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刺 萧（上）

    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灭此虏，则鄯善破胆，功成事立矣。”众曰：“善。”
    初夜，遂将吏士往奔虏营。会天大风，超令十人持鼓藏虏舍后，约曰：“见火然，皆当鸣鼓大呼。”余人悉持兵弩夹门而伏。超乃顺风纵火，前后鼓噪，虏众惊乱。超手格杀三人，吏兵斩其使及从士三十余级，余众百许人悉烧死。
    超于是召鄯善王广，以虏使首示之，一国震怖。超晓告抚慰，遂纳子为质。
    ——《后汉书·班超传》
    下到一楼，赵不尤径直向门外拴马桩走去，走动间喊道：“时间急切，来不及披甲了。陈师傅你为锋锐，岳飞与李宝护持左右，我与翟家兄弟断后……我们赶上方才路过那队骑军，杀掉敌首萧干！”
    官道蜿蜒，两侧皆为稻田，萧干的骑队几乎将官道铺满，所以也称不上伏击与阵法，攻坚而已，自然以陈广为锋锐。
    一阵鼓噪声顿时响起，胡凳倒地声、众人惊呼声不绝于耳，赵不尤走到马前，陈广等人也跟了上来，紧随他翻身上马，夹紧马腹朝骑队追去。
    骏马刚刚提速，便望到了萧干骑队的队尾。一轮弓箭抛射后，在亲卫的惊呼声中，萧干尚未调转马头，队尾陈广已出枪将两人挑落马下，马蹄踩踏后鲜血四溅，随后轰然巨响声中，李宝岳飞也与敌骑撞在了一起。
    “为何要杀萧干？”挥锏砸碎了半个脑袋，李宝这才有了时间偏头发问。
    官道称不上宽阔，迎面只容四五骑交战，队前的陈广如入无人之境，铁枪每每呜啸，便有人翻身落马，赵不尤驱马上前，挥槊刺穿一名落地后紧抱陈广马腿的敌人，随后他不满地瞪了岳飞一眼，又拔刀回身斩断一支箭矢，喘了口气，回应李宝道：“萧干若死，北辽便再无人可节制诸军，届时如一盘散沙，任凭我来揉捏！”
    萧干，奚名回离保，乃奚王忒邻后裔，擅骑射，矫捷，勇猛。
    大安年间，萧干为辽道宗耶律洪基护卫，后升为铁鹞军祥稳（统军）。后改任北女真祥稳（统军）、东京统军、总知东路兵马事。耶律淳即位后，任知北院枢密事兼四军兵马都指挥使，都统诸军。
    道宗皇帝与天祚帝在位时，萧干几乎每一年都在扑灭各部的叛乱中，百战百胜，后来与女真交战，一败再败，可终究无损于他辽国第一名将的声誉……话说回来，面对女真人，谁可曾胜过半场？契丹人信服的大石林牙不也在东京道被打得狼狈逃窜，来到了此间？
    最后一缕余晖自背后射来，萧干望着麾下儿郎舍生忘死奋力扑杀，却在几名行刺者的锋刃下如割草般坠马、死去，他的眼帘微阖，目光愈发冷冽：“巴辄，放火箭，令郭药师来援……韩家奴，你带一队人下马，绕去两侧稻田中放箭，射杀这几个叛贼！”火箭呼啸升空后，萧干又道：“巴辄！乙室八斤！你二人亲自冲阵，莫让对方逃脱一人！”
    说话间，阵前又落马几人。萧干的脸颊微微抽搐，只觉心痛如绞。此遭随行的亲卫皆随他征战多年，若非兵力委实紧张，随便哪个外放，皆可为官为将，他们未有死在沙场，却折在了眼前这场莫名其妙的刺杀中。
    巴辄与乙室八斤素来武勇，定能抵得住对方冲阵。
    不得不承认，这几名刺杀者人人可称百人敌、千人敌乃至万人敌，燕地何时出了这几名汉儿！他们又是为何要刺杀我萧干！
    燕地汉儿，真到了无人可信的地步？郭药师如今正在涿州城门外迎接于某，他望见火箭后可会来援？南院的左企弓、曹勇义、卢仲文、康公弼又该如何措置？
    萧干心念电转，远远望到又有二十余骑自东向缓缓逼来，当先那人他认得，析津府赵家旁支赵秉渊，如今为易州统兵。他脸色骤然铁青，身侧亲卫牵了他的马头欲带他逃退，却被他甩开马鞭劈头盖脸一顿好打：“将某家旌旗立好立直！某一步不退！某倒要看看，他赵秉渊可敢作乱！他郭药师可敢不来！”
    果不其然，百余步外，赵秉渊勒停马头，只是远远观战，逗挠不前……
    望到认旗下有十多人翻身下马，手持弓箭自两侧稻田中围来，赵不尤紧蹙眉头，指向其中一侧，急声对翟家兄弟下令：“莫管身下战马！但凡能冲到跟前，你二人当即纵马驰入稻田，将那几人扑杀，务必不能让他们发箭！”
    战马驰入稻田，损伤在所难免，可全员皆未披甲，箭矢的杀伤力被无限度放大，若再珍惜战马，只会全数折损于此！
    翟家兄弟忙不迭应诺，赵不尤轻轻抚摸着玉騢长脖，眸光冷冷，瞥了一眼身后的赵秉渊，以及二十余名易州汉兵。
    枪杆上陡然有巨力传来，岳飞霍然惊醒，牢牢握住枪杆，借力划了一道弧线，将左侧之敌逼退，定神望去，正前方不知何时换了一人，手持宣花大斧，身高体壮，双层札甲，兜鍪之下面目狰狞，正对他呲牙狂笑。白蜡枪杆在岳飞手中动如灵蛇，枪尖一闪，自侧方扎向对方肋骨，那人却理也不理，斧刃直直下劈，眼看便要斩掉岳飞胯下骏马头颅。岳飞无奈，抽枪横档斧柄，随即手中的白蜡枪便被一股巨力砸落在地。那人旋即催马，大斧一横，便欲横斩岳飞，只是不待他战马起步，陈广的铁枪便刺了过来，枪尖与斧面交击，发出清脆的轰鸣，竟将那人连人带马生生逼退两步。
    “若再分神，你便死在此处罢！”
    陈广的低喝声响起，岳飞面颊生烫，攥紧手中长枪，咬牙奋力向前！
    姚太翁延请陈广教授枪棒，所学的自然不止岳飞一人，只是姚政他们敷衍了事，反倒是家境败落的岳飞苦练不辍，只求有一技之长。
    话说回来，武夫而已，岳飞看不到丝毫兴家旺业之期望，反倒在吃食上耗费钱银更多。可不学又能怎样，根本没得选。
    当年陈广是把岳飞当做衣钵传人来悉心教授的，事实上岳飞也颇具天资，除了气力仍需打熬，使不动铁枪，白蜡枪在手，陈广也挑不出毛病。
    可他偏偏止不住乱想，杀萧干固然无错，可为何要在此时仓促出手？赵不尤说只要杀了他，契丹便为一盘散沙，可在此时此处动手，难不成还有强逼郭药师反正之意？
    此时的岳飞，无名小卒而已，却操尽了统制官的心，甚至还会将伴当拖入险境！
    心比天高、眼高手低，这便是赵不尤对他的印象。老实说，赵不尤心有悔意，未经历多场战败，流窜大半个中国的岳飞，还是他印象中的岳爷爷么？
    陈广低声怒喝后，不再理会岳飞，再次专注于眼前敌人。
    也只是杀掉十多名亲卫，便被对方舍命缠住了，战马已然失速，嘶鸣不停原地踏步，像陷入了泥沼，放不开手脚。
    陈广抖了抖精神，催枪向前方刺去，前方敌将抬手举盾，火花迸射中，竟稳稳地挡住了！这还是首次陈广欲杀之人得以站稳！
    陈广并不知道，与他放对的正是乙室八斤，其人乃萧干甥男，看似瘦弱，却自幼天生神力，最是勇不可当！手中铁盾亦非骑兵常用手盾，分明与步卒巨盾尺寸相当！
    陈广面色愈发愁苦，闪电般出枪将另一人刺落马下，随即抡圆了铁枪，呜啸声中，熟铁铸就的枪杆隐然似欲变形，雷鸣般的轰响过后，乙室八斤身下的骏马终于嘶吼哀鸣，不由自主向后跌退，跪坐于地。乙室八斤微微失神，旋即放声大吼，纵身自马背跃起，将另一名亲卫挤落马下，随后一夹马腹，冲至陈广面前，右手中的铜锤挟风砸落！
    轰的一声，却是李宝凑上来以手中铁锏挡住：“陈师傅！俺来会他，你只管安心杀人！”
    陈广毫不留恋，将乙室八斤留予李宝，催枪点杀旁人。
    方才那支火箭，嘶嘶嘶冲向天空，火药爆燃的亮光数里外亦能望到，何况陈广。陈广并不知晓萧干在呼叫谁人，可若想击杀萧干，在援军到来之前大抵是最后的机会，没有时间与乙室八斤争强斗勇，他的枪快、枪准，杀人比李宝更快，那便让李宝挡住对方，他来专心杀人罢。
    战阵中便是如此，骑军失了马速，也只能一个个杀人，一步步前推。而偏偏，对面的敌人悍不畏死，只要一息尚存，空了手也会躺在地上搂住马腿，拼命咬上一口，撕下一块带皮血肉！
    官道两侧的稻田中，赵不尤与翟家兄弟已然接战，玉騢躺在稻田中，中数箭，腿已折，赵不尤肩上也插着一支箭矢，身上月白长袍已染成血红，他却恍然未觉，只是双手紧握直刀，呜啸声中横斩直劈，大开大合，将眼前敌人杀得七零八落。翟家兄弟那边相对好点，他们毕竟能互相照应，虽说也血染满身，却也看不到明显伤处。
    此间战局尽入眼底，萧干无声观战许久，陡然指向其中一侧稻田，再次下令：“射！”喜欢北宋皇族请大家收藏：(663d.com)北宋皇族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