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刺 萧（下）

    嗖嗖嗖嗖——
    巨弓重箭撕裂暮霭，撕裂最后一层昏黄，将夜色带入人间。
    既然脱离战团，中箭乃迟早之事，赵不尤挥刀劈裂身前最后一名敌人，望了一眼大旗下纹丝不动的萧干，使劲晃了晃头，拖刀向官道走去，血痕沿着肩膀、胳臂、手腕、刀锋，跌落稻田、泥土。
    走到官道旁，奋力再劈出一刀，斩断了一条马腿。岳飞提枪攒刺，将马上骑士钉在地上，旋即抽枪，挡住了向低处赵不尤挥砍的大斧，白蜡枪杆咔嚓断裂，他随手扔向对手面门，抽出了腰间长刀。
    “某名巴辄！”
    使斧的巨汉抬手接住脸前半只枪杆，随手扔落在地，郑重通名。
    一百二十三名亲卫，契丹、奚族、渤海、汉儿……幽燕最为武勇之士皆在其列，接战至今半个时辰，连死带伤折损大半。
    算不得伏击，算不得偷袭，眼前这几名汉儿只是追了上来，默不作声的一步一步推进，一刀一刀劈砍，一枪一枪攒刺，一个一个杀人……如此而已。
    官道上像似屠场，残肢断臂满地，抓把土便可拧出血水，比巴辄经历过最惨烈的战事也分毫不差，对面的圆脸汉儿身手罕见，与他厮杀期间，仍是放倒了四五名亲卫，由不得他不心生敬意，不郑重通名。
    “俺叫岳飞，字鹏举。”
    圆脸汉儿喘了口气，举起直刀轻声回应。
    “神经病啊——杀人又不是甚么好事，要鸟甚仪式感，报了名让对方做鬼后能找到你？”
    赵不尤暗自唾骂，自地上捡起一把朴刀，抬手捅进了巴辄胯下骏马的前胸。
    他的直刀也已崩断，却把朴刀当做长槊来使了。
    巴辄惊惶落马，岳飞却未落井下石！他只是怒目以对赵不尤，俨然愤恼至极！
    眼看着巴辄被其余亲卫抢走，再无下手机会，赵不尤微觉遗憾，拖刀便走。
    李宝在身侧，不知何时已下马步战，出现在他面前的所有物事，不拘马腿、人头、兵刃，狂轰乱砸，披头散发疯魔一般，赵不尤瞥见他身后有个巨盾，便走上去从一个少了半边脑袋的人手中抢走，拖着继续朝官道北侧行去。
    之后是陈广，他依然打得不温不火，听不到甚么风声气势，却每每出枪都有人或有马倒地。
    再次走下官道，视线已经不太清晰，只能从脚上感觉出不时能踢到藏在稻谷中的箭矢，几步外有一处倒地稻谷画成的圆，密密麻麻扎着箭矢，赵不尤走过去，翻开一个刺猬般的死人，探了探藏在他身下那人鼻息，眼前昏黑，跌坐在地。
    “还好，有气。”
    光线不好，一时没看到翟亮，翟琮尚有气息，不管怎么说，暂时还没把翟家兄弟全丢在异国他乡。
    将铁盾覆在翟亮身上，赵不尤狠狠吸了口气，胸腔里顿时火烧火燎作疼，却也平生一股力道，让他站直了身躯，再次走向官道。
    ……
    刺啦声响，萧干身侧的亲卫燃起了火把，将他阴郁的脸色照亮在火光中。
    儿郎们犹自搏命，早该到来的援军杳无踪影。
    涿州城距此不过七八里，本该迎在城门的郭药师望到火箭却迟迟未至，逆反之意昭然若揭。
    “大王，汉儿皆不可信！常胜军不会来了，不若俺们暂退，领大军过来再报此仇？”耶律阿古哲看着萧干脸色，小心翼翼地进言。
    萧干凝眉望着战局，听着刺耳的马嘶声、兵刃交击声、闷喝声，冷言说道：“某萧干，身为大辽四军兵马都指挥使，都统诸军，行走在大辽地界，却遭到不知哪来的无名之辈刺杀，麾下的士卒竟敢有冷眼旁观者，有籍故不来救援者……你让某退往何处！你让大辽退往何处！某不退，大辽更无路可退！韩家奴已战死，乙室八斤已战死……阿古哲！你披甲上罢，待你战死，某自会持刀亲往！”
    耶律阿古哲骇然失语，刹那后重重行礼：“大王只管安心，俺们舍了命也定将敌人扑杀，不会令大王涉险！”
    ……
    官道向东，其时天色已然昏黑，不远处犹自搏命的已看不清面容，只剩影影绰绰的人影在动。
    赵秉渊急得拍马不停逡巡，顷刻间在官道上往返数十个来回。随后，他似是下定了决心，催马至一位元随身侧，拱手行礼，语调极其诚恳：“二郎，听哥哥一遭，让我领人去助赵宣赞罢。”
    两人不知已争论了多少次，那元随压根不再理他，抬头望天，鼻孔里淡淡地哼出一声，算作回应了。
    转头望了望身遭其他亲卫，赵秉渊叹了口气，迅速拔出直刀，稳稳当当地直刺、抽回。
    二郎一声不吭，跌落马下。而赵秉渊看也不看，在一众骇然震怖的目光中拍马前行几步，调转回头，喟叹说道：“诸位哥哥弟弟，我等皆出自赵家，二郎乃嫡系，平素里我如何忍让诸位也能看在眼里……”
    话说至此，陡然间，他举起染血长刀，指着地上的二郎，声色俱厉吼道：“我等在易州，本无需陪赵宣赞同来涿州，是他，对本将说为家族计，通好南朝！可如今赵宣赞在前血染征袍，他却百般推脱，不许我等上前襄助！”
    “他只是畏惧萧干！“
    ”如此畏首畏尾之举，鼠目寸光之辈，焉能以大事托之？！”
    “本将曾读《唐史》，张光晟叛后被俘，临刑前语重心长：‘传语后人，第一莫作，第二莫休！’“
    “既然叛辽，便休想回头！”
    ”如今萧干已知我等暗通南朝，不助宣赞将其殄灭，难不成等其回返燕京，杀尽我等父母妻子么！”
    “二郎说我等只是围观，罪不至死！萧干不会也不敢与我赵家翻脸，可刀在萧干手中，你等敢赌吗！大辽风雨飘摇，上位者不会破罐破摔么！”
    说罢，赵秉渊不改狰狞面色，迅速调转马头，高举长刀，正欲下令，却陡然停声不语！
    大地在震颤，夜色被划破，从涿州方向，一望无际的灯火长龙呼啸而来，眨眼间便要到得近前！
    赵秉渊的喉结狠狠滚动，随后，他当机立断，大声喝道：“听本将号令！向前！保护赵宣赞！”喜欢北宋皇族请大家收藏：(663d.com)北宋皇族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