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李汝宁这一觉睡得甚是踏实，醒来的时候看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惠娘不在，她从炕上坐起来发了一会呆，正好惠娘从外面进来，见她醒了，笑道：“七娘睡得好，奴婢没敢打扰，奴婢这就打水来给您洗脸。”
    李汝宁点了点头，还有些不清醒。以为惠娘要烧了水才能回，没想到却很快。见她面露疑惑，惠娘解释道：“陆县尉烧了一大锅开水呢，说给咱们洗漱还是温饭都方便，陆县尉今早起得真早，奴婢起来的时候他已经烧上水了。”
    李汝宁颇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了，张口陆县尉闭口陆县尉的。”
    惠娘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我看他对您没个分寸，觉得他是个登徒子，现下看来，陆县尉为人坦率正直，是我误会了。”
    李汝宁摇了摇头，没继续纠惠娘这来一阵去一阵的喜恶，心里想着时候不早了，匆匆洗漱完毕又换了衣服出门，此时虽然已经天光大亮，但空气中自带着清冷的气息，依然有些寒意。她没有多待，直接拐到堂屋，正见陆澄在炉子边坐着烤火，见她来了，先咧开嘴角笑了笑：“醒啦？我给你把饭菜端来。”
    早饭是稀粥加上些小咸菜，陆澄又盛了一碗鸡汤来，看样子惠娘和她都已经吃过早饭了。李汝宁不由有些窘迫，开口道：“是我耽搁事情了吗？”
    陆澄摇头道：“你别多想，案子的事，我已经让陈广他们先回去办了，我们这边不用着急，况且昨天让你在屋子里冻了一会，今天一看好像没有生病，这样最好不过了。”
    李汝宁想起昨晚，不由有些担忧地看着陆澄道：“九郎昨天睡得可还好吗？”
    “好着，好着呢。”
    昨日门外的人正是惠娘，原来李汝宁主仆两人见陆澄迟迟不来，担心她冻到，于是邀请她与她们两人同住，乡下昼夜温差大，烧炕居多，要比一般床榻大上许多，睡她们三个绰绰有余。但陆澄心想毕竟男女有别，虽说她并非男子，但这两位娘子可并不知道她的身份，第二天若是不小心让别人看到了也不好交代，所以还是婉拒了李汝宁的邀请，只是带着溯之给的汤婆子去了另一个房间。
    她睡觉有些认床，而且被窝里虽然暖和了，但露在外面的鼻子还是冷的，睡了半宿也是磕磕绊绊地睡不安稳，天刚破晓就起床了。她虽然不会烧火，但好在炕是一直靠灶膛里的柴火烧着的，她很快在墙角找到了柴火，填了些火，又去屋外的井里打了水，给马喂了草料，忙活了半天，天色刚蒙蒙亮。她待在灶台旁看火，还是觉得困倦。等惠娘醒了俩人一块拿昨天的雕胡饭煮了点粥，又热了鸡汤，陆澄有空拿井水洗了把脸，这才觉得醒过来了。
    陆澄临走时多留了些银钱在桌上，她是骑马来的，李汝宁和惠娘坐马车，车夫昨晚跟着其他几个不良一起休息，此刻也已经等在门口了，三人出发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辰时，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又是个好天气。
    已经提前安排陈广景昇等人去抓捕两位嫌疑凶犯，眼下陆澄只需要好好想想怎么跟沈介福沈明府讲述前因后果了，再加上今天天气好，她昨天没睡好的疲累也因此减轻了不少。相王府的车夫御马有方，这样想来，不过巳时就能回城里了。
    但不知为何胯下的九逸似乎有些不安，鼻子里不停地喷气。陆澄以为是它也是没休息好的缘故，不由暗自摸了摸马头低声道：“你也没睡好吧，等回家了你好好休息休息，眼下你还要带我回县廨呢。”
    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一行人马，约莫有五六人，从长安城的方向奔驰而来，扬起阵阵尘土。陆澄担心人家有急事，于是避让到一旁，道路就这么宽，她将马头一带，与相王府的马车形成一列。
    那队人马来得急，为首一人一袭黑衣，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带着些陆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陆澄还来不及细想，变故陡生。
    陆澄只听见身后的马传来一声嘶吼，接着眼前一花，相王府的马车一下子冲到了她前面。陆澄只来得及向身后瞥了一眼，但见那为首的黑衣人打了一声唿哨，跟着一队人一言不发迅速消失在大道一旁。这伙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显然是早有准备，陆澄此时没有空去追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因为相王府的马车已然失控了。
    她猛地一夹马腹，叫道：“九逸！”
    九逸通灵，立刻了解了主人的意思，扬起蹄子，迅速向前方的马车奔去。待追上马车，陆澄这才看到马臀处划了一道口子，红的触目惊心，又是在剧烈的跑动之中，血撒了一路。马车夫尽力勒住缰绳，只把那棕马勒得青筋暴起。
    陆澄心知以这个跑法，马坚持不了多久，人更坚持不了多久，心中电光火石，来不及细想，打了个唿哨。那疯马听了唿哨也只是略微顿了顿，并没有减慢多少，陆澄拍了拍九逸的脖子，接着就把双脚从马镫中拖出，那马车夫一搭眼看到陆澄的举动，惊慌地叫道：“小郎君不可！这太危险了！”
    陆澄深吸一口气，九逸知道主人的想法，尽力向那疯马靠，陆澄松开一只手，那疯马觉察到来人的意图，向一旁避开，马车夫知道陆澄的想法，帮着拼命向反方向拽缰绳。陆澄来不及多想，左脚缩到怀中，接着双脚下用力一蹬，双手张开扑向疯马。
    陆澄还算运气不错，这一扑疯马并未来得及躲开，她双手死死抱住马头，腰上用力，双腿迅速勾住马腹，整个人几乎完全倾斜。九逸稍微放慢了脚步，用头将陆澄向上一拱，陆澄双手发白，跨上马背，几个来回就牢牢钉在了马背之上。
    那马想要把她甩开，九逸不停嘶鸣。她将头死死按在马脖子上，对着马耳朵不停地说话安抚，眼睛还在看着前面以防不测。好在前后都是大道，路上行人不多，见此情形也是纷纷避让。陆澄努力按捺下砰砰乱跳的心，嘴上一直在说话，那马似乎有些平复下来的意思，陆澄不敢掉以轻心，双手抱住疯马的脖子和肩部，那疯马有人安抚，旁边还有同类，慢慢地也就将速度降了下来。
    等马完全停下来，马夫从马车上跳下来，迅速撕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给马止血安抚，陆澄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要虚脱了，定了定神，从疯马背上下来，双脚一接触地面，腿上一软，险些要栽倒在地上。
    她站在原地定了定神，摇摇晃晃地走到马车前，一把掀开帘子：只见里面主仆两个七扭八歪地躺在车中，看起来都被撞晕了。陆澄只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得她发晕，眼前的李汝宁，一个也成了两个。她晃了晃脑袋，双手一撑想要上马车看看情况，结果手也是软的，使不上劲。她心里着急，甩了甩手臂，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撑了上去，她跪着进了马车，先摸了摸门口惠娘的脉搏，确认无妨以后又挪到李汝宁面前，摸了摸她的脉搏：沉稳有力，看起来应该是没什么事。
    她伸手轻轻给李汝宁捋了捋头发，但见她双目紧闭，气息悠长，只是额角青了一块，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气力一松，整个人也随即瘫倒在马车之中。
    那马车夫惊魂未定，安抚好了马，还是顾忌着身份，在帘外问道：“小郎君，我们家娘子可还好？”
    陆澄也就只剩下说话的力气，开口道：“只是晕过去了，一切都好，烦请先将贵人送回相王府，一会恐怕要麻烦你送我回长安县廨。”
    那车夫知道闯了大祸，语气中也很殷勤：“小郎君放心，若不是小郎君胆大心细，此时我家娘子若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小人也无颜跟主家交代了。”马车一顿，又缓缓往城中驶去。
    陆澄脑中嗡嗡作响，冷汗逐渐漫上衣襟带来些许凉意，这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李汝宁醒来的时候，马车还没到相王府。她不知自己身处何方，正想要起身，却觉得浑身酸软使不上力气，脑中慢慢神智恢复，这才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当时只听到外面马蹄声来的急，接着向后一仰狠狠地撞到了马车后面的板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看来她还活着，她不由庆幸了一下，接着就觉得当前似乎是仰躺在什么上，定睛一看，竟发现自己在陆澄的怀中。
    她脸上一红，吃了一惊，立刻坐了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心砰砰直跳。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平复了一下这一连串的事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陆澄一直在旁边都没什么声音，偏头一看，原来这人闭着眼睛睡得正沉，难怪刚才自己的动作那么大都没有惊醒她。
    李汝宁低头看一旁的惠娘还在沉睡，知道应该是事情都已解决。轻轻掀起车帘向外一看，只见马车周围都是身着铠甲的武士，便知道应该是相王府来人了，顿时安心了许多。
    放下车帘，她不由又看向沉睡着的少女，又或者是少年，一半柔弱一半英气，这两种气质在陆澄身上结合的恰到好处，有种说不出来的魅力。她五官柔和秀气，右边眉峰处有一颗小小的痣，若不细看并不明显，闭上眼睛反而多了些女子特有的柔和气息，与她平时的英气勃发截然不同。脸上有些细小的擦伤，微微发红，连绒毛看得也十分清晰。陆澄不知是不是靠着睡觉不舒服，微微皱起眉，头也跟着偏了偏，鼻中发出一声轻哼。
    李汝宁突然意识到自己看得似乎过于仔细，又是慌乱又是心虚地偏过头，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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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陆澄跳马，清代圆明园有跑御马的活动，即要求骑手从一匹马上跳到另外一匹马，从马尾处跳过去一等赏，并行马匹跳过去二等，坠地同样有赏赐，是一项对马术要求比较高的运动，理论大致可行，实际操作估计很有难度，看看便罢。
    资料来源：圆明园遗址公园《八旗护卫“跑御马” 》喜欢长安旧事请大家收藏：(663d.com)长安旧事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