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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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没有好好道别,被算计得道别都来不及。还能做什么?什么也不能做,被欺骗到最后一步,在穷途末路里什么也不能做。
    他离开了,他放弃了,他听不到自己声音,不知自己处于何等的悲伤和迷茫。他对此世间不闻不问,他只虚白地,平静舒展地倚在身,一点悲意也没有。
    司马颖在心里反复地念,勉强说出一两句,因为喉头在抽动,一阵阵发疼,声也断断续续。马车骤然停下,他挥手下车,抽搐着把痛苦往下咽,像喉咙被尖刺卡住那样。
    灰蒙蒙雾弥漫,来迎的人看情形不对,惊惧得一股脑跪地,静默不敢扰。江统也扶着车无力地跪,等着被殿下劈头盖脸责问。
    但司马颖没看任何人,目光从他们头顶越过去,呆滞注视遥远一点,他脸抖动着,半梦半醒似的,慢慢露出个痴迷的笑。
    ——让人觉得,没有任何力量能将这痴呆的笑压下去,某种非人的痛苦,浸满了他整张脸。
    幽深山林道,压抑、沉闷,跟无光的雨季一样,把阴郁压在人身上。司马颖觉得,走在其中,他更心里的哀伤给催动,变得敏感得不行:
    觉得莽莽林木在看他,怜悯他,它们被同情感充满,就像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黑,带着哭泣的湿润,是特意为抚慰陷入寂寞的人,才变成眼前黑的形貌。林木围满了山峦,似乎也不是自然地存在,而是为了表现出怜悯,为与他悲怆相回响,才忽一下从地里钻出来。
    他走进屋,环顾一切陈设,以往是渴盼的,如今却乏味又虚浮,失去了血肉相关的感觉。士衡不再碰它们,它们黯然蒙尘了,灰扑扑地碍眼,他们等着被付之一炬。
    “你留恋这些东西吗?”司马颖俯下头问,温柔、隐隐作痛地,“我挑给你的,你若留恋我,连带不舍它们,我便即刻烧了这里。”
    跟着的人闻言吓一跳,呼啦啦跪地劝,动静大得听到的都聚拢来,还有机灵点的大呼小叫,跑去搬救兵阻止殿下胡为。
    司马颖不管不问,兀自把陆机放榻上,齐整的榻间被抓乱,收拾好的内室又凌乱起。他就看着被自己弄出的乱,极其僵硬地,战栗着再不敢碰一下。
    看着升起悔恨,恨在洛阳救出士衡,恨施与他更多苦,几乎一手造成的,让痛苦层层压垮了他,他粉身碎骨的遗骸,在眼前责备自己。
    受不了这样责备,崩塌似的跪伏,胸口紧贴榻沿,脸深深地埋进,就像被责罚那样,啜泣着,到放肆地哭,哭得揪心,不可克制。
    “别怪我了,这样,我为你哀毁,置庐墓塚,等伤心得活不下去,就幽暝之中去找你。”说点能缓解的话。
    “他不想你去找,”有人大步走近,泼冷水给打断,司马颖看卢志不由分说拉起他,“主臣之间,犯不着这样。”
    司马颖愣神,卢志冲着吼:“逼你亲口承认过的,他死了你还要违逆他意吗?”
    被吼醒,司马颖恍惚后咬牙,恨恨想到,原来威胁过士衡的话全被推翻,威胁他遗臭万年,他尽力洗清污名,威胁争天下只为他,他就把关系撇得两清——真是后事收拾得干净,无牵无挂地走。
    但真如此吗,一点牵挂和情义都没?对自己除利用和投效外,别无依恋?不是,起码功业未竞撒手去,他不舍得走的,他没那么平静,他有着深深的眷恋,和无比沉重的遗憾。
    ——定能找出蛛丝马迹,把这眼前的手足无措缓解下。
    ~~~~~~
    “士衡骗走我,跟你们说了什么,除了偷那些的文书,其他事,事无巨细告诉我,”司马颖克制着清楚说,一锤桌案,“胆敢漏一点,我就疑你们谋杀他。”
    “是怕殿下起疑,早想见机相告,”江统先应声,没一向的清朗,闷闷说,“士衡所虑长远,真正跟我说的是戎狄事,殿下想拉拢异族,但戎狄怀鸟兽之心,难养易散,宜宽小过,统大纲,才好合力以求稳固。”
    更闷闷补充:“他不过是,心知大限,所虑难成行,最后托付给我。”
    “托付你规劝?真是离去也不让我安生。”司马颖又痴痴笑。
    江统不置可否,卢志乘机抢上前:“上将石超领的三万军,应离开洛阳,南下平荆州之乱,借机博取荆州。得荆州后,可向上游收川蜀,向下统三吴,如此取道南境,能得天下之半。”
    卢志声振横梁,更抢前一步:“陆士衡向我说的,殿下该明白,若哀他之死,就该竭尽所能去做。”
    司马颖想起些什么,年少时的战阵,士衡在雨中的仓皇,历历眼前,看得眼中模糊,为压下难堪,装起愠怒:
    “明白,要我取旧吴之地,他待我身边就存这意图,还要我好生送他回乡,以命相逼不够,还嘱托你喝令我?”
    “这意图没什么不好,中原太过纷繁,江南值得去博取,是成大业捷径,”卢志厉声,“也是要喝令,殿下不能昏乱,陆士衡不想见你如此,你昏乱致死他,还要继续昏乱下去吗?”
    司马颖站起踉跄了,盯下首的人:“士衡所说,别无其他?”
    没人再答,司马颖没听出心中想要的,恨士衡一点真情都不留给自己,生生死死,这人残忍得,一句不舍的道别都不说。
    “他还有话,不及告诉我,”斩钉截铁声,不容拒斥地,“我去守他,墓塚也要置庐守,我要亲耳听他说。”
    底下人简直要拍额,暗叹殿下顽固过头,跟痴傻也没两样了,正无计可施时,门外响起更果决的反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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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般尽哀,该是我做,轮不到殿下,”陆云一身素麻走进,“但我不会,不能立身立名,承继祖业,都不用守,我哥做鬼也会来找我。”
    司马颖都不及招呼,陆云嘴一瘪,嚎啕哭,两手不停脸上抹,抽抽搭搭:“料到有这一天,没料这么快,太快,都没准备周全。”
    听出点端倪,司马颖抢去捉住那手,箍紧:“居然忘了你,你哥又跟你传了什么信,说!”
    陆云眼一眨一眨,泪光盈盈,无比地无辜,司马颖对着到底心软,那眼几分似曾相识着,放手一叹:“士衡在内室,你去看他下吧。”
    陆云顺坡下驴,郑重一跪:“天人已隔,黄泉路深,后事下臣来做,殿下已尽心意,不用躬亲力行了。”
    平平地说,却悲不自胜透其中,司马颖听着也不胜其哀,又想忧思泣血番,头往后仰,眼也捂上。
    但冷不防被吓个半死,内室的门被撞开,顾荣从里冲出来,抓起袖狂乱问:“先生说过要回江东吗,殿下往南搜人,是不是他要你去找的我?”
    ~~~~~~
    “他本不想死,他在求生,”内室里,顾荣颓然靠着柱滑,“可我们都错过,留他一人抗争,生死有命,他败得惨烈。”
    “我猜对,士衡有未说的话,原来如此。”司马颖喃喃,想问出又如何,更压不住伤愁,止不了悲戚了。
    顾荣坦白了随嵇绍来访的那晚,他是来相救,要带士衡回江东。可士衡搅进了出兵洛阳的事,刚离开就被挡回,然后他断然拒绝走,他竭尽心力周旋。那日苦劝无果,他病重昏沉,发狂似的要回乡,原来不是呓语,是已知天命,还在锲而不舍地抗拒和不服。
    却被自己生生阻断,他抓上点回光返照,似是而非地,侥幸地唬自己去找人,结果到底差一步,顾荣回江东在半途,士衡该是,绝念绝望地,什么也没有等到,连自己的挽留,也一直没等到。
    司马颖觉得自己在倒下,疑惑解开,成了更大的击打:无从怨士衡无情,无情的是自己,如顾荣斥责的,自己一步步逼士衡到死,罪魁祸首,罪大恶极。
    忍不住去瞧帷幔里,畏怯地,但瞧见只是空濛,骇人的宁静,绝无声息,什么也看不清的暗,是满眼黄泉碧落,隐隐有琴曲之音,远远地,像在相邀同去。
    “虽无气息,但这余温,一直都在,”没看到顾荣走过去,镇定说, “他身上尸注诡异,故将军为他舍身过,每次垂危能醒来,大概也缘于此,殿下想赴江南吗,奇人异事多,不定还能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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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感觉太多,以后还是要克制,尤其这种伤心痛彻感觉,写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喜欢昆岗玉请大家收藏:(663d.com)昆岗玉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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