蚬子河岸（一）

    花房律之助拿着那份口供的手抄副本，去了高木新左卫门那里。已经是退衙的时间，那里只剩下高木一个人，他正在整理桌子上的东西。
    “有事想请您帮忙，”
    高木回身看向他。
    “就是这起冬木町杀害卯之吉的案子，”律之助将手中副本给高木看，“我想重审这个案子，怎么样？”
    “这不是已经定案了吗。”
    “是这样的。”
    “这案中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不是这样，不是案子有可疑之处，”律之助说道。“我见过这案子的凶手，叫绢子的姑娘，在我作牢狱巡警时见到的，有个怎么都想不通的地方，就来这里查看了口供书。”
    高木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然后抄写了这份副本，”律之助将那份副本摊开，“根据这个，那姑娘坦白的内容太过简单，一点也没为自己辩解，只是说杀了卯之吉的是自己。”
    “那姑娘挺漂亮的。”
    “只要读一遍就能明白，这简直就像是在给自己领罪而已。”
    “你不会要让我读这个吧。”
    “和您说正经的，”律之助说，“让我重审吧，等判下来可能就来不及了，但现在的话应该还有办法，求您了，请帮我一次。”
    高木疑惑的眼睛看着他。
    “有什么理由吗？”
    “这个回头再和您说。”
    “嗯，------”高木抿嘴，他说，“那案子的担当是小森吧。”
    “是小森平右卫门大人。”
    “他可挺烦的，”高木说，“他既顽固还自尊心极强，如果知道自己的案子受到了质疑，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你还坚持要干吗？”
    律之助微笑着。
    “如果你不在意，那就让我想想，但是我无法保证一定能成。”
    律之助放下心点了点头。
    花房律之助在这个南町奉行所【注1：南町奉行所】算是个新人，他原本没打算在町奉行所工作，他父亲庄右卫门也是相同意见。但是当他听说了父亲死前的告白后，他突然下了决心，不顾母亲的反对去了町奉行所工作。去世的父亲二十年间，一直作的是刑警，奉行所的工作，死之前五年期间担任的是北町奉行所的与力【注2：与力】统领。可能有这个缘故，虽然他出仕的是南町奉行所，律之助先作了两年会计事务，之后是判例调查，牢狱巡警，每项职务都只担任了较短的时间，就在七天前刚被任命为检察与力。------高木新左卫门是他的堂兄，年龄比他大五岁是二十九岁，很早就在南町奉行所工作，作为检察与力发挥他的能力。现在已经坐在统领辅助的高位，他有人望，好像很被大家信任。
    “虽然他嘴上说无法保证，那样子应该没问题。”律之助对自己低声自语，“那样子一定会帮忙的。”
    回到奉行所宿舍的自己家，他再次，仔细地研究了那份口供。案情是这样的，------在两个月前的七月七号，正好是七夕那天的晚上，在深川冬木町被俗称为“蚬子河岸”的壕沟边的空地，晚上十点左右发生了一起杀人惨案。被杀的是叫卯之吉，二十五岁的泥水匠。凶手是名叫绢子的姑娘。凶器是一把九寸五分的短刀，伤口在肩膀和胸口，腹部共有五处，胸口的伤刺到了心脏，这成了他的致命伤。
    姑娘在长屋主管【注3：长屋主管】的陪伴下，十一点左右去了平野町的保安驻扎处自首。然后第二天早上，从八丁堀衙门派出了刑警审问，她供认不讳坦白了罪行，所以取了口供送去了小传马町的牢狱。------卯之吉住在黑江町源兵卫的店里，父亲名叫伊与吉。绢子同样是住在长屋的人，有一个叫胜次的父亲，和直次郎的弟弟。胜次四十八岁，三年前中风后倒在病床，弟弟直次郎是个白痴。绢子虽然长得很漂亮，但都二十岁还未结婚恐怕也有这些家庭情况的缘故。她性格温顺老实，但有些阴沉，好像意志比较坚定，有些偏执的感觉。
    在町奉行所办案的担当，是检察与力的小森平右卫门。小森在南町奉行所算是老资格了，而且也仔细地作了调查，但绢子只是反复口供上的供词，而且整个案子也太过简单，好像也就没什么好再追查的事了。
    据说，绢子被卯之吉喊出来，被提出了无理要求，所以她一激动发了怒，在忘我之中刺杀了男人。但她并没想要杀他，刺杀的事也是在忘我之中所为，不过是自己所作却不会有错，她所以希望能早日受到处罚，只是这么说。
    ------你说被提出了无理要求，那是什么事。
    这么问她，但绢子只是说“是无理的要求。”
    ------根据实际情况官府也会酌情作出宽大处理，但只以“无理要求”杀死一个人，怕免不了死罪。
    小森如此逼问。但绢子，怎么无理的事，就算说了大人们也无法理解，自己已经有了觉悟，请不必再多问希望能早些受到处罚。只是这么反复回答。
    当然，小森对相关的证人也都喊来作了调查。长屋主管的源兵卫，两边相邻长屋的邻居，还有当地地主，也是附近一带的房主，同时经营典当铺和钱庄的相模屋仪平（来奉行所说明的是掌柜的茂吉）等等------但是，从这些人口中，也没得到一句对绢子有利的陈述。
    也就是说，除了“这姑娘不是凶手”这个律之助的直觉外，根本没有一项能成为反证的材料。
    “但我却觉得这一点更重要。”律之助收起手抄副本喃喃自语，“没有一项像样的反证这简单明了之处，------在这其中有着什么，必定隐藏着什么，我能感觉到。”
    然后他闭上眼睛，像在祈祷似地低声自语。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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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南町奉行所=町奉行所是治理城区的执政机构，江户城分由南，北两个奉行所治理，两个奉行所不分区域每月交替执政。
    注2：与力=管理部下称为同心的刑警，辅助町奉行所长官町奉行工作的官员。
    注3：长屋主管=长屋是一栋建筑用木板隔成复数间长方形的住房，供多个家庭居住，大多用以平民或低级武士的集体住房。长屋主管是住在一起代替屋主收缴房租等事务的管理人员。喜欢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请大家收藏：(663d.com)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