来，坚决反对专案组就此结案，在他眼里，这个案子不简单，不可能是两个孩子能干得出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庞大的团伙。他拿出了一尺多高的调查材料。他几乎调查了那一日参加萧保国婚事的每一个人。
    专案组长李大队是个身高一米九的魁梧汉子，父亲是南下干部，最爱的事是跑现场、审犯人，最烦的事是看笔录、写材料。他将杨特派带来的所有材料一股脑扔到刘媛的桌上，同时扔下一句话：“大学生同志，明天一上班就得告诉我，我们该结案还是该扩大侦查范围。”
    刘媛认为这是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但李大队就是这么个说一不二的性格，黑脸简直就是一堵墙，谁也无法再墙上种出一棵草、一朵花。刘媛从宿舍里拿了几样东西，准备在办公室大干一场。翻开第一份笔录，她对杨特派所剩无几的敬意顷刻间荡然无存。第4份、第5份笔录看过，她轻松地翘起二郎腿，撕开进口巧克力的精美包装，嘴角露出了笑意。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人…”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从1978年5月11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大讨论算起，已经过去了将近6年，在这个中部省份的人口大县，竟然还孑遗着像杨特派这样的人物，算得上一个奇迹。
    刘媛拿起第6份笔录，已经不是工作的心情，完全是娱乐的心情。杨特派的几乎所有问话都透露出荒唐、诱导、恐吓，而答话则张惶、混乱、东拼西凑……她不明白，这个杨特派是怎么去当领导的，他手里可掌握着刀把子，在某种意义上，具有决定一个普通人命运的绝对权威与权力。她很庆幸杨特派第一时间将这起案件报告给了县局，基本上杜绝了在他错误思想指导下制造冤假错案的可能性。这应当是刘媛对杨特派还不是彻底反感的原因。
    “这些笔录完全没有价值。”刘媛扔下第10份笔录，下了结论，伸了一个懒腰。
    第二日一上班，李大队踏入刘媛的办公室，看到的不是一个头发凌乱，一脸疲惫，眼睛不满血丝却目光坚定、充满自信的刘媛，而是一个一身清爽，皮肤滋润，两眼又黑又亮的刘媛，立马垮下脸，黑脸仿佛是一堵长满铁锈的钢铁墙壁，与刘媛同一间办公室的另两位同志慌忙站起来，慌乱间一位女大姐还打翻了茶缸，水漫金山，堆放的文件、资料全都成了龙王爷的家当。
    李大队的手指捏得“嘎吱”作响，在最后的关头，终于没有一巴掌拍到桌上。
    刘媛可不是一个一般的女公安，她不仅是本地区绝无仅有的一个刑警学院科班生，还是不晓得来路与背景的大小姐，局长反复交待过，在工作上要给刘媛百分之一百的自由，在生活上要给刘媛百分之一百的照顾，“这两个百分之一百是底线，不可突破！”突破不仅要撤职，还永远不能干刑侦。对今年已经45岁的李大队而言，撤职是小事，不干刑侦是大事。他部队专业前干侦查，转业后干刑侦，前10年后17年，刑侦已经融入了他的骨髓，不干刑侦，等于宣布他退休，也等于宣布他死亡。刘媛来到刑侦队1年零3个月，李大队一直恪守两个百分之百，至今没有给局长和自己惹过什么麻烦。当然，刘媛并不像一个出身神秘的大小姐，反而比一般的年轻人更容易相处。她的娃娃脸本来就讨巧，系统、逻辑严密的专业素养更让她充满了知性的魅力，很快，她就成了刑侦大队实际上的二把手，已经有好几个老侦查提议，让局长破格任命刘媛为刑侦大队教导员，协助李大队工作。
    “李大队息怒……”刘媛不失时机地操起了京味与湘味俱备的普通话：“刘媛已经完成任务，这是刘媛写的结案意见书，请李队审示。”说完，敬了一个标准而不失妩媚的警礼。
    “怎么，这么厚的笔录你竟然轻轻松松看完了……用了心走了脑……”李大队的腔调虽然冰冷僵硬，但内心深处的那一块冰凌已经开始崩塌。
    “那当然！难道李队认为一个刑警学院的毕业生不能成为合格的侦查员……”她虽然面带笑容，但这句话显然像一根荆棘。
    “哈哈……讲的对！”李大队长很欣赏刘媛这种与生俱来的桀骜不顺，他此刻觉得，有她当自己的教导员，说不定还真能给他和刑侦大队加分。
    急性子的李大队长马上召开了队务会议，最后做出了结案的决定，报局领导审批后，狗剩儿被送到了省城工读学校，秀秀则拟无罪释放。
    就在准备释放秀秀的头一天晚上，一个被炸成重伤的水老倌突然伤情转重，经过抢救，依然没有挽回生命。局领导以及县领导的态度发生改变，打算将秀秀也送往工读学校。这个时候，刘媛站出来，主张尊重事实，尊重法律，立即释放萧毓秀。李大队长站在刘媛一边，无条件支持了她。喜欢远乡是吾乡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远乡是吾乡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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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