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首级（三之二）

    “……文江，文江在吗？”
    全身沾满了水和田里的泥，六郎兵卫就那样跑回了家，他一边转去井口边，一边不停地这么叫喊。匆忙来到后院的文江，见到丈夫这异常的模样，她变了脸色站在那里无法动弹。
    “……夫君，您怎么了？”
    “详细的回头再和你说，先把我的和服拿出来，还有你也把内衣都换上新的。”
    文江双腿发出声响颤抖。
    脱去衣服，从头到脚全身都洗干净后，六郎兵卫将脱下的衣服收拾到一旁进了房间。
    文江帮丈夫穿上拿出来的和服，什么也没说去了杂物间。等她再次出现，只见，虽然是已经穿旧了的衣服……她全身上下都换上了白色装束【注10：白色装束】。
    见到回到家来丈夫的模样，只要听说“换上新内衣”，但凡是武士家族的妻子，大约是怎么回事大多都会明白该有怎样的觉悟。但是这理所当然的事，对现在的六郎兵卫却是难以忍受的痛苦。
    “在那里坐下吧。”
    一只乌鸦掠过屋檐，发出锐利的叫鸣声飞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妻子坐在面前，六郎兵卫沉默了一会后，
    “首先我有件事得向你道歉。”
    他这么说，“……到今日我一直瞒着你，我并未得到五十石俸禄的官职，其实，”
    “……请不要再说这事了。”
    文江低着头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都知道的。”
    “什么，……你知道？”
    向睁大了眼睛丈夫的脸，文江悄悄抬头看去说道。
    “我都知道，然后，谢谢，在心中这么说着哭过了。”
    “……是这样啊。”
    “为了我，瞒着我去作足轻，每想到这事，都感到太可惜。……对不起您。……但是也高兴不已。”
    文江用衣袖掩着面。……结婚后十年，妻子第一次让丈夫看到了她的眼泪，再怎么贫困中，也从未曾见过她黯然神伤的模样，但今天第一次妻子在丈夫面前流下了眼泪。
    “……多谢你能坦诚相告。”
    六郎兵卫哽咽着，
    “高兴不已的这句话，对我来说将是无上的饯行之礼。……哪怕去作了足轻，但心想也会有个万一能得到官位的机会，那时再向你道歉说谎之事，但还是我这自身的命运吧，今天……在去出工砍伐青竹时，我斩杀了藩国的刀术教官和他的两个弟弟。”
    “……他们冒犯您了，是吗？”
    “作为武士，无法忍受的无礼，以武道的自尊没法不能不拔刀相向。……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吧，虽然最终还是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但这也是一次人生请你见谅。”
    “……那您对决的经过又如何呢？”
    “……三人都只用了一刀，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说不定会被人笑话，但我的一放流比想像要更厉害啊，第一次……尽全力，将自己的力量完全发挥战胜了。”
    “……能听您这么说，那就没什么好后悔的了。”
    文江擦去眼泪露出微笑。
    “舍弃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只留下的这件白色装束还真能用上了。”
    “这是你嫁过来时的东西吗？”
    “是的，……穿上这个，能陪伴您身边，我别无他求。”
    “将佛柜里的灯火点上。”
    正当文江平静地想站起身时。……门口杀来了慌乱的马蹄声，还有大喊大叫的说话声。……回过神来六郎兵卫看去，统领植村弥兵卫老人，还有目付【注11：目付】两人，正在家门前跨下马来。
    “文江，好像监督的人来了。”
    “夫君，您会被抓去城堡吗？”
    “放心，无论怎样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六郎兵卫快速整了整衣襟，将地上乱糟糟的东西推向一边走去了上房的台阶处。
    “还好，赶上了。”
    弥兵卫急促地喘着气，奔跑着闯进房间说道。
    “您干了件大事，大事啊。”
    “实在是，……没能忍住太急躁了。”
    “听说只用了一刀啊，那个大横田主膳，只一刀便要了他的命，不，若是您确实是该如此，我并没觉得不可思议，但大家都被吓到了，要知道对方可是大横田啊，而且兄弟三人，每人都只一刀，怎能不被惊到呢。”
    “那么，……处分是？”
    六郎兵卫平静地打断对方的话说道。
    “能被允许在这里剖腹自裁吗，还是得去城堡，”
    “等等，什么剖腹自裁，主公召见您呢。”
    “您说什么？”
    “大横田那家伙，那时不是很着急吗，那是他对主公作下了无礼之事，正在逃跑的途中，本来就已经派出了讨伐他们的人手，也就是说，那三人总得有人去斩杀他们的。”
    听得六郎兵卫目瞪口呆，他倒吸了一口气。
    “主公听说您一人斩杀了那三人，说您是难得称心满意的家伙，要马上召见您，这不从目付来了伴随的使者吗。”
    “那么，……不会有惩罚了吗？”
    “什么惩罚。池藤，时机，时机到来了呀！”
    六郎兵卫茫然，转身看向妻子。……文江的眼睛，早已热泪盈眶，她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稳稳地接下了丈夫的视线。
    ------是大将首级！
    六郎兵卫在心中放声大喊。
    《发表于杂志【王者】，1940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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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0：白色装束=武士决斗，自裁时的装束。
    注11：目付=监督武士的官吏。喜欢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请大家收藏：(663d.com)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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