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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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方设法,打发走一干人,司马颖赤脚翻过铁栏,做贼似的一点点拨开门。门厚重难移,得轻手轻脚不出声响,弯腰弓背地掂量,满头大汗时,才移出能插进眼的一条缝。
    天色渐沉,果不其然,暗光里有白色衣角露出,可以探两指给拽住。司马颖叹口气,毫不犹豫一把揪上,渐渐放大胆推开了隔挡。
    “偷听我,来不及逃?”看陆机愣愣,还平静着,索性揪得更近,“就在你面前,什么话不妨直说。”
    近得不能再近,司马颖半身过门槛,拢住人,挨肩贴耳的轻柔声。陆机跪坐在门槛边,僵直不动,也一言不发,门大敞了,他目光就远远的,不知落在什么地方,有鸟擦着黑,自空中掠过,目光才跟着跳动两下。
    ——无悲戚,也无常见的嫣红,只是出神的漠然。
    “怪我,自觉成笼中鸟,想我放你,”司马颖揣度着,“放你你也飞不出去。”
    看出陆机斜倚,白袷衣宽大,欣长身体,因为瘦,有些撑不起衣裳,被虚虚地罩住,像个口袋,配上恍惚表情,莫名地稚气,好似多年前的一眼,铭记在心难忘。司马颖就心里叹,不敢信那些老谋深算话语,是由他这么纯净稚弱的人想出。
    他无气力掩饰了,在自己面前,也不需再强装什么,露着本质的洁净,一尘不染,又不言语,极度地清灵寂然,让人觉得他在远离,冷漠地,无情无义地。
    受不了了,司马颖拉衣角,抄抱起人,极缓极缓的,故意抱好久才放榻上。等煞白脸色冒出点红,眉间也不易觉的微皱,才依依不舍放开手。
    “不说话?”头发还可以挠,装作整理继续抚,酸涩不已地爱抚,乞求似的,“不理我吗?”
    陆机应声点头,司马颖满身的热望,便一下灭了,酸涩膨胀,眼里兜不住,他坐榻沿俯视,要用点火,把那酸涩给抵回去。他炯炯注视身下的人,目光一丝不漏地笼罩,手心生热,稳住颤抖不放过地一遍又一遍轻抚。
    ——轻却无比沉重,灌注着离合爱憎生死,要这么闷着压抑着,一点也抒发不出来。
    好歹从那漠然眼底,看到火苗燃烧的呼应,熊熊烈烈,呼应着如展开一片火海,浓厚炽热,彼此纠缠着昂扬,却又像在燃尽什么,灰飞烟灭地可怖。司马颖收手,觉察到陆机又发烧,呼吸也无力地急促起来。
    他不能缓解什么,连寸步不离地陪着都做不到,知道士衡在排斥,他承受不住动荡,他更愿自己去承天命,兴大业。
    “不想理我,那不勉强,”酸涩涌流地笑,“我走开一阵,让你眼不见为净。”
    这下应声闭眼,司马颖酸涩成沮丧,火海结成冰,冷得还哆嗦了下,觉得被人当个毒虫猛兽地看了。
    门槛处响动,司马颖走神,看到双滴溜溜的乞求眼,小黄狗半身趴门槛,也是一声不吭的,巴巴地静望。
    大概见缝插针地想见旧主,司马颖觉得忠心可嘉,几步过去抱起,要成全这狗狗:
    “睁眼看下好不,它以往跟你好着,该不会吓到你,能陪你一陪,顺便看门,它可是我从洛阳顺来的。”
    半晌不睁眼,司马颖又打量番狗,勉为其难:“你要是气恨我,或想我,把它当我也行啊。”
    陆机终于眼开一缝,当真望黄耳,眼中有神,于是司马颖看着那狗毛渐竖起,瞬间成恶犬,弓身刨地,嗷嗷嗷地把他赶出了门。
    ~~~~~~
    司马颖向北出邺城,沿漳水北上,河水青蓝,蜿蜒奔流过平原,不远处聚着几处灰扑扑村庄,背后铜雀台高大的影,把逶迤的车马全部盖住。
    华盖骏马,大军威赫,但司马颖心里愁闷,他要掌控这里,为一方主君,巡察领地必不可少,但所见的一片衰败,也让踌躇起来的心倍感沉重。
    百年前,曹操初平袁绍,营建邺城,十六年间为曹魏之都,挟天子令诸侯,南征北战,文臣武将济济,比拟帝都天下拱之。而今百年过去,威严的城池宫台,到处残破陈旧,阴影里回首看,都有种废墟般的荒芜感。
    而眼见的城外村镇,七零八落土房,更是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春夏之交,不少田土落荒,萌出毛茸茸草——屯垦没有推行下去,对赵王的一战死伤惨重,自己的到来,使这旧都雪上加霜,至今没什么功业德政可言。
    视这里为君临的国土,该如何再兴曹魏似的霸业?被瞩目被期待,不得不好好想想。
    司马颖一路闷闷,车走出邺城所在的魏郡,沿漳水往东北,到达临近的清河郡。
    村落紧凑,比魏郡更有人气点,充满了牛羊的咩咩叫,时而见一些集市,卖牛马和奴隶,骚臭味飘在空中,混进了屠宰的血腥味。沿途田间地头,一半是嫩嫩青苗,另一半遍布被牛马啃秃的野草。
    近郡守所在的清河县,一群慢悠悠的羊被赶着,直接把官道堵得死死。
    “天灾多,胡夷迁徙,散居中原,滋息甚众,以至风土都为之一变,”江统望着解释,“这里近鲜卑乌桓,又有氐羌从西面涌进,更是如此。”
    “胡夷骁勇,有弓马便利,估计寇盗残杀得多,抢掠汉民,人卖成奴隶,结果好好的田弃耕养牛马。”卢志愤愤议论。
    “我看不全然是,这赶羊的老丈乐呵着,一看就是个耕田的汉民,集市那么多,估计养群羊比种田更得利,又能吃肉又能薅毛卖的。”
    陆云也下车说两句,站到司马颖右侧,卢志左长史、江统记室,都在司马颖左侧后。
    司马颖对尘土飞扬里的羊毛皱眉:“还没想这么多,余事进城议,这群咩咩叫的,谁有本事先弄开。”
    众人一筹莫展,陆云小心提醒:“殿下,出巡有约,不得坏人田土牲畜,违者重罚,我想我没记错吧。”
    ~~~~~~
    被羊耽误到日暮进城,清河县衙空无一人,黑的阴森,一行文武不费吹灰之力占据,饥肠辘辘各自找食。司马颖自持盏灯,召近臣大堂坐定,边解饥渴边议事。
    皱眉吃下块羊肉,忍者酸腥:“冀州郡县,还有多少守令跑路的,得尽快查清楚,任命上长官,让大臣小吏各守其职,否则官政荒废,一条路都给羊占得走不了。”
    “正该如此。”卢志答应。
    “殿下英明。”江统难得地阿谀。
    其实都是先顾着吃不想多说。司马颖放下筷,冷冷瞟向陆云,眼神威严,惩处口气:“右司马站堂中答话。 ”
    陆云狼吞虎咽中一噎,悔自己反应不及时,立马乖乖离席。自从到邺城,起初还能恃宠而骄下,而后发现司马颖喜怒无常,十分不好应付,大多时候,也只得谨守做下属的本分。
    “你不是想填空位,主政一方吗?”司马颖也走下座,绕陆云转,“在邺城对我言之凿凿,这县衙便让给你,任你为清河内史,如何?”
    猝不及防,陆云目瞪口呆的,转眼被司马颖按上背,往主座上推,更是诚惶诚恐,腿脚一发软,就不由自主地挪上座,居高临众人。
    但本性也是要强,此时不能灭自己志气,等站定后,只不以为意地吭一声:“自当谢恩,这座就不必了,殿下走后,我会坐上去的。”
    “嗯,我吃剩的东西,给你也不好,”司马颖自讨没趣,自嘲着扯,却忽地又狠,“但看你踉跄得,真能坐稳此位吗?”
    说着越过陆云坐下,拍案喝问:“县政荒废,乡野疲敝,你非朝廷命官,只身到任,怎么来掌政行事,兴复一方,想过没?”
    陆云胸有成竹:“兴复的根本,都在于劝课农桑,宽刑省赋,冀州各地相差不大,殿下赐我内史,我更能便宜行事,倒可以一说。”
    “你说。”陆云故意一顿,司马颖就惊喜催,没想他真的有料。
    火光摇荡,满屋昏黄,人影都是朦胧,饭菜香一阵阵,大都埋头只顾解饥肠,只司马颖定定看陆云,看他站在身侧,长身立在高台慷慨说。
    “不是朝廷命官,正好借殿下名义,重立法度,再造新制,”陆云边说边得意走下台,“昔魏武都于邺城,收田租亩粟四升,余税不得擅兴,人就能安其业乐其事,而今若掌州政,该再次量百姓田,取十分之一,亩税米三升,更作简省,是为省赋。 ”
    “洛阳权势多变,政出多门,刑法不定,也是得再立定则,否则法无所依,理政就混乱。自今以后,不管洛阳了,殿下旨意即诏令,群下必得尊奉。还有,刑法只依《新律》条目,死罪尤其是,故中书张华曾令人刻在亭传,遍示庶众,是为宽刑。”
    陆云一气呵成讲,引得注目纷纷,还有放下杯盏的啧啧赞叹——纵横雄辩,知情的都觉他挺得他哥真传的。几重赞许目光下,陆云就洋洋得意地继续:
    “当然,殿下也是要养军备战的,备军用之资,首要是屯田,募流民屯田荒处,每郡列置田官,官阶同于郡内史,责成屯田积谷,一州之地,岁积谷百万斛不成问题。还有收市集之利,市集所卖,十分税一分,牛马集市多,完全够战中供应。”
    司马颖认真听,毫不打断,一动不动地瞅,等着陆云得意忘形,好歹终于等到,陆云说得俯了下首,扬袖振臂间,露出了袖里的一叠白纸墨迹。
    “右司马令人刮目,原来背后还有高人啊,”司马颖毫不犹疑,强横着去扯出来,附耳悄悄声,“不把这拐弯抹角的交待清,我就当众揭穿你,让你出臭个够,怕不?”喜欢昆岗玉请大家收藏:(663d.com)昆岗玉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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