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陆澄见李汝宁神情凝重，一时也心下惴惴，更想着还是要多说两句好话，毕竟人家等了自己一上午，怎么都是自己理亏。
    百香楼是一座三层小楼，外表看着已经有些旧了，但是里面倒是整洁干净，楼下的水牌个个锃光瓦亮，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陆澄一进门就问道了饭菜的香气，虽然大厅是打听消息的好去处，不过她心念一动，要了一间包间。伙计带着他们上楼，陆澄随口问道：“掌柜的身体可还好吗？”
    那伙计顿了顿，以为陆澄与东家认识，于是语气热络道：“好着好着呢，二郎也经事了，眼下东家基本不管事了，都是二郎操持。”
    陆澄又道：“今日二郎也在吗？”
    伙计回身看了陆澄一眼笑道：“敢问郎君跟我们东家认识？”
    陆澄故作熟稔地说：“小时候常走动，也好几年没回来了，所以来见见故人。”
    伙计似乎恍然大悟，笑道：“以前郎君也住兴化坊？怪不得呢，听郎君口音像是本地人，原来是打小在此居住。”
    几人进入包间，那伙计好心地说：“郎君近日来的巧了，二郎不是每天都在的，赶巧今天在。既然是故交，敢问郎君贵姓？小人也好跟二郎通禀一声。”
    陆澄看了李汝宁一眼，微笑道：“姓陆。”
    那伙计点点头也没问点什么先退下了，陆澄又看了李汝宁一眼，似乎是在等她问，李汝宁见她不住地看自己，早知道陆澄抱着什么心思，但她偏偏不想接她的话，于是两个人都沉默了，饭菜没上，几个人坐在房间里面面相觑。
    陈广被这气氛憋得难受，开口道：“陆县尉跟这百香楼的二郎认识？”
    陆澄摇了摇头直白地说：“不认识。”
    陈广一愣：“不认识还能这么，这么，这么。”
    “大言不惭。”李汝宁突然开口补上了这么一句，而后觉得好笑，微微低了低头，嘴角弯了弯。
    陆澄见她开口，刚才一直悬着的心突然一定，她故作高深地看着其他人道：“你们且等着吧，他会来的。”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敲门声。
    一个二十岁出头细眉长脸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将目光放在了陆澄身上，打量了半晌，这才面露疑惑地称呼道：“在下林二郎，恕林某眼拙，看几位面生，我们认识吗？”
    陆澄摇头道：“不认识，这是我们第一次见。”
    林二郎脸上气得一红，又很快掩饰好，眉头微微皱起说道：“那请客官不要随意开这样的玩笑了！若是小店哪里得罪了您，还请您明说，今日的饭就当林某送各位了。”他说着就要离开。
    陆澄起身道：“林二郎莫怪，澄这么做也是事急从权，因为澄要问的事，并不适宜在大厅这样的地方直接问，所以出此下策还请林二郎勿怪。”
    林二郎转过身，奇道：“如此说来你们还是冲着我来的了？请问几位有何指教？”他刚才进门的时候环视过房间里，看到有一位年岁不大的郎君，一个胡人一个乳臭未干的孩童，还有一位娘子和一个侍女，这个架势着实不像是来找麻烦的，于是定了定神，看向陆澄。
    陆澄拱了拱手，微笑道：“还没跟林二郎介绍澄的身份，澄忝居长安县司法县尉，见过林二郎。”
    林二郎心中一惊，商贾地位远不及官，哪怕是个八品小官，却也是他的衣食父母官，哪敢怠慢，立刻回礼道：“原来是陆县尉，小人眼拙，没认出县尉，不知县尉今日找小人所谓何事？”
    陆澄笑道：“林二郎不必惊慌，澄今日来此，除了吃顿便饭以外，其实是想问上个月发生在你身上的一件小事。”
    林二郎偏着头仔细听完，先回礼道：“如此，请陆县尉稍待，容林某先为几位置办些吃食，而后县尉但有所问，林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澄见此人举止有度，不卑不亢，虽然当朝对商贾的观点已经较唐初时宽松很多，但商人的地位一直低人一头，认为他们赚的是蝇头小利。林二郎年纪虽然不大，但目前看来也是坦坦荡荡，她觉得说不定真的能打听出什么有效的线索。
    林二郎招呼伙计嘱咐了些什么，接着带上门回身对陆澄道：“陆县尉请问。”
    陆澄点了点头，看了看周围座次，直接坐在李汝宁旁边，林二郎坐在她对面，食案还是空的，这样做也不算失礼。李汝宁见她情愿放弃之前的座次也不想林二郎坐在自己旁边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刚才那种完全不像理她的劲似乎土崩瓦解了。但她什么都没说，陆澄没有介绍她的身份，她也不说话。林二郎见这小娘子坐在南边，估计地位更高，陆澄不提，他也不敢问，于是只是随意打量了她两眼，这小娘子年岁不大，身形纤细，眉眼生得极好，鼻梁高挺，虽然还有几分稚气未脱，但通身气度不凡，望之令人不敢小觑。
    陆澄轻轻咳了两声，开口道：“上个月林二郎后脑受伤？可有此事？”
    林二郎听她提及此事，立刻回神，脸上一僵，咧了咧嘴笑道：“正是如此，意外跌了一跤罢了。”
    陆澄看着他说道：“今早发生了什么林二郎知道吗？”
    林二郎一早就在各处忙碌，即使贺知章的事就发生在本坊，自己忙里忙外，竟然是半点都不清楚。见他茫然，陆澄心中有了些不祥的预感，于是大概说了今早的事，一边说一边观察林二郎的神情，最后又道：“你也不必隐瞒，今日澄来，并不是为了跟你翻旧账，而是此事有诸多蹊跷，看样子这位凶手并非头次作案，所以如果林二郎也经历过类似的事，不妨说给澄听听，或许对破案有所帮助。”
    林二郎摇头笑道：“想来是陆县尉误会了，上个月林某确实是后脑受伤，但与贺太常的案子应该没有关系。实不相瞒，说来惭愧，我们百香楼在此经营也近百年，生意一直做得不错，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仇家对手，但多少都还有分寸，技不如人就认输就好了。上个月的事，虽然林某不知是何人同陆县尉说的，但林某几乎可以打包票跟陆县尉说的事并无关系，因为林某已经找到了那位打人者了。”
    原来几个月前兴化坊新开了一家酒楼跟百香楼打擂台，但百香楼多年积淀，很多住兴化坊的几代都在百香楼吃饭，实在比拼不过，于是那边的知道百香楼的东家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做官，小儿子继承家业，打垮一家店可以先让他们后继无人开始，于是就把目标放在了林二郎身上，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找人把林二郎给打了。不过这林二郎命大，又或者是请的打手不专业，所以他人并没什么事。林二郎也是爽快人，知道多半是对手做的，开诚布公地跟对家坐下谈判，结果还达成了别的合作，既然不是竞争对手了，对家也觉得羞愧，于是很干脆的承认了，也道歉了，所以此事早就揭过了。
    陆澄听林二郎说话条理分明，很多细节记得也很清楚，不像是说谎，一时有些失望，可能这只是个巧合。但她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那当时伤口只有后脑那一下？你身上的钱财都还在？”
    林二郎长叹一口气，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那人拿着个棍棒一类的照着我的后脑狠狠敲了一下，后来我后脑伤口里还有不少木屑，下手真狠啊！而后我就晕倒了，后面有没有再被打就不记得了，后来检查的时候也没什么大伤，估计看我晕倒以为我死了也不敢再多做什么吧。而且我也没有第二天才被发现，因为当晚我一直没回家，我家大人担心派了家人寻找，所以我没有昏倒很久就被家人接回家去了。至于身上的财物，倒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等我回家以后确实发现不见了，但说不准是落在路上，只有些小刀火石一类，还有些散碎铜钱。”
    陆澄只觉得一头雾水，一时也分不清楚林二郎的事到底跟贺知章的事有没有关系，还是多问了一嘴那个打人者的对家的名姓，准备让陈广走一趟。
    等林二郎走了，她完全忘了之前还惦记着要哄哄苦等她一上午的观察使，直接开口道：“七娘怎么看？我本以为就是巧合，可最后这个形容怎么又觉得跟贺太常的案子很相似？”
    李汝宁刚才听了半天，也有同感，点头道：“如此看来我们只有去那个对家看看到底是谁打的人才能确定了吧。”
    陆澄叹了一口气道：“贺太常的案子还没有什么头绪，结果好像又扯出另一个案子来了，唉。”
    李汝宁见她眉毛轻轻皱起，一张脸满是苦恼，不由心下一软，开口安慰道：“说不准会有转机呢，你也不必太过忧虑，虽然眼下线索较少，但至少我们还有些思路。”
    她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完全忘记了房间里还有三个大活人，直到上菜的时候才止住话头。
    百香楼的饭菜不错，搭配也用心，李汝宁吃了两口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之前自己本打算晾晾陆澄的，怎么最后好像无事发生了一样？喜欢长安旧事请大家收藏：(663d.com)长安旧事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