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心魔

    秀秀被捕，萧永和气得旧病复发，躺在床上咳嗽不停，一屋人一筹莫展，反倒是民安提出来，去找军老师的女儿。民安曾经听军老师的女儿谌白梅讲过，她有一个高中同学毕业后进了县公安局。为了搭救秀秀，一家人凑了些现金和土产，安排民安去找军老师的女儿。谌白梅当过秀秀的代课老师，对秀秀有深刻的印象，接到电话后立马赶到了尧山县城。她还刚委托高中同学活动，高中同学就带来了好消息，秀秀会被无罪释放。
    谌鸿领着谌白梅与满脸焦虑的军老师、民安到了县公安局招待所，秀秀已经在这里住了两个晚上。秀秀不晓得为什么将她关到招待所，她已经习惯了看守所阴冷潮湿的囚房和四面都是墙壁的审讯室。
    “要么就放了我，要么就将我送回看守所……”她对高高在上的公安人员讲。
    “奉命办事！”公安人员将她推进房间，反手关上了房门。
    一个解释都没有，秀秀在招待所待了整整两天。她想了许多种可能，结合明显改善的伙食，最后得出了一种可能：枪毙！自古以来要处死犯人，都要让犯人吃饱睡好，现在公安人员让她吃饱了睡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将她押上刑场，给予枪毙的处理。
    “枪毙就枪毙……”秀秀无声地哭泣
    公安人员送进来的饭菜她一口都没有尝，就连打进来的开水也一口没有喝，40多个小时，昏天黑地，浑浑噩噩，既不是醒也不是睡，既不是死也不是生，这个滋味……将会陪伴她的一生。
    也不晓得是么子时辰，房门被推开，蚊帐被撩开，秀秀艰难地抬起头，首先看到民安，接着看到谌白梅和军老师。
    秀秀想了一气，想不明白这3个人怎么到了一起，按理来说，最后一面见的应该是自己的父母，莫非……莫非父母不认自己，大哥、二哥、三哥也不认自己，就连三爸也不认自己……她想笑，笑自己画虎不成反类犬，当不了英雄成了狗熊……自己这一生……唉，无法评说，也下不了结论！
    想不明白只好不想，秀秀翻身坐起来，对讨好地看着自己的民安讲：“我准备好了，走！”
    “走，我们走，离开这个霉气的地方，离开这个令我们秀秀伤心的地方……”谌白梅扶着秀秀。
    秀秀觉得自己依旧在犯困，直到走到公安局的大门口，脸上还没有表情。
    “不走了，我不走了，这算么子事，我要坐汽车……”
    秀秀记得，死刑犯都被押上汽车，屁股冒烟，瞬间就到了刑场，等看热闹的人赶到，看到的只有地上的一小摊污血。她没有坐过几次汽车，没有想到，要被枪毙了也坐不到汽车，这算么子事……
    秀秀刚停下来，几个公安人员赶到了身边，其中一个留着短发，飒爽英姿的，正是一路把她从尧山镇押过来的美女公安人员刘媛。刘媛跟别的公安人员不同，尤其跟杨特派这个公安人员不同，刘媛身上没有戾气，也没有血腥气，有的是栀子花的香气，白杨木的刚气。一看到刘媛，秀秀的心里就踏实了，“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汽车自然也会有的！
    “我一定要来送你……”刘媛微微有些气喘地讲：“让你受了委屈，同志，回去告诉你的爸妈，我们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
    “哪里哪里……”秀秀觉得刘媛的话有一点难懂，去告诉爸妈……难道爸妈先走了一步？怎么民安见到我不吱一声……讲话越来越困难：“我……你……送不送是无所谓的，送一程也……”再也讲不下去，眼神发直，思想发冷，身体发僵……“汽车……汽车……”瘫在地上。
    刘媛代表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正式向秀秀宣读了结案书，秀秀终于相信自己不会被枪毙，也不会再坐牢，可以安安心心地回家。
    “那你们为么子要把我从看守所押到招待所，刻意让我睡好、呷好……”秀秀有点得理不饶人。
    “这……”刘媛觉得一下子跟秀秀解释不清。如果不是杨特派来了那么一曲，两天前秀秀就清清爽爽走出了公安局的大门，但这些事情怎么跟秀秀解释？解释不清！
    “萧毓秀，刘公安还有事，冇得时间……”军老师及时解了围。
    “萧毓秀同学……”刘媛温暖地看着秀秀，伸出手：“再见！”
    “再见！”民安抢先回答，同时从秀秀的掌心里抢过了刘媛的手。他第一次发现，天底下竟然有比军老师的女儿白梅更能打动他的女子。
    “我可不想再见到你们……”秀秀在心里念叨：“民安无事献殷勤，果然重色轻友……”满满地都是不屑。
    此刻再看刘公安，长得并没有那么完美，脸圆了一点，眼睛也圆了一点，身材虽然高挑，但好像过份清瘦，胸不是胸，臀不是臀……
    再一次走出公安局的大门，年轻人独有的生气与活力不知不觉地回到了秀秀的身上。她觉得肚子饿得不行，整个人随时会因为肚子饿而爆炸。一行人几乎一路小跑地到了国营的人民饭店，点了米饭和辣椒炒肉，付了钱后，坐在八仙桌边等着。饭菜一上桌，秀秀立马开动起来，一口气吃完5钵米饭和一份辣椒炒肉，打着饱嗝望着面前熟悉的脸孔，眼泪“啪嗒”地掉下来。
    军老师讲：“这个野丫头莫不是撑蠢了吧，这个时候掉眼泪！高兴还来不及哩。”
    “真是撑蠢了！”不光谌白梅这么讲，民安也这么讲。
    是呀，难道不是撑蠢了吗？一钵2两米饭，5钵一斤米饭……只有军安和群安才有这样的好肚量，萧毓秀一个秀气文静的小姑娘怎么也有这样的肚量？不撑死也会被撑蠢。
    “你们怎么晓得……又不是你们在公安局呆了5天5夜……”军老师横了自己的女儿与爱徒一眼，替秀秀辩护：“光是精神上的压力就扛不住，不要说不许睡不许吃……”
    “是你首先讲秀秀撑蠢了好不……典型的只许州官点火不许百姓点灯！”白美撅起了嘴巴：“我的同学讲了，刘媛可没有亏待秀秀，秀秀今日能放出来，这都是刘媛的功劳……”白梅一边讲，一边在心里勾勒刘媛的形象，细细品来，刘媛各方面的缺点与不足不在少数。
    “那个刘媛是何方神圣，她一个丫头片子敢跟县上的领导硬刚……”军老师不是一个不晓得人情世故的臭知识分子，他感激刘媛，更感激刘媛身后的神秘力量，从政府处理这件案子的温和方式来看，中国长期向好的态势已经不可逆转。
    “管他的，秀秀本来就是被冤枉的，一切麻烦都是那个狗剩儿惹出来的……”白梅对狗剩儿的印象向来不佳。
    “活该坐牢！”民安咬牙切齿地讲：“还拖累了我家秀秀……”他一直看不起狗剩儿，每一回一看见狗剩儿立在自家朝门前就觉得头顶冒烟。
    “他……真的去坐牢啦……”秀秀心尖一颤，一个孤零零的身影蹦了出来。
    其实狗剩儿长得并不丑，只是有点邋遢，这跟狗剩儿的妈妈有关系，那个女人出了名的不能干。也不晓得山爹爹怎么就同意了这么婚事，山爹爹是地区煤矿的退休工人，每个月都有现银补贴家用。虽然远不及萧爱国家富裕，但怎么样也算得上是村里的中等家庭。
    “他是为了我……”别个不晓得这一点，秀秀晓得这一点。
    狗剩儿从来不多话，但说过一句让秀秀脸红心跳的话。秀秀一直故意忽略这一句话，但今天想起来，狗剩儿一点也不走样地在践行自己的诺言。
    “我……我要回去……”没有经过心、脑，这句话从秀秀嘴里蹦出来：“要坐牢，就让我毓秀跟业武一起坐牢……”
    “你……”民安噎住了。“天啦，”他在心中叫喊：“这个还是我们监生家的秀秀吗，竟然讲出如此荒诞不经的话来，把自己等同于窝囊废的狗剩儿，简直有负我对她的守护……”
    “我要回去，我要跟狗剩儿一起坐牢……”秀秀根本就不顾及民安的情绪，态度反而变得更加坚定。
    她昂起头，长发飘起，如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
    “我佩服你的义气，但不认同你的做法……”谌白梅双手插在裤兜，迈开修长的穿着小脚裤的两腿，在人民食堂油腻的厅堂里走动：“要不要坐牢不由你讲了算，也不由我讲了算，而是由法律与事实讲了算。刘媛讲了，在法律与事实面前，没有权力，也没有妥协……这就是法律的精神……”这几句话是白梅的高中同学谌鸿对白梅讲的，白梅看得出，她的这位男同学一脸对刘媛的崇拜和仰慕。想当年，这位男同学是她的崇拜和仰慕者，曾经为了她与高年级的男生决斗。当时流行法国大仲马的小说《基督山伯爵》、《三个火枪手》，决斗是男士的专利与荣耀，全国各地的大学与高中发生过多起学生决斗事件。不晓得这个刘媛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让一个看似高傲的男生在短短时间内倒戈相投。白梅有点嫉妒，虽然谌鸿并不是她喜欢的男生。
    “在法律与事实面前没有权力，因此也没有妥协……讲得好，讲得真好……”军老师激动地站了起来。
    “在事实和法律面前没有权力，因此也没有妥协……”民安轻念着这一句话，觉得振聋发聩，瞬间将他整个人生点亮。喜欢远乡是吾乡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远乡是吾乡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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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